正陽顯見,覺悟黎烝。
京城的仲夏時分,正是廚房開始做白瓷梅子湯的好季節。
宋府內,祠堂門口走來幾個腰係紅綾絲帶的丫鬟,其中一人手中紅木雕花的食盒裡,碎冰碰碗叮啷響。
她們整齊劃一地排在短階的台基之下,候在了西苑祠堂外。
“已經是最後一天了吧。”宋知熹跪坐在自家祠堂的蒲團上,照例這已經是第四十八天了。
那日,自從昏睡醒來後,她便一個勁兒地揉按太陽穴緩解頭疼,醒來時渴極了,直到往肚子裡灌滿一壺水,才覺得自己又重新活了過來。
她並不會蠢到以為夢中人隻是她的前世而已。
她是真的知道,她並不是宋知熹。
她是祝明宴,如假包換的祝家子孫。
當時見四下無人,她立馬熟練地撚出一個又一個法訣,動作手勢彆無二致,一氣嗬成。可悲催的是,沒有絲毫回應,竟是全然無用!
她扼腕長歎——
時過境遷,世道變了,她現在就是個普通人。
儘管心裡有些憋屈的滋味,但一個多月過去了,她心安理得也欣然接受了當下這一切。
她想通了。
為何不呢?
講真的,歸了心竅後,她心裡並無苦楚,反而更加坦然與珍惜。她還要感謝上天的垂憐與手下留情,不眼巴巴地趕緊收了她。否則,若是真倒黴,就光那一顆棗核也能把她噎死。
她趕忙想起來此番前來要緊的事,這最後一天可不能出岔子。
老老實實地跪坐於蒲團,她輕閉雙眼,嘴裡喃喃道:“宋知熹,還望你不要有奪舍之恨,至於為何你一見貔貅光就立刻死了?嗬,想必能被天道如此‘關照’,你也不會是什麼善茬。”
“雖然這麼說對你有些冒犯,但,最初的宋知熹,應該在她年幼大病時便已經亡歿。”
“仔細想來,你作為宋知熹時也沒做什麼壞事,我終究理虧,便特意替你問了街邊的神算子,隻要為你祈福七七四十九天,你不管在哪兒,都能生了好運道。”
她坐直了身子垂眸道,“所以,從今往後,我便是宋知熹了,至於孝道麼,我替你儘。”
她靜默一刻,秀眉微皺。
祝家的至親都待她是極好的,可不知為何,自己就這麼莫名其妙置身於當下這番情形,她也甚是懊惱啊……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福至心靈,心至慧生。她忽地想到了那場瓊林宴,宴會上自己一個激靈後轉醒,當時還以為是自己走神,原來是她重生而來,堂而皇之地占了人家的身子。
在重生之前有關於宋家女的一切經曆,對她祝明宴來說,原來都隻是記憶的續接。
玉貔貅的山川靈竟然尚存於世,真是值得欣慰啊。
也許是德充符與山川靈兩者相遇造就了契機,才賜予了她重生的際遇。
她不知道自己最初是怎麼死的,其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既然她都死了,而屬於她獨有的德充符,為何還保有這殘存至今的吉光片羽,輾轉經年好巧不巧又回到了她的手裡……
她沒辦法溯本求源,急不來的事情隻能順其自然,而能做好的隻有當下,她慶幸,大喜過望的是,她還活著。
原來自她重生以後,她便一直把自己當做了身體原主,壓根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倘若此刻沒有恢複記憶,她估計會一直按照原身的生活模式過下去……想來真是後怕。
嘶~當真是細思極恐。
“以後我就是宋知熹了,定當替你發揚光大,還望你一切順遂。”她斂聲屏氣,抬頭回淚,“祝明宴在此,拜彆。”
她拜了三拜,又向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問了安,這就愉悅地提著裙子起身走出了祠堂,腳步輕快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