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身體比腦子快一步做出了反應。
薛嫵撲了過去, 顫抖著手想打開那蠱湯的蓋子。
但是她的手顫抖了好幾次，都始終沒能將蓋子打開。
其實她已經猜到那裡麵裝的是什麼了……隻是仍懷著一絲奇跡, 不願意相信這殘酷的事實。
薛嫵渾渾噩噩地坐在桌邊，那股香味兒一直往她的鼻尖鑽。她饑腸轆轆，幾乎一日一夜滴水未進，但聞到這味道卻隻想吐。
當她撲到角落中乾嘔的時候，房門突然被打開了。
母親不含溫度的聲音響起，道：“阿嫵你醒了，吃點東西吧。”
“你不是很喜歡那兩隻兔子嗎？”母親似乎輕笑了一下，緩緩道, “那就都由你吃掉吧。”
薛嫵身體劇烈顫抖，指甲深陷入肉中，她轉頭看向薛盛。
薛盛跟著來了, 但他一直躲在母親的身後，不敢直視薛嫵。
可能是她目光中帶的怨恨太過明顯，母親皺了皺眉, 擋在了薛盛的麵前，斥責道：“你這是什麼表情？！你哥哥好心幫你做了頓飯，你連句感恩都沒有就罷了，還要瞪他？”
“感恩……”薛嫵低低地笑了起來, 聲音沙啞，一字一句地道，“你要我謝他殺了我的兔子嗎？要我感恩戴德他殺了我的兔子嗎！”
話至最後，薛嫵瞪大了眼睛，兩行血淚順著她的眼角滑落。
母親漠然地道：“阿嫵，我不管這次的事情是誰牽頭的。但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以後就絕不允許再出現同樣的事情。”
“你以後必須要專心修煉, 不能再為外物所動。而盛兒，今日他做完最後這頓飯後，以後也絕不能再乾這些下人才做的事情了。”
母親說完之後，吩咐道：“你們去幫著大小姐把湯喝了。”
兩個丫鬟依言上前，母親道：“阿嫵，等你喝了，你就能永遠記得今天的心情了。”
“我要你永遠記得此時此刻的感覺，這輩子都不能再犯同樣的錯誤。”
薛嫵低笑了幾聲，倏然抬起了那雙血眸，冷冷道：“母親，謝謝你，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今天的。”
話落，她一揮手，兩個丫鬟直接被飛了出去。
房間內被一股莫名的氣勢所籠罩，風聲烈烈，空氣在瞬間變得粘稠壓抑。
母親大駭，拉過薛盛就往外跑去。
薛盛驚恐萬分，他最後回頭看了一眼，房內的妹妹正死死地盯著他，那雙血紅的眼眸令人心悸。
妹妹……失控了。
……
很快，家族派人前來製住了失控的薛嫵，並給她上了一道枷鎖——
她的兩隻手上都加了一個用秘法製成的鐵環，而“鑰匙”在薛家家主，也就是她父親的手上。
這個鐵環不僅可以防止薛嫵暴動，還……可以讓薛嫵服從管教。
隻要她有一丁點的反抗想法，或者不聽話的行為，父親都可以通過“鑰匙”釋放出一種特殊的力量，讓薛嫵服從他的想法。
據說，那位德高望重，也是給了父親鐵環的家族老人是這麼說的：“此女天賦異稟，此物隻能治住她一時而不是一世，如果想要她長久為家族效力，需得尋找更有效的辦法。”
他說，用血親的心頭血製成的陣法是最有效的，而且還會附帶一些奇妙的作用，隻不過……此法太過殘忍，需要一位血親全部的心頭血才行。
此法暫時被壓下。自那以後，薛嫵變得更加沉默陰鬱了，宛如一具行屍走肉。
與之相對的是，她的修為一日千裡，很快就打敗了所有的大巫預選人，成為了第一人。
不出意外的話，再過五年，等他滿十六歲，薛盛就可以去擔任大巫了。
整個薛家都為此歡欣雀躍，張燈結彩的時候，薛嫵找上了薛盛，問他有沒有留下她那兩隻兔子的皮。
薛盛確實留了。
他一貫喜歡收藏各種各樣的皮毛，薛嫵那兩隻兔子油光水滑，皮毛柔軟，薛盛忍不住就藏了起來。
迎上妹妹那雙直勾勾的眼睛，薛盛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戰，低聲道：“……你要來做什麼？”
薛嫵隻重複道：“你要怎麼樣才肯給我？”
薛盛支支吾吾地道：“我隻是好奇你做什麼……你告訴我我就給你。”
薛嫵靜靜地注視著他，道：“如果我告訴你了，你會告訴其餘人嗎。”
薛盛忙不迭地道：“不會的，我絕不會說的！”
兩張一模一樣的容顏互相對視，沉寂在他們中間流淌。
他們是雙胞胎，從出生起長得就差不多。現在他們年紀還不大，身形相仿，再加上薛嫵時不時需要頂替薛盛去比試，兩人打扮的也越發相似。
如果不是熟悉的人，根本分辨不出來。
薛嫵開口了，道：“隻要你給我她們的皮，我就告訴你。”
薛盛拿著那兩張皮，跟著薛嫵去了她的院落。
他實在好奇，那兩隻兔子已經死的不能再死了……薛嫵要它們的皮做什麼。
剛一踏入房門，他就驚駭地後退了幾步。
房間內奔跑著兩隻紅色兔子，見到薛嫵後立馬歡快地迎了上來。
不……它們的紅色是因為它們沒有皮毛，身上完全是血肉模糊，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它們裸露在外的臟器與骨頭！
這完全就是兩個怪物！
薛盛衝出了房間，在樹下乾嘔著，不知道過去了多久，背後突然傳來了薛嫵幽幽的聲音：“你還沒有把皮還給我……”
薛盛心跳得飛快，他捏緊了那兩隻皮，緊盯著薛嫵木然的眼，道：“你告訴我你是怎麼做到的，我就給你。”
就算是曆任大巫，也沒有過這種起死複生的能力！
薛嫵靜靜地注視著他，說這是用她的血肉練成的。
她把兩隻兔子的所有骨頭都分離了出來，雖然有些已經融入湯中或是被扔掉了，但大部分的骨頭都在，可以拚出她們的骨架。
然後……她用自己的血肉補全了她們的身軀，隻差兩張皮了。
薛盛震驚到了極點，心跳的幾乎要從胸腔中蹦出來。
他把皮給了薛嫵，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回去的。
這樣的能力……他妹妹的血肉竟然能有這麼恐怖的力量……
如果他能擁有——
薛盛無法描述自己那一瞬間的心情，他站在原地佇立了很久，最終，提步朝父親的書房走去。
……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完全在預料之中。
薛嫵被秘密抓了起來，發現她身上的血肉竟然有著各種令人難以想象的妙用。也是她天賦異稟，竟然無師自通學會了用身上的血肉救活了那兩隻兔子。
當他們去薛嫵院落裡抓那兩隻兔子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兩隻完好無損的黑兔子，甚至一點傷疤都看不出來。
但在場的人都清楚，它們絕對脫離了普通的肉身，而是一種擁有著奇特力量的怪物。
因著那個鐵環，再加上那兩隻兔子，他們輕易便把薛嫵控製了起來。
她不敢掙紮。
薛嫵的血被引到了薛盛的體內，他獲得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而一開始試驗的時候，他們甚至連她的血肉都一起割下來試過。
最終發現，還是她血中蘊含著莫名的力量。
本來薛家在煩惱隨著薛嫵薛盛的年歲漸長，他們該如何互相頂替，現在倒好，直接從根源解決了問題。
薛嫵不能再出門了，她被鎖在了屋內，連房門都踏不出去。
每日隻有兩隻兔子陪著她，和一個啞巴老奴一日三餐地送飯。
而與之相對的是，薛盛再也不用終日裡惶惶不安地擔心他們的身份被人發現了，他擁有了夢寐以求的力量，馬上就能成為渴望已久的大巫。
但隨著時間的流逝，這種方法的弊端很快就出現了。
薛嫵沒有那麼多的血可以源源不斷地提供給薛盛，於是，薛家想了彆的方法。
一開始，是把牲畜的血給薛嫵，再由她的體內傳遞給薛盛。
後來……變成了人。
因為人的效果更好，而且獻祭一個人，至少可以頂半年之久。
於是，源源不斷的奴仆進入薛家，再也沒有出來過。
後來又過了十幾年，薛盛早已成為了大巫，薛家一躍成為第一世家。但誰也沒想過，薛家地牢裡還鎖著一個薛嫵。
明明是一樣的長相，處境卻天差地彆。
又過了幾十年，可能是因為薛家獻祭的人實在太多了，怨氣衝天，薛嫵不知怎地吸收了那些怨氣，從地牢中逃了出來。
被關了近三十年的她，已經完全看不出人形。
那一夜，薛家血流成河，薛嫵幾乎屠儘了薛家滿門。
最後，那個一直深藏著的陣法被啟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