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沒有。”薑沐言搖頭。
蕭南瑜見她搖頭, 清冷眉宇間似染上了一層柔情。
“先前在前廳,我看到紅桃去請陸承彥,說?是你想見陸承彥,隨後她就領著陸承彥進了垂花門去後院。”
蕭南瑜將自己看到的, 說?給薑沐言聽。
薑沐言麵色沉凝, 這才知?道?紅桃這個不安分的奴婢, 竟和?薑雅朵同流合汙陷害陸承彥。
“你那個婢女,不要留在身邊的好, 以免後患無窮。”
蕭南瑜再次叮嚀著薑沐言,胳膊肘往外拐的婢女, 決計不能放在身邊。
“嗯, 我明白。”薑沐言頷首。
她從相?國寺回來之後,紅桃沒出現?在她麵前晃悠過,她倒是差點忘記紅桃這個人了。
院子裡。
眾人聽到薑雅朵說?她有人證, 頓時又興致高昂了起?來。
“什麼人證?”
“你怎麼證明陸家大郎來過這裡?”
“……”
薑雅朵聽著眾人七嘴八舌的問她,眼睛死死盯著陸承彥, 咬牙切齒般喊出一個名字。
“紅桃!紅桃是我長姐的貼身婢女, 是她去前廳帶陸承彥來後院的,就來的這個院子!紅桃可以給我作?證!”
薑雅朵以為她喊出紅桃的名字,陸承彥會慌。
可看著陸承彥冷如寒霜,沒有一絲一毫慌亂之色的峻臉,她自己先心慌了。
陸承彥怎麼可能這麼淡定??
他不怕紅桃指證他嗎?
隨著薑雅朵話落,人群中又響起?了一陣陣的竊竊私語。
有人小聲和?身邊之人道?:
“之前在前廳時, 我確實看到過一個婢女在和?陸承彥說?話,陸承彥還跟著她走了。”
“什麼?難道?薑雅朵說?的是真的?”
薑文櫆看著一旁形容狼狽, 狀如癲狂的薑雅朵,很想把她塞回屋裡去鎖著。
但相?府都丟臉丟到這個份上?, 也不差這一點點的麵子。
為今之計,是儘快結束這場鬨劇。
“去!讓人把紅桃叫過來!”薑文櫆陰沉著臉說?道?。
“是。”管家立即遣了兩?個人去找紅桃。
周姨娘淚流不止的抱著自己女兒,這可怎麼辦啊。
“老爺,你要……”她朝薑文櫆看去,嗓子一開就哭嚎起?來。
“閉嘴!”薑文櫆厲聲一喝,眼神像有無數把冰刀子紮向了周姨娘。
周姨娘嚇得渾身一僵瞬間閉嘴了,連哭都不敢哭了。
眾人要找的紅桃,其?實就躲在院子外不遠處,惴惴不安的觀察著院子裡的動靜。
當她知?道?周姨娘跑去前廳,到底嚷嚷著陸承彥玷汙了薑雅朵時,她就知?道?出大事了,也後悔了。
她也被薑雅朵給算計了!
薑雅朵請她幫忙把陸承彥請去小院子時,根本不是這樣說?的。
薑雅朵說?她隻?是想單獨和?陸承彥說?句話而已。
紅桃想著,隻?是說?幾句話,應該沒什麼大礙,且陸承彥是男子,薑雅朵也不能把她怎麼樣。
關鍵的是,薑雅朵跟她說?,隻?要她幫了這個忙,就到薑沐言跟前替她求情,讓她重新做回薑沐言的貼身丫鬟。
紅桃也是沒辦法?了才答應幫忙的。
她莫名其?妙被降成二等丫鬟,趙嬤嬤還不準她靠近薑沐言,她想替自己伸冤求情都沒機會。
可她再想回到薑沐言身邊,如果事先知?道?薑雅朵算計陸承彥,想失身給陸承彥借機嫁進陸府,她就是被打死都不會幫薑雅朵的。
就薑雅朵那樣的,根本就配不上?陸承彥。
內心無儘後悔的紅桃,很快被護院找到,兩?個護院一人抓著她一條胳膊,扯著就往小院子去。
紅桃掙紮喊冤,護院不理不睬,拉著她就走。
紅桃心裡害怕,看到院子門口的薑沐言,哭喊著求情道?:
“大小姐,救我,我什麼都不知?道?,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大小姐救我!”
薑沐言杏眸淡漠,袖手旁觀的看著紅桃被拉進院子裡。
眾人紛紛讓開一條路。
聲聲喊冤的紅桃,被拉著從陸承彥身旁經過時,忽然就噤了聲。
她看著屹立在人群中,光風霽月的陸承彥,內心深處更是後悔加後怕。
幸虧他沒有被薑雅朵算計成功,否則她會恨自己一輩子的。
紅桃被護院拉到屋前台階下,一下按跪在地上?。
“紅桃,你快跟大家說?,是你去前廳請陸承彥,然後將他帶到了這個院子裡,對不對?”
薑雅朵不等薑文櫆發話,急切的衝紅桃喊了起?來。
哆哆嗦嗦的紅桃,看了眼狼狽不堪的薑雅朵,又去看麵色陰沉的薑文櫆。
她心裡清楚,一旦她開口承認,她帶陸承彥來過這個院子,陸承彥肯定?會被薑雅朵想方設法?的纏上?。
薑雅朵就算不失身給彆人,想嫁給陸承彥都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現?在都失身給彆人了,竟還妄想逼陸承彥娶她。
紅桃想到陸承彥,心一橫就重重磕頭道?:
“求老爺明鑒,奴婢確實是去前廳見了表少爺,但奴婢是去替大小姐傳話的,奴婢並沒有領著表少爺來後院,三小姐是在汙蔑我和?表少爺!”
一刹那間,薑雅朵隻?覺五雷轟頂。
“你撒謊!”她氣?得就要衝下去撕爛紅桃,卻被周姨娘死死抱住,“紅桃你個賤蹄子!你撒謊!陸承彥明明是你領著來這裡!”
眸色冷沉從沒看過紅桃的陸承彥,淡淡睨了眼跪在地上?的婢女。
陸承彥沒想到紅桃會幫他說?話。
其?實不必紅桃幫他,他也有法?子自救,但紅桃選擇站在他這一邊,事情就要簡單的多了。
“老爺明察,紅桃沒有領表少爺來後院,紅桃去前廳真的隻?是替大小姐傳話的!除此之外奴婢什麼都沒有做!”
紅桃是在幫陸承彥,也是在幫自己。
若她和?薑雅朵同流合汙,誆騙陸承彥帶他入後院的事情暴露,薑文櫆肯定?會讓人打死她的。
院子外。
蕭南瑜聞言朝薑沐言看去。
薑沐言察覺到他探究的目光,連忙搖頭否認道?:
“我沒有。”
急著否認完,薑沐言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蕭南瑜還什麼都沒說?呢,她為什麼要急著否認?
蕭南瑜見她搖頭搖得步搖輕輕晃動的模樣,嘴角幾不可查的彎了彎。
“嗯,我信你。”蕭南瑜輕輕點頭。
院子裡薑文櫆的話傳了出來。
“大小姐讓你傳什麼話?”
薑沐言心思一轉,對蕭南瑜道?:“我進去看看。”
蕭南瑜見她抬腳進入院子,他也默默跟了上?去。
跪在地上?的紅桃,剛才隻?是急中生智,扯薑沐言的名頭為她和?陸承彥開脫。
這會兒腦子亂糟糟的,一時之間想不出理由來。
“大小姐、大小姐……”她呢喃了幾聲,實在想不出合理的理由來,忍不住扭頭朝院子外看去。
看到薑沐言走進院子,紅桃隻?覺看到了希望在向她走來。
就算薑沐言和?陸承彥親事作?廢,可陸承彥也還是薑沐言的表哥,薑沐言肯定?也不忍心看到陸承彥被人陷害。
肯定?會幫她和?陸承彥的。
薑沐言倒也沒有讓紅桃失望,她走到台階前,對薑文櫆道?:
“爹爹,我確實讓紅桃去前廳給表哥傳話了。”
陸承彥目不轉睛的看著薑沐言清瘦的身影。
她從他身邊走過的時候,沒有看他一眼,也沒有給他留下隻?言片語,就那般淡漠無情的,從他身旁走了過去。
蕭南瑜沒有跟到前麵去,他站在陸承彥的側後方,視線也落在薑沐言身上?。
“撒謊!”薑雅朵不待薑文櫆開口,立馬就指責起?了薑沐言。
“薑沐言你撒謊!你們全都撒謊!是我讓紅桃去請陸承彥來這個院子的!是我讓她去的!”
薑雅朵氣?到跺腳,恨不得將薑沐言和?紅桃的嘴都撕爛。
她們合起?夥來欺負她,全都欺負她。
薑文櫆無視撒潑的薑雅朵,對薑沐言道?:
“你讓紅桃去傳的什麼話?怎麼突然在這個時候去傳話?”
薑沐言纖細的脊背挺得更直了,似一株堅韌不拔的當著所有人的麵,擲地有聲道?:
“舅舅曾警告我,不要糾纏表哥。陸家長輩也吩咐晚輩,不要與我走得太近,會被我帶壞名聲。我自知?文德門遇刺之後,我與表哥再無可能,我也沒有要糾纏表哥,妄圖嫁進陸家的意思。”
“可表哥日?日?給我寫信,我從未回信他也風雨無阻的寫。”
“我不想讓陸家人誤會我糾纏表哥,也不想讓表哥再給我寫信,所以我讓紅桃去給他傳話。”
“說?我與他有緣無分,這輩子不可能定?親,也不可能成親,讓他放手莫強求,不要再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
薑沐言這一番話,隻?有最後一句是不曾發生過的。
可也算不得是假話,她確實想跟陸承彥這些話。
沒有讓紅桃傳話,她就親自說?給陸承彥聽。
正好今日?當著京中各世家的麵,她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來,眾人作?證,她和?陸承彥一刀兩?斷,也好徹底斷了他的念想。
陸承彥眉頭緊鎖的盯著薑沐言的身影。
這些話太刺耳,於他而言太令人傷心。
他情願她當眾否認,她沒有讓紅桃給他傳話,也不想聽她為了幫他圓場,說?出這樣一番錐心之語。
窒息感從陸承彥的心口傳來,痛到他難以呼吸。
她當真是絕情,一絲餘地都不留。
陸承彥承受著難以言喻的悲痛,冷沉沉的眸子緩緩朝陸如紀看了過去。
父親去找過她,警告她不要糾纏他?
所以她才一直不給他回信,今日?還說?出這般絕情的話來。
人群因為薑沐言這些話,陷入了短暫的安靜狀態。
片刻後,竊竊私語嗡鳴一般響起?。
杜景杜小侯爺看著冷如冰雕的陸承彥,跟身旁友人嘖嘖了兩?聲,低語道?:
“真看不出來,陸承彥竟如此癡情,親事都作?廢了還日?日?寫信。”
“癡情有什麼用?再癡情也挽回不了薑家大小姐了,你沒聽她說?,陸大人警告她不準糾纏陸承彥嗎?”友人也低聲回複著杜景。
“可惜可惜。”杜景折扇一打,搖頭歎氣?道?,“陸家人不同意,薑沐言今日?又把話說?得這麼絕,陸承彥一腔癡情怕是要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杜景嘴上?說?著可惜,心裡卻還挺高興的。
都說?老天爺給你打開了一扇門,就會給你關上?一扇窗,他這回信了。
陸承彥打小就驚才絕豔,京中世家子弟在他的光彩照耀下,一個個被他比下去不說?,還被他給襯得灰頭土臉的。
這下好了,老天爺有眼。
給了陸承彥一身耀眼奪目的才華,就讓他在情路上?狠狠地栽一個大跟鬥。
不錯不錯,老天爺對每個人都是公平的。
杜景瀟灑風流的搖著扇子,眸光這麼一閃,突然瞥到了蕭南瑜的身影。
他扭頭看去,見果真是蕭南瑜,當即抬腳走過去。
“我說?蕭大郎,你怎麼現?在才來?好戲都快演完了。”
杜景說?得好戲,自然是薑雅朵這出自導自演的好戲。
雖說?杜景不太了解這個薑家三小姐,但他還是相?信陸承彥的人品的。
就算他沒有遇到去更衣的陸承彥,他也不信陸承彥會和?薑雅朵有一腿。
陸承彥心儀之人明明就是薑沐言,怎麼可能會和?薑沐言的妹妹勾搭在一起?,想也知?道?裡麵有鬼。
“我又不像你,喜歡看戲。”蕭南瑜清冷清冷的瞥了眼杜景,態度實在說?不上?熱絡。
一看到杜景,蕭南瑜就想到被他攪黃了的相?國寺之行,以至於怎麼看杜景都不順眼。
“不可能!”薑雅朵的一聲尖叫像是要衝破雲霄一般,炸得人耳膜都震了震。
“薑沐言你撒謊!”
薑雅朵無法?麵對自己算計陸承彥失敗,還失身給了一個下人的現?實,聲嘶力竭的尖叫了起?來。
薑文櫆不想再讓她鬨下去,事已至此,真相?也算是大白了。
他對護院首領道?:“把她嘴堵起?來拖進去!”
“是。”護院首領和?另一名護院立即動手,衝上?前一邊捂薑雅朵的嘴,一邊把她往屋子裡拖。
“老爺!她可能你的女兒!你不能這樣做,對她太殘忍了!老爺……”
周姨娘眼看著攀不上?陸承彥,事情就要這樣落下帷幕,她又不甘心的嘶喊了起?來。
然而薑文櫆已經徹底沒了耐心,厲聲一喝:
“把她的嘴也堵起?來拖下去!”
他好好的生辰,讓這對母女給攪黃了不少,還將相?府的臉都丟儘了。
今日?過後,相?府又會再次被推到風尖浪口,成為整個京城的笑話。
鬨事的一對母女被關進屋子裡。
看熱鬨的眾人也就沒熱鬨可看了。
“家醜一樁,讓各位看笑話。”麵色沉沉的薑文櫆站在台階上?對眾人道?,“請諸位移步前廳。”
薑雅朵鬨的這一出,沒能攀誣上?陸承彥,就確實是相?府一家的家事,外人也不好置喙什麼,眾人便掉頭走出院子。
從小院子回前廳的路上?,各種議論聲就沒斷過,談論的自然還是相?府薑雅朵的醜事。
宋令貞今日?來相?府,除了賀喜,本是還想與陸巧商議一件事的。
可薑雅朵這事一鬨,陸巧怕是也沒什麼心情了。
落於眾人之後的她,歎了口氣?往外走。
“阿瑜,快走,這是相?府家事,你杵在這裡不合適。”
宋令貞轉身前看到蕭南瑜還沒走,上?前就去拉他。
蕭南瑜看了眼薑沐言,又看了眼同樣還沒走的陸承彥,默默跟著宋令貞走了。
眨眼之間,院中除了相?府奴仆,主子就剩薑文櫆、陸巧、薑沐言,以及陸如紀、萬氏、陸承彥。
陸如紀和?萬氏還沒走,是因為陸承彥不肯走。
把陸承彥一個人留下,他們又不放心。
“阿言。”陸承彥出聲喚薑沐言。
“表哥不必多說?。”薑沐言第一時間截斷他話頭,轉身看著他,杏眸淡然又沉靜,語氣?堅定?道?,“你我緣分已儘,強求不來。”
陸承彥垂在身側的雙手緩緩收緊。
“阿彥,人都把話說?得這麼絕了,你還在奢望什麼?你又不是爛泥扶不上?牆的阿鬥,除了她就娶不到妻子了,你乾嘛非得在她這棵樹上?吊死?你清醒一點行不行!”
陸如紀恨鐵不成鋼的怒斥著陸承彥。
這應該是這麼多年,他第一次對陸承彥說?這麼重的話。
陸承彥這個兒子太優秀,從小就不需要他操心。
不成想第一次讓他操這麼大的心,就碰上?這種丟人之事。
堂堂男兒,一心癡戀一個姑娘家算是什麼事。
天底下女子何其?多,但凡權柄在握的男子,又有哪個不是三妻四妾的。
區區一個女子而已,也這麼上?心,真是糊塗。
陸承彥看了眼陸如紀,又深深地凝望了薑沐言好幾眼,他未再發一言,落寞的轉身離開。
薑沐言看著他孤寂走遠的冷沉背影,眼一閉不忍再看,微微偏開了頭。
她與陸承彥,此生注定?無緣。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終是她負了他。
外人都走了。
薑沐言看了眼還跪在地上?的紅桃,對薑文櫆道?:
“爹爹,把她發賣了吧,我不需要這樣的婢女。”
她這麼說?,薑文櫆就更明白,紅桃去前廳見陸承彥,並不是幫她傳話的。
“嗯。”薑文櫆點頭,但後宅之事都是陸巧在管,他又扭頭對陸巧道?,“把這個婢女的家人也一並發賣了。”
“老爺!不要!奴婢真的不知?道?三小姐想乾什麼,老爺明察,奴婢是冤枉的!”
紅桃哭喊著連連磕頭,用力到額頭都嗑出血了也沒停。
“不想發賣也行。”薑文櫆陰沉著臉。
紅桃立馬抬起?頭,淚眼飽含希翼之色的望著他。
“那就直接打死。”薑文櫆聲音冰冷。
紅桃的身子頹然一倒,麵如死灰的歪坐在地上?。
她求助無門之際,餘光瞥到薑沐言,又立馬跪好求情:
“大小姐!奴婢真的什麼都不知?道?,我沒有幫著三小姐誆騙表少爺,真的沒有!求大小姐救救奴婢!大小姐……”
薑沐言看也不看她,徑自轉身離開。
她給過紅桃機會,不止一次。
是紅桃自己要往絕路上?走,現?在才來求她,晚了。
薑雅朵這事,薑文櫆和?陸巧現?在都沒空處理,隻?能先放一邊。
前廳。
氣?氛依舊很熱鬨,甚至比之前更熱鬨了。
在薑文櫆和?陸巧重新回到宴席上?時,薑文櫆就像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陸巧回到貴婦人的席間,也一副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繼續招待著各位夫人。
薑文櫆今日?這一場生辰宴,除了薑雅朵那一場鬨劇,看起?來和?往年也沒什麼不同。
宴席即將結束時。
宋令貞見陸巧氣?色還好,心情也沒怎麼受影響的樣子,一如往常的和?各位夫人說?說?笑笑。
在其?他夫人都離開後,她終於等來和?陸巧單獨相?處的機會。
“薑夫人。”宋令貞走得陸巧麵前,施施然福了福禮。
她是鎮國公世子夫人,怎麼也輪不到她先給陸巧行禮。
陸巧忙還禮道?:“世子夫人,世子夫人怎可這般客氣?,這可使不得,使不得。”
宋令貞並沒有端著自己世子夫人的架子,反而是熱絡的上?前拉住陸巧的手,溫和?道?:
“薑夫人不必客氣?,是我心中有愧。”
“世子夫人這話可說?不得,蕭家與蕭家大郎於我薑家隻?有恩情,萬萬不可有愧。”
陸巧能感覺到,宋令貞是真心覺得有愧,這讓她感動。
蕭家家風果真是清明剛正,明明是有恩於人,卻還因救人時的一點瑕疵而心中有愧。
她亦是真的感謝蕭家和?蕭南瑜,沒有蕭南瑜,誰都不知?道?文德門之後的薑沐言會如何。
兩?位夫人謙和?有禮的恭維了一番,又在一旁坐了下來。
“薑夫人,是這樣的。”
宋令貞見陸巧的狀態並沒有被薑雅朵影響到,這才決定?說?明來意。
“你家沐言的親事作?廢,是因阿瑜才導致作?廢的,蕭家心有愧疚,可以對此事負責。”
宋令貞說?到此處頓了一頓,見陸巧臉上?並未有何異色,這才接著道?:
“我家阿瑜也還未定?親,不如就讓兩?個孩子……定?下來?薑夫人意下如何?”
薑陸兩?家親事作?廢,在陸家的推波助瀾下,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薑沐言和?陸承彥的親事一刀兩?斷了。
眼下親事作?廢也有一段時日?了。
宋令貞擔心蕭家遲遲不表態,有推卸責任的嫌疑,這才趁著薑文櫆生辰,來和?陸巧談一談此事。
陸巧看著宋令貞望向她的柔和?眼睛,她能看得出來,宋令貞是真心想將薑沐言和?蕭南瑜湊成一對。
並非是因為薑沐言被蕭南瑜抱過,才心不甘情不願的上?門來商議這門親事。
可就因為蕭家的這份真心,陸巧才又歎了口氣?。
她緩緩道?:
“世子夫人,蕭家大郎是個好兒郎,但我先前問過夫君,他說?和?陸家的親事剛作?廢,不適合立即給阿言議親。”
“而且薑家不能狹恩圖報,蕭家大郎救了阿言,薑家已是感激不儘,若薑家還要因此事逼蕭家大郎娶阿言,有恩將仇報之疑,這不好,薑家也做不出來此事。”
“再者,我夫君承諾過,明年春闈放榜之前,不給阿言議親。”
宋令貞一聽便明白,明年春闈放榜這個承諾,應該和?陸承彥有關。
難道?說?,薑家還準備再給陸承彥一個機會?
宋令貞心裡琢磨了一下,陸承彥能等,可蕭南瑜都十九歲了,再拖下去就真的有點晚了。
“薑夫人,冒昧問一句,沐言和?陸家大郎……可是還有再次定?親的可能?”
宋令貞想來想去,還是決定?問清楚。
若薑家仍然打算將薑沐言留給陸承彥,她這邊也就不用暫停蕭南瑜的議親了。
“不可能了。”陸巧堅定?搖頭,回答的非常果斷,“我薑家女任何一個人都不可能嫁給陸家兒郎的。”
這句話,不止斷了薑沐言和?陸承彥的親事,還斷了所有薑家女和?陸家郎君的親事。
宋令貞這下懂了,卻又還有一事不明。
“那相?爺為何還要承諾,明年春闈放榜之前不給沐言議親?”
宋令貞是真的想不明白,既然薑陸兩?家斷斷然不可能再議親,薑家為何要拖著薑沐言的親事?
“哎。”陸巧歎了口氣?道?。
“承彥那個孩子,待我家阿言確實是一片真心,他亦不想放棄這門親事,我夫君雖不打算把阿言嫁給他,卻也不想因此事影響到他春闈應試,且阿言還未及笄,親事確實也不著急,所以他提出請求,我夫君便應允了。”
在陸巧心裡,陸承彥也一樣是個好孩子。
可陸家……哎。
陸巧本就是從陸家出來的,陸家的情況她又如何會不懂。
發生了文德門一事,她也確實不放心再把薑沐言嫁進陸家。
但陸承彥沒有對不起?薑沐言,他若因為薑沐言春闈考砸了,毀了自己前途,陸巧也會覺得愧對於他。
所以春闈放榜前不給薑沐言議親,稍微安一安陸承彥的心,她也是同意的。
陸巧這一解釋,宋令貞便也明白了。
明年再給薑沐言議親,並非是薑沐言和?陸承彥還有可能,純粹是為了陸承彥的前途著想罷了。
但薑沐言今日?在院子裡那一番絕情之語,陸承彥聽了,難道?會認為他還有機會嗎?
宋令貞從相?府出來後,唉聲歎氣?的。
蕭南瑜見狀忍不住問她:“娘,你歎氣?作?甚?”
宋令貞看著自己清雋無雙的兒子,心下又歎了口氣?,認真問他:
“阿瑜,你急著成親嗎?”
“……不急。”蕭南瑜不明白她為何突然問這個,擔心她又想讓他看各家貴女的丹青,實誠的給出了心中答案。
他和?薑沐言之間的事都沒理清楚,又還有蕭以星、蕭以舟兩?個孩子。
若宋令貞再給他弄一個定?親對象出來,太亂了,不合適。
且薑沐言這邊還未定?下的未婚夫剛作?廢,他這裡不能再弄一個未婚妻出來了。
否則真要亂成一鍋粥了。
“哎,不急便好,那便再等等。”宋令貞拍了拍蕭南瑜的肩膀,心疼道?,“就是苦了我兒。”
“娘,我不苦,我的親事你就先彆操心了,明年再說?吧。”
蕭南瑜善解人意的寬慰著宋令貞。
“好,明年再說?。”宋令貞點頭,“也隻?能明年再說?了。”
蕭南瑜忍不住多看了宋令貞幾眼。
今日?,他娘這麼痛快就答應,先不給他議親了?
鎮國公府。
宋令貞回府修整片刻,去了鎮國公老夫人的院子。
自打蕭家兒郎回京,蕭南瑜的親事就是鎮國公府的頭等大事,鎮國公老夫人自然也是時常關心的。
上?房裡。
宋令貞將從陸巧口中得知?的,薑沐言和?陸承彥的事,告訴了鎮國公夫人,最後道?:
“母親,我想著,就先不給阿瑜議親了。”
宋令貞放下茶盞,對上?首位雍容華貴的老夫人解釋道?。
“明年薑家嫡長女若無人求娶,蕭家還是得為此事擔起?責任。”
老夫人聞言倒也沒反對,淺淺頷首道?:
“我們家確實得負起?責任,薑家長女我也見過幾回,確實是個好孩子,否則陸家大郎也不會不顧全家反對,執意求娶她。”
老夫人看著連連歎氣?的宋令貞,反過來安慰她。
“那孩子本就是世家貴女的典範,人品才情無可挑剔,以往有意求娶之人數不勝數,現?今她名節是毀在阿瑜身上?的,於蕭家而言她就還是清清白白的,若能因此嫁入我鎮國公府,也是我們蕭家的一樁幸事。”
相?府薑家的名聲,在京城褒貶不一。
包括今日?相?府整出的一場鬨劇,薑雅朵失身給一個下人成了全京城的笑柄,相?府自然也沒什麼麵子。
可鎮國公老夫人對出身於相?府的薑沐言,卻是讚譽的,一句不好的話都沒說?,她並沒有因為相?府其?他人、其?他事就對薑沐言有偏見。
“娘,我並非是對沐言不滿意,我之前也曾動過念頭,想讓她嫁與阿瑜,若是她當我兒媳,我自是滿意的。”
“我憂心的是,阿瑜今年都十九了,明年春闈之後再去薑家議親,之後還得定?親再成親,這一拖阿瑜都二十、二十一了。”
宋令貞歎的氣?,每一口都是心疼兒子的親事一拖再拖,遲遲不能成親。
她沒有對薑沐言有意見。
“你也莫要太過擔憂,阿瑜十九未成親確實有些晚了,但都十九了,也不差再拖個一年半載的。”
老夫人寬慰著宋令貞,既然都晚了,那再晚一點也沒什麼。
“母親之言,兒媳明白,兒媳也是這樣想的,但……兒媳私心裡,其?實更想讓阿瑜娶一個他自己心儀的女子,而不是因各種形勢,被迫娶一個他必須負起?責任之人。”
宋令貞雖然滿意薑沐言當她兒媳,但她擔心蕭南瑜不喜歡薑沐言。
雖然之前在相?府,蕭南瑜有主動求娶薑沐言的意思,但宋令貞同樣擔心,他是為了責任才想求娶薑沐言。
“你這就是鑽牛角尖了,你既也認為薑沐言是個頂好的女兒郎,你就應該相?信,哪怕他們成親之時沒有感情,婚後的朝夕相?處中,阿瑜也會慢慢心悅於她。”
鎮國公老夫人用過來人的眼光,開導著宋令貞。
宋令貞仔細一想,好像確實是這麼回事,當即笑了笑道?:“母親說?得是,兒媳想的還是不夠多,不夠周全。”
“你做的已經很不錯了。”鎮國公夫人道?。
宋令貞從老夫人院子出來後,心情總算是好了一些。
算了,也管不了那麼多了,順其?自然吧。
反正薑家那邊一拖,蕭南瑜的親事怎麼也得明年春闈後,才能提上?日?程了。
且她看陸巧的意思,似乎並不反對讓薑沐言嫁給蕭南瑜。
隻?不過因為薑家承諾過陸承彥,所以暫時不好鬆口答應薑沐言和?蕭南瑜的親事。
薑沐言和?蕭南瑜都絲毫不知?道?,他們兩?人的親事,被薑家和?蕭家長輩通過氣?。
蕭南瑜送宋令貞回府後,沒多久就又騎馬離開,去了梨園。
讓他沒有想到的是。
他去梨園不到半個時辰,薑沐言竟也到了梨園。
“娘!”被蕭南瑜抱在懷裡的蕭以星,衝進入院子的薑沐言開心喊道?,“娘,我要娘抱抱!哥哥,快出來,娘來了!”
“星星。”薑沐言看到蕭南瑜在梨園,也有些意外,抬腳朝他們走去。
蕭南瑜抱著蕭以星也朝她走去,將蕭以星遞給她抱著,清冷眉目隱隱含笑的看著她,問道?:
“相?府出了那麼大的事,你怎麼這時候過來了?”
第53章 一更
薑沐言先?捏了捏蕭以星肉嘟嘟的可愛小臉, 這才笑盈盈的對蕭南瑜道?:
“就是因為出了事亂糟糟的,沒人?有?空管我,我才能偷溜出來。”
蕭南瑜被她笑得晃了晃神,本就幽深的眼神越發深邃了, 定定凝視著她的笑顏挪不開眼。
“娘, 星星好想你。”
蕭以星的小肉手捧著薑沐言白?淨細膩的臉龐, 甜糯糯軟綿綿的說著想薑沐言,嘟起粉嫩嫩的小嘴兒湊上去, 吧唧一口親在了薑沐言臉頰上。
被女?兒又乖又軟的親一口,薑沐言笑顏綻放的越發璀璨了。
她滿目疼愛的看著蕭以星, 也湊過去吧唧一口親了下小家夥的小臉頰。
“啊!娘親親我了。”蕭以星幸福到冒泡泡, 開心地一頭紮進薑沐言頸窩,毛茸茸的小腦袋瓜蹭啊蹭,“娘身上香香的, 星星好喜歡。”
薑沐言被她蹭得脖子發癢,銀鈴般清脆愉悅的笑聲輕輕溢出。
蕭南瑜站在兩人?麵前, 看著她們親來親去, 又看著蕭以星在薑沐言懷裡一個勁兒的撒嬌,心裡莫名有?些羨慕。
“娘。”
蕭以舟從屋子跑出來,小小身影跑得飛快,衝過來就一把?抱住薑沐言的纖細大腿。
他仰起長著小奶瞟的英俊小臉兒,內斂又開心的笑著道?:“娘,舟舟也好想你?。”
“娘也好想你?們。”薑沐言揉了揉蕭以舟的發頂, 牽著他的小手兒往裡走去。
蕭南瑜的目光像是黏在薑沐言身上一樣,她走一步他目光追隨一步。
眼睜睜看著她右手抱著一個, 左手牽著一個,溫柔淺笑著從他身旁走了過去。
她邁上台階, 跨過門檻,進入屋子,一直沒有?回頭看他一眼。
“……”被孤零零遺留在院子中的蕭南瑜,心裡越發的羨慕兩個小家夥了。
她眼裡隻有?兩個小娃娃,哪裡還看得到他。
心中有?些發酸的蕭南瑜,默默抬腳朝屋裡走去。
他即將踏上台階時,忽聽門外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阿福,你?確定是這裡?”
耳力極好的蕭南瑜眉目微動,猛然回頭看向緊閉的院門。
剛才是杜景杜小侯爺的聲音。
他怎麼會突然來離醉巷?
蕭南瑜盯著院門看了一會兒,又轉頭看了看屋內的薑沐言和兩個孩子,他腳步一轉朝外走去。
蕭南瑜走到了銀杏樹下,抬頭看了看高高聳起的老銀杏樹,矯捷身姿一躍而起,英姿颯爽又悄無?聲息的上了樹。
他站在樹乾上,透過銀杏翠綠的葉子,看到了騎著馬慢悠悠走到隔壁院落的杜景。
“阿福,去敲門看看是不是我表弟。”
杜景吩咐著同樣騎在馬背上的小廝,他自己?倒是在馬鞍上坐的穩穩當當,一點也不急著下馬。
杜景的小廝阿福,翻身下馬就去敲門。
藏在銀杏樹上的蕭南瑜,眉頭微擰的看著這一幕。
前兩日,隔壁院落搬來了一個赴京趕考的士子。
難道?住在梨園隔壁的人?是杜景的表弟?
這可?不太妙。
杜景認識他,也認識薑沐言,萬一他頻繁來離醉巷,指不定哪天就撞上了。
不多時。
隔壁院落的書童出來開門,將杜景請進了宅院。
蕭南瑜清冷的眉宇蹙得更緊了。
隔壁的士子竟真?的和杜景認識。
“爹爹!爹爹你?在哪兒?怎麼不進來?快進來和娘玩!”
蕭以星的小奶音在屋裡喊了起來。
“……”蕭南瑜眼皮子抽了一下,他和薑沐言可?沒法玩。
在樹上的蕭南瑜又等了片刻,見杜景進了隔壁院落的屋子,才從樹上一躍而下。
乾脆利落穩穩定定落地的蕭南瑜,稍稍拎起直裰下擺抖了抖並無?多少的灰塵,這才身姿矜貴的邁著沉穩步伐回屋。
屋內。
薑沐言跪坐在一張書案後,兩個小家夥一左一右膩歪在她懷裡,畫麵溫馨又美好。
蕭南瑜默默地走過去,在薑沐言對麵跪坐了下來。
笑容甜絲絲歪著小腦袋靠著薑沐言的蕭以星,看到蕭南瑜忽然道?:
“爹爹,娘的玉鐲子呢?”
蕭南瑜不明所以的先?看了眼薑沐言,見她一副有?口難言的樣子,清冷目光才回到蕭以星臉上,問:“哪隻玉鐲子?”
薑沐言的玉鐲子,他自然是不知曉的。
但?小家夥問了,他還是得順著話接下去。
“就那隻爹爹親手雕的玉蘭花的玉鐲子啊,白?色的,可?好看了,娘好像弄丟了,爹爹你?有?找回來嗎?”
蕭以星眨巴著可?愛大眼睛,小奶音軟綿綿的說道?。
“……我親手雕的玉鐲子?”蕭南瑜看著一臉認真?的蕭以星,忍不住追問了一句。
雕刻玉石這個手藝,他可?從來沒學過。
“是啊。”蕭以星肯定的點頭,天真?反問道?。
“爹爹你?不記得了嗎?就在雲開院的書房裡,你?瞞著娘偷偷雕了好些日子,還雕廢了好些玉石,才趕在娘生辰前雕刻好一對玉蘭花的手鐲,可?漂亮了,爹爹還答應我,等我長大也雕一對玉鐲子給我戴呢。”
一旁的蕭以舟也默默點頭,跟著附和道?:
“我見爹爹雕過的,爹爹還讓我瞞著娘,說是要給娘一個驚喜。”
薑沐言:“……”
兩個小家夥說得煞有?其事的樣子,她不敢說話,隻能選擇沉默。
蕭南瑜也沉默了,他看了眼低眉斂眸的薑沐言,繼續沉默,半晌後他選擇找借口糊弄小家夥:
“爹爹在找了,還沒找到。”
“爹爹也真?是的,娘那麼喜歡那對玉鐲子,都不見了爹爹也不趕緊找回來。”蕭以星噘了噘小嘴兒。
玉蘭花的玉鐲子娘可?喜歡了,不見了娘肯定傷心,爹爹都不心疼心疼娘,趕緊把?玉鐲子找回來哄娘開心。
蕭南瑜眉心微動,朝薑沐言看去。
她很喜歡雕成玉蘭花的玉鐲子?
薑沐言雖然垂著眼眸,可?她依然感覺到了蕭南瑜在看她。
薑沐言密長的眼睫顫了顫,抬眸跟他解釋道?:
“方才星星抓著我手問,我怎麼沒戴玉蘭花的玉鐲子,我沒想到會跟你?有?關,也沒想到那麼多,就說了句我沒有?玉蘭花的手鐲子。”
薑沐言確實是沒有?雕成玉蘭花的手鐲,沒想到隨口一答惹出來這樣一件事。
早知道?她就隨便找個借口,說今天沒戴而已了。
蕭南瑜幽深的瑞鳳眼定凝著薑沐言,輕聲道?:“我給你?雕一對玉蘭花的手鐲子。”
“嗯?”薑沐言驚了一下,神色錯愕的看著他。
蕭南瑜說什麼,要給她雕一對玉鐲子?
“你?、你?會雕刻?”薑沐言忍不住好奇道?。
“不會,但?我可?以學。”蕭南瑜語氣?堅定。
“……”薑沐言抿了抿唇,對他道?,“不用那麼麻煩,小孩子過兩天就忘了。”
哪能因為娃娃的一句隨口之言,就讓蕭南瑜專門去學工匠才會的手藝。
蕭南瑜輕輕搖了下頭。
小家夥可?能會忘,可?他不會忘記。
梨園的小丫鬟翠柳,進來給薑沐言和蕭南瑜上了兩杯茶,又靜默恭敬的退了出去。
蕭南瑜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想到進了隔壁院落的杜景,抬眸問薑沐言:
“言言,你?和杜景熟嗎?”
這已經?不是蕭南瑜第一次喚她言言了。
可?薑沐言聽著,還是不太習慣,耳根也悄無?聲息的爬上了一層薄粉。
她忽略心中的異樣感,回答著蕭南瑜的問題:
“你?說杜小侯爺?算一般吧,雖然從小到大和他見過很多次,但?沒怎麼交談過。”
薑沐言和京中各世家的公子,最熟悉的就是陸家的郎君們,其他的都算不得多熟。
“梨園隔壁的院落,前兩日搬來了一個赴京趕考的士子,好像是杜景的表弟。”
蕭南瑜將自己?剛剛了解的信息,第一時間告知薑沐言。
她雖然沒法和他一樣天天來梨園,但?她來的時間也不固定,總得提醒她一下,以後避著點隔壁的人?。
“啊?”薑沐言杏眸微睜,驚得單薄背部一下坐得更直了,略有?些緊張地看著蕭南瑜,道?,“那怎麼辦?杜小侯爺的表弟認識你?嗎?”
蕭南瑜搖了搖頭道?:
“我沒見到他表弟,不知是他哪位表弟,但?剛才,杜景來了離醉巷,此刻就在我們隔壁的宅院裡。”
一刹那間,薑沐言清亮的杏眸睜得更大了。
杜景現在就在隔壁!
幾個時辰前,他們可?都在相府見過麵,這會兒又都來了離醉巷。
薑沐言越想越覺得危險,好似杜景馬上就會看到她和蕭南瑜,兩個孩子也要藏不住了一樣。
“你?彆緊張,他不知道?我們在這裡。”
蕭南瑜見她杏眸連連眨動,一副坐立不安的樣子,忙寬慰道?。
“可?這也太危險了,怎麼會這麼巧,他表弟竟租住在我們隔壁,而且杜小侯爺也來了,萬一被他看到,我們可?就什麼都瞞不住了。”
杜景的表弟,薑沐言應該不認識,就算見著了麵,想來暫時也不會有?事。
但?蕭南瑜就不一定了。
鎮國公府和定遠侯府本就是兩座相鄰的府邸,他和杜景是鄰居,肯定熟絡的很,杜景的表弟說不定見過他。
蕭南瑜又幾乎天天都來梨園。
萬一哪一次被杜景的表弟撞見,杜景的表弟又和杜景那麼一說,杜景知道?了蕭南瑜會往梨園跑,梨園可?就不安全了。
“是有?點危險,但?也沒那麼危險,你?先?彆慌。”
蕭南瑜剛安慰完薑沐言。
梨園的院門就被人?叩響了。
杜景和他的表弟於墨此刻就站在梨園的門外,還有?兩人?的小廝和書童,一共四人?。
“表哥,你?實在不必跟著來,我隻是來借個梯子,你?莫要嚇著人?家。”
身穿一襲青墨色長衫的於墨,無?奈地對錦衣華服,叩個門都仿佛要仗勢欺人?的杜景說道?。
叩門聲傳進院子,屋內的蕭南瑜聽到後,起身對薑沐言道?:
“我去看看。”
第54章 二更
“嗯。”薑沐言頷首, 卻忍不住叮囑他一句,“小心些。”
他們這個院子,最好是誰都不知?道住的人是誰,甚至連鄰裡鄰居都不要見麵的好。
否則誰都不知道會不會有一天, 就和鄰居在大街上遇到了。
站起身的蕭南瑜動作微頓, 看著細心叮嚀他的薑沐言。
她?懷裡抱著兩?個孩子, 憂心忡忡的望著他,就好似一個妻子不放心丈夫出門辦事一樣。
蕭南瑜眸色深深地看著她?, 忽然對她?作揖一拜,認真回應道:“好。”
薑沐言看著莫名其妙對她?行禮的蕭南瑜, 目送他轉身?出了房門。
院門外。
“表弟你不懂, 你初來京城,人生地不熟,萬一被人欺負怎麼辦?有表哥給你撐腰, 你莫怕。”
杜景拍了拍於墨的肩膀,抬手就繼續叩門。
他抬頭看了看院落的門匾, 還衝裡麵喊道:
“梨園的主人在嗎?在下有事請見?, 可否開門一談?”
杜景喊的太大聲了。
就連屋裡的薑沐言都聽到了。
她?聽到這道熟悉的聲音,驚得一下抱緊了兩?個孩子,整個身?體也一下繃緊。
杜景!
怎麼是他來敲的門?
“娘?”
“娘,你怎麼了?”
兩?個孩子感受到薑沐言的緊張,不明所以的詢問她?。
“娘去看看,你們兩?個在屋裡彆出來。”
薑沐言慌忙鬆開兩?個孩子, 起身?就往外走。
“娘?”蕭以舟見?她?神色慌亂,也跟著她?緊張了起來。
“乖, 聽話。”薑沐言回頭安撫著兩?個小家夥,溫柔淺笑?道, “沒事,娘很快就回來,你們彆出來。”
兩?個小家夥目送著薑沐言快步走出了屋門。
蕭以星小眉頭皺得緊緊地,對蕭以舟道:“哥哥,娘好像有點慌張。”
就是有個敲門而已,為何?要慌張?
蕭以星小小的腦袋瓜,想?不明白為什麼。
“妹妹,你有沒有覺得,剛才的聲音有點耳熟?”
蕭以舟沉著奶嘟嘟的小臉兒,神色凝重的反問蕭以星。
“什麼聲音?”蕭以星回想?了一下,忽然睜大了一雙純淨大眼,“哥哥,你說院外叫門的聲音?是有點耳熟的樣子,好像有點像我?們隔壁的小侯爺叔叔?”
“我?聽著也像他的聲音。”蕭以舟點頭。
小侯爺來訪,娘為何?要緊張?
小侯爺人挺好的,不是壞人啊。
蕭以舟也想?不明白,扭頭朝臨窗軟榻看去,小小的身?影邊一邊爬起來一邊道:
“妹妹,我?們去看看。”
“娘不讓我?們出去。”蕭以星沒有跟著起身?,還蹙著小眉頭阻止蕭以舟。
“不出去,我?們去榻上,趴在窗欞上看。”蕭以舟道。
蕭以星想?了想?,覺得可行,也跟著一咕嚕爬起來,朝軟塌小跑過?去。
急忙忙追出來的薑沐言,看到了站在院子裡的蕭南瑜。
連屋裡的薑沐言都聽到了杜景的聲音,蕭南瑜自然也聽到了。
所以他看著緊閉的院門,並沒有繼續靠近。
薑沐言快步下了台階,走到蕭南瑜身?邊,滿目擔憂的小聲道:
“小侯爺怎麼會過?來敲門?不會是看到了你或我?在這裡吧?”
她?不知?道杜景是何?時到的離醉巷,萬一碰巧看到了她?進梨園,而她?又?不知?道,這可就糟糕了。
“不會。”蕭南瑜肯定的搖頭,低聲安慰著她?,“我?看著他來的,他不知?道我?們在這裡。”
“你在哪兒看著他來的?”薑沐言心驚了一下,“有沒有可能你也不小心被他看到了?”
“不可能。”蕭南瑜再次搖頭,更為肯定的回答道,“我?藏在銀杏樹上,他就沒朝梨園的方向?看過?一眼。”
蕭南瑜如此肯定,薑沐言總算是放心了一些。
她?又?看向?緊閉的院門,蹙眉凝思:
“小侯爺來拜訪親友,突然過?來敲門做什麼?”
不用薑沐言琢磨,院外的聲音給了她?答案。
“請問梨園的主人在家嗎?我?是隔壁院落的士子,想?來借個梯子,不知?可否行個方便??”
院門外,於墨對著緊閉的院門,謙和有禮的詢問道。
梨園的小丫鬟翠柳,此時正拿著一個掃帚在打掃院子。
蕭南瑜衝她?招了招手,將銀杏樹下的翠柳喚了過?來。
翠柳放下掃帚,邁著小碎步過?來,恭敬福禮:“公子。”
“把?梯子給門外的人,其餘的什麼都不要說。”
蕭南瑜吩咐著翠柳。
“是。”翠柳點頭。
要打開院門給梯子,蕭南瑜和薑沐言就不能再站在院子裡。
他轉身?回屋之際,順手就自然而然的牽上了薑沐言細嫩無骨的玉手:“走,我?們快回去。”
薑沐言的心思還在院外的杜景身?上,沒留意到這一細節,就這麼被他牽著手,跟著他走了。
綠蕉和青石站在廊廡下,他們也是聽到了杜景的聲音才出來的。
蕭南瑜揮手示意他們躲起來,一轉眸又?看到兩?個可可愛愛的小臉兒趴在窗欞邊,他再抬手一揮,示意他們彆露頭。
兩?個小家夥心領神會,兩?個小腦袋瓜嗖的一下從?窗欞消失了。
“哥哥,爹爹和娘有點奇怪,小侯爺叔叔來了,他們怎麼不開門讓他進來?”
蕭以星坐在軟榻上,眨巴著懵懂大眼對蕭以舟道。
“嗯。”蕭以舟頷首表示讚同,但又?接著道,“爹爹和娘這些日子一直很奇怪,但不管那麼多了,我?們聽爹爹和娘的話就好了。”
蕭以星默默點了點頭。
雖然爹爹和娘親有點奇怪,但再怪也不會傷害他們的,聽話一點總是沒錯的。
同樣一溜煙回到房間的綠蕉,沒有忽略蕭南瑜牽住了薑沐言的手。
“你家公子怎麼牽我?家小姐的手?這也太孟浪了。”
綠蕉忍不住蹙眉,對正在關門的青石道。
“……”青石倒沒有注意到這個,但他關好房門站在門前,還是替自家公子說了一句好話,“他們孩子都有了,牽個手也沒什麼吧?”
“……哎。”綠蕉又?忍不住歎氣,“可孩子是他們幾?年後?才生的,他們現在可還沒成親呢。”
沒成親先有了幾?歲的孩子,說出去都沒人信。
“這事你就彆操心了,主子們自有打算,我?們是操心不過?來的,好好地伺候好主子們就是了。”青石道。
他從?小跟著蕭南瑜,一向?是聽從?蕭南瑜命令行事的。
蕭南瑜讓他做什麼,他便?做什麼,不該他操心的事,他再操心也改變不了什麼。
綠蕉沒他樂觀,青石可以說服自己?不操心,她?卻沒辦法不擔心薑沐言。
“青石,你說,如果鎮國公府的主子們,知?道了星星和舟舟的存在,他們會怎麼樣?”
相府和鎮國公府一向?沒什麼來往,綠蕉對鎮國公府的主子們,可以說是完全不了解。
“彆人我?不知?道,但我?們老夫人肯定很歡喜,老夫人早就想?抱曾孫了,奈何?我?們家公子長年累月在邊關,親事一直沒著落。”
青石如實回答道。
大燕朝京中世家的兒郎們,大都十六七歲就成親了,像他們家公子拖到十九歲還未定親的郎君,當真不多。
鎮國公老夫人的年歲一年比一年高,盼著早點抱曾孫也情有可原。
綠蕉聽到鎮國公府是有人不排斥的蕭以星、蕭以舟的,一顆心算是落回了肚子裡。
鎮國公老夫人地位高,隻要她?喜歡,真到無法隱瞞的那一天,她?們家小姐的處境就沒那麼艱難。
隔壁正屋。
薑沐言跨進門檻後?,想?去關門,免得院門打開後?不小心被杜景看見?什麼。
結果抬手時,她?才發現手被抓住了。
薑沐言垂眸,看到自己?的手被蕭南瑜修長寬大的手緊握著,她?沉默了。
他什麼時候牽的她?手?
“你手……”薑沐言抬眸朝蕭南瑜看去,默默提醒他。
蕭南瑜見?她?眼神有些複雜,順勢垂眸一看,也這時候才發現,他們的手竟然牽在一起。
她?的手好小,手指纖長,瑩白細嫩,握起來軟軟地柔若無骨,手感非常的好。
“抱歉。”蕭南瑜嘴上說著抱歉,手卻沒有立即放開她?,而是又?過?了幾?息才放開她?小手,道,“我?不是故意的。”
蕭南瑜確實不是故意占她?便?宜,但這手他牽的並不後?悔,甚至不太想?放手了。
他道歉道得如此真誠,薑沐言也不好多說什麼,眸光閃爍的伸手去關門。
兩?扇門,她?關一扇,另一扇是蕭南瑜關的。
蕭南瑜關完就盯著她?看。
薑沐言卻沒敢回視他的目光,耳根微紅的抬腳朝兩?個小家夥走去。
她?突如其來的躲避,非但沒讓蕭南瑜失落,反倒讓他清冷眉宇柔和了一分。
她?害羞了。
薑沐言走到軟塌前,伸手將窗欞也給關上了。
“娘,為何?要關門關窗?是因為小侯爺叔叔來了嗎?我?們不見?一見?他嗎?”
蕭以星在軟榻上爬了幾?步爬到薑沐言身?前,小肉手一把?抱住她?。
“你認識杜小侯爺?”薑沐言驚訝垂眸。
蕭南瑜也朝著這邊走來,主動給薑沐言解釋:
“鎮國公府和定遠侯府的府邸就在隔壁,兩?家關係也一向?不錯,我?若有了孩子,杜景肯定是認識的。”
話是這麼說,但兩?個小家夥的關係網之大,認識的人之多,還是超出了蕭南瑜的意料。
之前閒聊,蕭以舟竟然說,他認識三皇子的嫡長子。
今歲的三皇子,和他一樣還未成親……
且他還問出了三皇子的正妃,乃是文國公府的嫡女秦瑤。
想?到秦瑤,蕭南瑜忽而問薑沐言:
“你和文國公府的秦四小姐,似乎關係不錯?”
“嗯。”薑沐言不明白蕭南瑜為何?突然問這個,但也沒隱瞞,“秦瑤是我?手帕交。”
蕭南瑜在軟榻上坐下,伸手將蕭以舟抱了過?來。
“舟舟說,秦瑤是三皇子的正妃。”他對薑沐言道。
薑沐言立馬轉眸去看蕭以舟。
秦瑤會嫁給三皇子?
自古皇家奪嫡都是成王敗寇,敗了,可是沒有幾?個有好下場的。
大燕朝太子之位懸空,朝中黨派的立儲呼聲中,相比較於大皇子和二皇子,三皇子是最沒存在感的。
且三皇子看似溫和不爭,可身?為皇子,又?有幾?個會真的對至尊之位無意。
如果秦瑤真的嫁給三皇子,萬一三皇子奪嫡失敗,秦瑤十之八九會跟著他一起,葬身?在血流成河的奪嫡之路上。
思及此,薑沐言的手微微收緊,開始擔心起好友來。
“舟舟,你確定三皇子的正妃出自文國公府?是四小姐秦瑤?”
事關重大,薑沐言確認了一遍。
“是啊。”蕭以舟十分肯定的點頭道,“娘還經常帶我?和妹妹去三皇子府和小弟弟玩呢。”
如果三皇子的正妃是秦瑤,以薑沐言和秦瑤的關係,她?確實有可能會成為三皇子府的常客,時常帶著孩子去見?秦瑤。
但薑沐言看著言之鑿鑿的蕭以舟,又?追問了一句:
“小弟弟是誰的孩子?秦家四小姐的?”
“是啊,就是三皇子和三皇子妃的孩子,白白胖胖的,好可愛的,就是好重,我?想?抱都抱不住。”
回答薑沐言的,是扒在她?身?上仰頭看她?的蕭以星。
想?到三皇子府的小弟弟,蕭以星又?搖了搖薑沐言的手臂,撒嬌道:
“娘,改天帶我?去三皇子府找小弟弟玩好不好?好久沒見?小弟弟,我?也有點想?他了。”
薑沐言:“……”
三皇子府的小弟弟還沒出世呢,上哪兒去和小弟弟玩。
蕭南瑜忽聽院子裡的動靜不對勁,低聲對薑沐言和兩?個孩子道:
“先彆說話。”
薑沐言一看他神色不對,也立即凝神細聽窗外的動靜。
兩?個小家夥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看看爹爹和娘親,又?互看一眼,四隻乾淨澄澈的眼睛裡全是迷茫。
娘和爹爹怎麼突然神神秘秘的?
雖然好奇,但兩?個小家夥都很乖,沒有出聲詢問,而是和他們一起聽窗外的聲音。
院中。
翠柳本想?將梯子搬出去給於墨,但梯子太重了,她?搬不動,隻能先打開院門,讓借梯子的於墨自己?進來搬。
杜景一點也不客氣的跟著進了院子。
他四下打量著梨園,和隔壁於墨的院落差不多,都挺清幽雅致的。
就是怎麼沒人呢?
好幾?個房屋都門窗緊閉,除了一個小丫鬟,他就沒看到其他人了。
“小丫鬟,你家主子呢?不在家嗎?”
杜景姿態風流的搖著折扇,自來熟的詢問著翠柳。
翠柳記著蕭南瑜的叮囑,除了借梯子給他們,彆的什麼都不能說。
所以麵對杜景的詢問,她?隻衝著杜景微笑?,搖了搖頭拒絕回答。
“不在家?”杜景又?環顧了一圈院落,“就你一個小丫鬟在家?那你還敢開門讓我?們進來?不怕我?們是壞人把?你吃了?”
翠柳年紀小,被杜景嚇得瑟縮了一下,默默後?退遠離他一步,怯生生的說道:
“公子莫要嚇人。”
若是她?一個人在家,定然是不敢開門,也不敢把?梯子借出去的。
翠柳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她?隻是一個下人,主子家的物件兒,她?一個奴婢哪裡敢私自做主外借。
於墨似乎也想?到了這個問題。
且他今日在院中時,聽到梨園是有動靜的,是小孩子的聲音,男童女童的都有。
現在進來看到一片安靜的院落,於墨心中也覺有些奇怪。
梯子廊下一角放著,於墨的書童和杜景的小廝去搬了。
杜景站在院中,肆無忌憚的四下審視著梨園。
他總覺得有點奇怪。
哪兒奇怪又?說不上來,反正一踏入這個院子開始,他就隱隱覺得不對勁。
目光四下打量的他,視線忽然頓在一處。
“咦。”杜景折扇一收,抬腳朝廊廡下走去。
廊廡下,有一把?劍靠在一個花壇上。
在正屋透過?窗欞縫隙往外瞧的蕭南瑜,心道壞了。
那把?劍是他的清風劍。
杜景是認識的。
第55章
杜景走到花壇前, 他並沒有伸手?拿起劍,而是俯身細看靜靠在花壇處的長劍。
翠柳在廊廡下留意著小廝和書童搬梯子,沒注意到杜景在看劍。
於墨看到了,上?前提醒他:
“表哥, 我們是來借梯子的, 你莫要四處亂看, 太失禮了。”
於墨說完,杜景還是彎著腰盯著長劍看, 他伸手?將?他扯起來。
杜景倒是很配合的直起腰身,但他指著靠在花壇上?的長劍, 小聲對於墨道:
“這是我好?友的佩劍, 沒道理會在此處,我懷疑這處宅院的主子是個竊賊。”
清風劍是蕭南瑜的佩劍,他一向不離身的。
肯定是被人盜走了, 才會出現在這裡。
可杜景心裡也有些疑惑,得?是什麼樣的竊賊, 才能?從蕭南瑜的手?中偷走他的佩劍?
“……不能?夠吧?”長相?俊逸的於墨看看他, 又垂眸看看長劍,不確定的蹙眉道。
哪能?這麼巧,盜竊的物件兒就被杜景給認出來了。
且離醉巷這一片富裕人家不少,宅院也都不便宜,能?住得?起這種院落的人家,應該不至於去盜竊。
“千真萬確, 我不可能?認錯!這把劍叫清風劍,真的是我好?友從不離身的佩劍。”
杜景又低頭看了眼靠在花壇處的長劍, 百分百肯定的對於墨道。
他言之鑿鑿,就差舉手?發誓了。
於墨看著他, 不由得?也產生了一絲懷疑。
可他還是偏向於自己?的判斷,有理有據的分析道:
“若是竊賊,偷盜了贓物應該會立即銷贓,亦或者藏起來,怎會光明正大的放置在院中?”
“……雖然?你說的挺有道理,但這把劍就不應該出現在此處!它在這裡就說明一定有問題。”杜景執拗的說道。
杜景和於墨的交談聲傳進屋裡。
薑沐言眉頭緊鎖,朝蕭南瑜傾身過去,低聲耳語道:
“杜景認識你的劍?”
蕭南瑜聞到一股淡淡的玉蘭香襲來。
轉頭便看到薑沐言近在咫尺的清豔臉龐,他心跳突然?就漏跳了一拍。
這靠得?……也太近了。
他和她臉的距離,恐怕連一個拳頭都放不下去。
薑沐言湊這麼近,主要是杜景就在窗外,她怕不湊近一點說話,會被杜景聽到。
“認識。”蕭南瑜咽了口口水,凝視著觸手?可及的少女,同樣低聲耳語道。
“清風劍是我祖父送我的,我小時候練劍,杜景非要和我過兩招,他是越戰越敗,越敗越執拗,沒少被清風劍打,我估摸著清風劍化成?灰他都認得?出。”
蕭南瑜此話屬實。
杜景小時候,經常整日賴在鎮國公府和蕭家郎君們玩耍。
鎮國公或者蕭南瑜的父親、叔父們教小兒郎習武時,他也跟著學?幾招。
可杜景吃不得?苦,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武藝跟蕭家兒郎遠遠沒法比。
但杜景偏生又愛玩,招惹這個招惹那人,沒少挨蕭家郎君們的打。
打他最多也最凶的,就屬蕭南瑜的清風劍了。
蕭南瑜說話時,薑沐言能?感受到他若有似無的炙熱的氣息。
她這時候才驚覺兩人距離過近,默默地往後撤了撤。
“那、那怎麼辦?杜景認出了你的劍,他會猜到你在這裡的吧?”薑沐言憂心忡忡的小聲道。
“彆怕。”蕭南瑜見薑沐言默默後撤,他就默默拉近距離,又湊近了些才低聲安慰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繼續看看外麵的情況再?做處理。”
他靠得?比剛才還近了。
兩人眼對眼鼻對鼻的盯著對方。
薑沐言微微瑟縮了一下纖弱肩膀,羞得?垂下眼眸,輕輕點了下頭。
他們兩個人在說悄悄話。
看著他們的蕭以星和蕭以舟,也捂著小嘴兒說起了悄悄話。
“哥哥,你看爹爹,他是不是想親娘?”
蕭以星湊到蕭以舟的耳邊,用?細若蚊子的氣音說道。
蕭以舟瞄了眼蕭南瑜幽深暗沉的瑞鳳眼,點頭道:“應該是。”
“那爹爹為什麼不親?想親就親不好?嗎?為什麼要忍著?”
蕭以星眨巴著明亮又懵懂的大眼睛,一臉的不理解。
“不知道。”蕭以舟搖頭,他也不懂。
兩個小家夥的交談聲非常非常小,薑沐言知道他們在說悄悄話,可她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
但耳力極好?的蕭南瑜,是能?聽到的。
他垂眸看著窩在身旁的小家夥,內心深處升騰起深深地無奈感。
生的孩子太聰慧,有時候也不見得?是好?事情。
這麼小一點的小不點,竟然?能?看出來他想乾什麼。
窗欞外。
“慢點慢點,小心彆摔倒了。”
翠柳的聲音忽然?傳進杜景的耳中。
他轉頭看去,翠柳正提醒阿福和於墨的書童小心搬梯子。
“小丫鬟,你過來一下。”杜景衝翠柳招手?。
翠柳聞聲回頭,看向衣著光鮮,一看便不是普通富貴人家公子的杜景。
她有點怕他,但還是朝他走了過去。
“公子,梯子已?然?借於你們,若無其他事,你們便請回吧。”
翠柳走到正屋門前的廊廡下,不敢離杜景太近的對他道。
“小丫鬟,我問你,這把劍是誰的?”
杜景指著靠在花壇上?的長劍,神色正經的詢問翠柳。
翠柳看了眼清風劍,想回答,又想起蕭南瑜叮囑她,除了借梯子,其餘的什麼都不能?說。
她便閉嘴不言了,看著杜景不知該如何應對。
杜景見她沉默,越發斷定劍的來曆有問題了,他步步緊逼道:
“這劍是你家主子偷來的吧?”
翠柳露出了驚愕的神色,連忙搖頭否認。
她的主子雖然?不住在梨園,且她也不知曉自己?主子的真正身份,但不管是男主子還是女主子,她瞧得?出來都是極貴重的貴人。
他們不缺銀子,兩個小主子的一應吃食用?具,全?都是檔次最好?的,公子怎麼會去偷東西。
“你還否認,就是你家主子偷來的,這劍叫清風劍,是我好?友的佩劍,跟你家主子可沒關係。”
杜景恨不得?現在就去把蕭南瑜找來。
他自己?佩劍丟了,都不找著急不找的嗎?
“不是的。公子,你定是認錯劍了,我家公子不是竊賊,他不會偷東西的。”
翠柳也很想讓正屋裡的蕭南瑜出來親自解釋,但蕭南瑜不出來,她也不敢私自叫他出來。
她雖然?年?紀小,腦子也不夠聰明,但在梨園伺候兩個小主子這麼久,她也看得?出來一些。
兩位主子來梨園的時候,都小心翼翼地避著人,應該是不會出來見外人的。
“我不會認錯,這清風劍就是我好?友的劍,定是你家公子偷來的。”杜景萬分肯定的說道。
翠柳被逼急了,如實解釋道:
“不是偷的,這劍就是我們家公子的!”
翠柳被青石從人牙子手?裡買回梨園,第一次見蕭南瑜的時候,蕭南瑜就佩戴著這把劍。
這段時日他隻要來梨園,都隨身攜帶著這把劍。
若真是偷的,誰敢那麼大膽整日帶在身邊招搖過市。
“你個小丫鬟撒謊!”杜景環顧一圈梨園。
整個院落非常的安靜。
除了和他說話的小丫鬟,隻有一個同樣年?齡不大的小丫鬟,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卻生生的站在屋子角落,看著他們不敢上?前。
“你家公子呢?把你家公子叫出來,我倒要和他當麵對峙對峙,這劍到底是誰的。”
杜景一心認定清風劍是梨園的主人偷的。
他好?像從沒想過另一種可能?,比如蕭南瑜就是梨園的主人。
翠柳為難的瞥了眼正屋方向。
屋子裡一點動靜都沒有,顯然?是大主子小主子都不準備出麵了。
“這不方便,公子你請回吧,莫要再?大吵大鬨了。”
再?鬨下去,翠柳擔心自己?控製不住局麵,隻能?請杜景離開。
翠柳朝正屋看去的小動作,被於墨看在了眼裡。
於墨也朝門窗緊閉的正屋看了眼。
確實是有點古怪。
但再?古怪,他身為客人,也不好?刨根問底。
且他是來借梯子的,並非是梨園主人主動請來的客人。
“表哥,你莫要再?鬨了,不管這劍來曆如何,和你我都無關。”
於墨拉了拉杜景的手?臂,提醒他不要胡鬨。
“這怎麼能?和我無關呢?這可是我好?友的佩劍,他要知道了他肯定急。”
杜景甚至有股衝動,想直接把清風劍拿走,帶回去給蕭南瑜。
但不問自取便是偷。
雖然?他認定了清風劍是梨園的主人偷的。
但他不跟梨園的主人對峙清楚,便私自拿走清風劍,便也成?一個盜賊了。
“那你便回去找你的好?友,問他是否佩劍丟了,若他真的丟了佩劍,你再?帶他來此處找。”於墨理智道。
“萬一這梨園的人把劍藏起來,或者跑了呢?”杜景還是不太放心。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再?者,若這劍真是偷的,你好?友會收拾不了偷劍之人?”於墨又道。
杜景的好?友,想也知道,家世背景不會低。
找回丟失的劍,外加收拾偷劍之人,根本就不是問題。
根本就用?不著杜景在這裡爭論。
杜景這回沉默了。
於墨說的倒也有道理,蕭南瑜可是未來的鎮國公,他想收拾區區一個盜賊,還不是手?到擒來。
“走吧。”於墨見杜景不再?糾纏,拉著他就走,走之前不忘對翠柳道,“多謝借梯子於我,待我用?完即刻送還。”
翠柳點頭,見他們終於肯走了,暗暗鬆了一口氣。
他們一走,翠柳立馬關上?院門並落鎖。
院門關上?。
翠柳一轉身,就看到綠蕉和青石都從屋裡出來了。
翠柳心裡其實也覺奇怪。
公子小姐和兩個小主子,以及綠蕉和青石,似乎都很怕見到外人。
可她一個賣了身契的下人,心裡疑問再?多,也隻能?閉緊嘴巴多做事,不該看的不看,不該問的不問。
正屋的門被拉開。
蕭南瑜從屋裡出來,他走到花壇前拿起清風劍。
是他隨意了些,不該把劍放在院子中的。
隨後出來的薑沐言,看著蕭南瑜手?中的劍也發愁。
在梨園發愁的他們,不知曉的是,皇宮中的大燕皇帝,也在為他們的事發愁。
禦書房。
一個太監跪在地上?,向燕帝稟奏,薑陸兩家親事作廢,蕭家原本熱火朝天給蕭南瑜的議親,也於前些日子暫停了。
燕帝疑心重。
蕭家世代手?握兵權,蕭家軍更是大燕朝無人能?敵的軍隊,他本就忌憚蕭家功高震主。
眼下丞相?府和吏部尚書府的親事被蕭南瑜攪黃。
燕帝便開始疑心,蕭南瑜當日在文?德門救薑沐言時,是否是故意抱她,為的就是毀了她名節,讓她無法嫁給陸承彥,而蕭家也能?有一個光明正大的理由娶薑沐言。
丞相?和吏部尚書都是文?臣,他們兩家聯姻,燕帝不會插手?。
在燕帝眼中,兵權才是一個皇帝能?坐穩帝位的前提。
沒有兵權的亂臣賊子,想謀反也沒有刀把子能?砍人,成?不了氣候。
鎮國公府手?中的蕭家軍,是整個大燕朝最大最重的兵權。
薑文?櫆這個丞相?,在大燕朝堂之上?,更是堪稱一手?能?遮半天的權臣。
丞相?府和鎮國公府若成?了親家,就等於是薑家和蕭家成?了一條繩上?的螞蚱。
要兵權有兵權,要文?臣有頂級權臣,這是要乾什麼?
為謀反鋪路?
要顛覆大燕朝的餘氏江山?
稟奏的太監離開後,大太監輕聲稟著沉思中的燕帝:
“皇上?,大皇子和二皇子求見,二位皇子都已?在禦書房外等候了。”
燕帝聞言,收斂起心神,帝王氣場威嚴道:“讓他們進來。”
大皇子和二皇子都沒想同對方一起入宮,同時求見純屬巧合。
“兒臣參見父皇。”
“兒臣參見父皇。”
大皇子和二皇子一起朝主位上?的燕帝行禮。
燕帝抬了抬手?示意他們平身。
大皇子和二皇子先後稟奏了燕帝交代給他的事,任務都完成?的不錯,燕帝滿意的頷首。
他看著自己?最優秀的兩個兒子,忽然?問道:
“薑家和陸家的親事作廢,此事你們怎麼看?”
大皇子和二皇子暗暗看了對方一眼,都想等對方先回答。
蕭家手?握兵權,他們都曾想方設法的拉攏過蕭家,但蕭家立場太堅定,不涉黨爭就是不涉黨爭,誰都拉攏不了蕭家。
大皇子無法拉攏蕭家,又擔心蕭家會在關鍵時刻倒入二皇子的黨羽。
同樣的,二皇子的想法也和大皇子一樣。
拉攏不了蕭家,又擔心蕭家會在關鍵時刻立場不堅定,倒入對方陣營。
所以大皇子和二皇子的心態,和燕帝差不多,都對蕭家有些忌憚。
忌憚中又帶著點無可奈何。
原因?還是在兵權身上?,鐵血悍勇、所向披靡的蕭家軍太過忠心,這個忠是指忠的蕭家人。
在蕭家軍,某種程度上?可以說,蕭家人的號令比聖旨還管用?。
這也是燕帝忌憚鎮國公府,卻又遲遲沒有奪了蕭家兵權的原因?。
因?為蕭家軍姓蕭。
因?為大燕朝的邊境,還需要驍勇善戰的蕭家軍來鎮守。
“父皇,薑陸兩家的親事作不作廢,其實不打緊,關鍵的是作廢之後,薑家的女兒郎會和誰定親。”
二皇子見大皇子遲遲不語,他便先開口了。
“那你認為,薑沐言會和誰定親?”燕帝看著自己?的二兒子,神色沉凝的反問道。
“薑沐言的親事作廢,全?因?當日在文?德門,名節被蕭南瑜毀了,兒臣覺著,依照蕭家人勇於承擔的責任感,他們會和薑家商議,替蕭南瑜求娶薑沐言。”二皇子道。
不得?不說,二皇子的猜測很準。
但他話音剛落,大皇子便來摘桃子了。
“父皇,蕭家是世代武將?之家,手?握重兵不說,蕭家兒郎更是每一個都能?征慣戰,這樣一個滿門武將?的世家,兒臣認為不合適與丞相?之女聯姻。”
大皇子義正言辭,一副全?然?為了大燕朝廷,為了餘氏江山安穩的姿態,仿佛不知道燕帝對蕭家的忌憚。
二皇子頓起一口鬱氣憋在胸腔。
他在前麵鋪墊了那麼多,正要說到關鍵處,好?嘛,大皇子跳出來了。
他會不知道,不能?讓蕭南瑜娶薑沐言嗎?
“父皇,兒臣也認為不能?讓薑沐言嫁入蕭家。”
二皇子趕緊表態,補充了一句,免得?桃子全?被大皇子給摘走了。
燕帝看著自己?兩個兒子,不動聲色的又問道:
“既然?你們都認為,薑沐言不能?嫁給蕭南瑜,那麼你們認為,她嫁給誰合適?”
大皇子和二皇子都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中。
其實早在知道薑陸兩家的親事可能?要黃後,他們都曾想過,是否要去相?府提親。
畢竟娶了薑沐言,也就等於拉攏了薑文?櫆,拉攏了整個相?府的勢力。
薑文?櫆其實也不涉黨爭,但他給人的感覺吧,立場沒有蕭家那麼堅定。
大皇子和二皇子都感覺再?努力努力,再?爭取爭取,是能?夠拉攏到他的。
二皇子在心裡嚴謹的琢磨著。
這次可不能?再?讓大皇子摘桃子占他便宜了。
“父皇,不如讓薑沐言嫁入皇家?”二皇子行禮一拜道。
大皇子和二皇子都微微屏住了呼吸,等待著燕帝是否會同意這個建議。
燕帝並沒有表明自己?的態度,隻又問道:
“嫁給哪位皇子?”
二皇子眉心一跳,父皇沒否決,那便是此計可行。
“回父皇,四弟五弟還小,定然?是不合適的,大哥和我、以及三弟雖然?都還未娶正妃,但自古以來,一般都是長子先娶妻,底下的弟弟才能?娶妻,是以兒臣認為,可讓丞相?之女入大皇子府。”
二皇子明明也想娶薑沐言,一開口卻是把薑沐言往大皇子的身上?推。
大皇子在聽到長子先娶妻開始,眉頭就皺了起來。
待二皇子說完,他立馬接著道:
“父皇,兒臣已?有側妃,且有了庶長子,相?爺疼愛嫡長女京中人儘皆知,怕是不會同意讓薑沐言入大皇子府,不若讓二弟娶薑沐言吧,二弟沒有側妃,再?合適不過了。”
燕帝不到五十,還屬壯年?時期。
他疑心重這件事,幾個皇子都是心知肚明的。
立儲之爭可以有,但不能?太白熱化,不能?爭得?太明顯。
說自己?想娶薑沐言,也就等於直白的告訴燕帝,自己?想拉攏丞相?薑文?櫆,這顯然?不合適。
“大皇兄謙虛了,大皇兄已?有庶長子,待薑沐言入府,庶長子正好?有嫡母教導,是最合適娶丞相?之女的人選了。”
二皇子說著好?話,又將?薑沐言往大皇子身上?推。
燕帝是過來人,立儲之爭也沒少爭過。
他看著明明自己?想娶薑沐言,卻還故意推給對方的兩個兒子,並沒有當場表態什麼。
待大皇子和二皇子離開禦書房。
約莫半個時辰後,燕帝召見了三皇子。
一個時辰後。
一道聖旨從禦書房頒布出去。
三皇子餘鶴心儀丞相?之女薑沐言,求燕帝賜婚,燕帝準了。
隨聖旨一起到相?府的,還有皇帝給未來三皇子妃薑沐言的大批賞賜。
薑文?櫆生辰這一日。
相?府先是因?薑雅朵失身下人而沸騰,後又因?薑沐言突如其來的賜婚,而沸騰的更厲害。
但這個更厲害是對其他人而言的。
對薑文?櫆和陸巧而言,隻覺一盆冷水潑了下來,冷的他們不能?更冷靜了。
傳旨太監離開後。
薑文?櫆雙手?捧著明黃色的聖旨,看著滿院子的賞賜,眉宇越發的陰沉了。
此事來的太突然?了。
他一點準備都沒有。
“阿言呢?不在府內?”薑文?櫆轉頭詢問陸巧。
陸巧搖頭道:“扶搖閣的嬤嬤說,阿言出府去買書籍了。”
此時的薑沐言,還在梨園陪兩個孩子玩耍。
她笑顏璀璨,根本就不知道有一樁婚事,哐當一下就砸在了她的頭上?。
蕭南瑜從屋內出來,對坐在銀杏樹下的薑沐言道:
“言言,我去街上?采買一些東西,很快回來,你等我回來再?離開,可好??”
“好?。”薑沐言點頭。
因?為薑雅朵的事,相?府現在是雞飛狗跳,應該沒人會注意到她,她晚點回府也沒關係。
蕭南瑜出門前,特意走到牆下聽了聽隔壁院落的動靜。
隔壁一片安靜,應該是沒有人在院中,他這才放心打開院門。
他的身影消失在院門口時,被薑沐言抱在懷裡的蕭以星,忽然?抬頭對她道:
“娘,我想吃糖葫蘆,讓爹爹給我買一串回來好?不好??”
薑沐言看著奶呼呼可可愛愛的小女兒,哪裡能?不同意,溫柔道:“好?。”
她抱著蕭以星想起身,一旁的蕭以舟道:“娘你坐著,我去跟爹爹說。”
他說完就滑下石凳,小小身影朝院門跑去。
隻是說一聲而已?,很快就回來了,薑沐言便沒有阻止他。
梨園的院門口。
翻身上?馬的蕭南瑜剛準備策馬離開,就見蕭以舟跑了出來。
“舟舟,有事?”他道。
“爹爹,妹妹想吃糖葫蘆,你買一串回來給他。”
小小的蕭以舟站在院門口,高仰著頭對馬背上?的蕭南瑜道。
“好?。”蕭南瑜頷首。
“還有爹爹,我想吃八仙辣糕,你也給我買好?不好??”蕭以舟又道。
“好?。”蕭南瑜再?次頷首。
見他答應,蕭以舟露出了滿足的微笑。
“還有嗎?”蕭南瑜問他。
“沒有了。”蕭以舟搖頭。
“那回去吧,爹爹很快就回來。”蕭南瑜對他道。
“好?。”
蕭以舟應聲點頭的同時,隔壁的院門吱呀一聲也打開了。
他轉身準備回院子時,隔壁走出來的杜景,正好?看到了他。
杜景見隔壁的梨園門口竟然?有人,下意識看過去。
他先是看到一個小小的身影,在看清小小男童的臉時,他驚得?一下瞪大了眼睛。
不巧的是。
他看見了蕭以舟,蕭以舟也看見了他。
因?為蕭以舟認識他的緣故,所以蕭以舟停了下來。
他看了眼杜景,扭頭對蕭南瑜道:
“爹爹,是小侯爺叔叔。”
蕭南瑜:“……”
他早在聽到隔壁院子傳來開門聲之時,就知道事情要大不妙了。
可也已?經來不及了。
“哇!你、你……”
杜景驚呼一聲,手?中折扇一下指著蕭以舟。
震驚到無以複加的他,當下也顧不得?那麼多了,抬腳就快步朝蕭以舟走去。
蕭以舟看著滿臉震驚,看到他仿佛看到怪物的杜景,小小人兒頗為有禮的打著招呼。
“小侯爺叔叔。”
“……”杜景瞬間石化了。
他站在兩座院落的中間位置,不遠不近的瞪著蕭以舟。
他聽到了什麼?
對方叫他叔叔?
小侯爺叔叔,小屁孩兒知道他是小侯爺?
心頭冒出一個又一個大疑問的杜景,視線艱難的從蕭以舟酷似蕭南瑜的臉上?移開。
緩緩落在騎在馬背上?,背對著他的修長身影身上?。
杜景看著極其眼熟的背影,他感覺到自己?特彆的緊張,從未有過的緊張,甚至緊張到結巴:
“你、你是蕭南瑜?”
第56章
“……”蕭南瑜在心裡歎氣。
今日出門沒看黃曆, 杜景這道坎,怎麼就跨不過去了?。
杜景這一出來,蕭南瑜暫時是沒法走了。
才上馬的他,複又翻身下馬。
蕭南瑜轉過身來, 矜貴清冷的衝著杜景就是作?揖一拜, 稱呼也?從之前客客氣?氣?的小侯爺, 轉變成了?更為親近的:
“杜兄。”
“……”杜景聽著這聲久違的杜兄,雞皮疙瘩瞬間根根直立。
他和蕭南瑜同?歲, 且是極有緣分同?一天出生的。
從小到大,蕭南瑜一叫他杜兄, 準沒好事。
杜景看看蕭南瑜, 又?看看站在梨園門?口的小屁孩兒。
小屁孩兒長著一張和蕭南瑜一模一樣的臉。
一模一樣!
絕對是蕭南瑜的種!
杜景隻?覺晴天霹靂,這次的好事好大發了?。
他突然就後悔了?。
早知?道他就不出來,不大驚小怪了?。
知?道了?蕭南瑜這種大秘密, 對他而言可不是什麼好事情。
“蕭兄。”
杜景稍稍回過神來,趕緊也?給蕭南瑜行禮, 他作?揖一拜到地, 可見誠意,且他也?語氣?親近的喚蕭南瑜為兄。
“蕭兄,愚弟有事急著回府,不若就當你我二人今日未曾見過。”
杜景拱手說完,轉身就要開溜。
蕭家?家?風清正剛直,蕭南瑜還未成親就弄出一個私生子, 這趟渾水他還是不要蹚的好。
“站住!”蕭南瑜低聲一喝。
杜景開溜的腳步立即頓住,半步也?不敢走了?。
不是他怕蕭南瑜, 隻?是實力不允許,他溜不了?幾步準會被蕭南瑜提溜回去。
這種經驗教訓, 杜景特?彆?的豐富。
從小到大,他就沒有一次從蕭南瑜手上成功開溜過。
院子裡的薑沐言,發現了?院門?口的情況不太對,且她似乎聽到了?杜景和蕭南瑜說話的聲音?
杜景!
薑沐言心神一凜,抱著蕭以星就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挪步往院外張望。
倒是沒有看到杜景,但她看到了?門?口背對著她的蕭以舟,還有站在汗血寶馬旁邊的蕭南瑜。
他們父子二人,臉都是衝著另外一個方向的。
杜景看到他們了??
薑沐言心思翻轉間,眼看著事情不妙,她抱緊懷裡的蕭以星就快速回正屋。
且她手腳麻利的,放下?蕭以星就再一次關門?關窗。
“……”又?一次被關在正屋的蕭以星,睜著大大的迷茫雙眼,完全搞不懂自己娘親為什麼要這樣做。
但她很乖,就安安靜靜的待著,也?沒有質疑什麼。
梨園門?口。
杜景慢騰騰又?渾身僵硬的轉過身來,尷尬的衝蕭南瑜揚起笑臉:
“哈哈……蕭兄,我發誓我肯定不會說出去的!我就當今日沒有見過你。”
說完之後,杜景餘光瞥到院子門?口的小小身影,立馬又?指著蕭以舟道:“也?沒見過他!”
“不行。”蕭南瑜輕輕搖頭?。
“我發毒誓!我拿我人格擔保!”杜景挺起胸膛,信誓旦旦的拍著胸口。
“抱歉,我不信你人格。”蕭南瑜語調清冷。
杜景:“……”
“你跟我進來。”蕭南瑜對杜景道。
“……”杜景一臉菜色的邁開腿,心如死灰的朝他走去。
天要亡他啊!
他今日出門?怎麼就沒看黃曆呢。
心裡懊惱悔恨不已?的杜景,忽又?想起一事,神色激動的對蕭南瑜道:
“難怪你的清風劍在裡麵院子,原來你就是梨園的主人,虧我還以為你的劍被人偷了?,你剛才就躲在屋子裡看我笑話吧?”
杜景隻?要一想到,他好心且一臉正義?想替蕭南瑜拿回清風劍,結果蕭南瑜就在屋子裡看他笑話,他心裡就不住的嘔血。
蕭南瑜當時看他,肯定像在看一個大傻子。
“沒有。”蕭南瑜確實沒有杜景的笑話。
當時的他擔心自己會被杜景發現,哪有空去笑話杜景。
“你的小廝呢?”蕭南瑜朝杜景身後落看去,並沒有看到杜景的小廝阿福。
隔壁院落的院門?打開著,並沒有其他人出來。
“我讓阿福去辦點事,他先離開了?。”杜景老老實實的回答道。
蕭南瑜頷首。
正好,少一個人知?道,他和薑沐言還有孩子就少一分暴露的風險。
“趕緊進去。”蕭南瑜催促著杜景進梨園。
蕭以舟看看蕭南瑜,又?看看唉聲歎氣?神色怪異的杜景,也?默默進了?梨園。
蕭南瑜關上梨園的院門?。
他轉身時朝銀杏樹下?看去,見薑沐言和蕭以星已?經沒坐在那裡了?,且正屋的房間也?門?窗緊閉。
他便明白?,薑沐言是發現了?杜景,先躲起來了?。
請杜景進門?的蕭南瑜,目光從正屋收回,默默抱著蕭以舟,領著杜景朝偏房走去。
同?樣事先躲起來的人,還有綠蕉和青石。
但青石見蕭南瑜都暴露了?,他也?就沒必要躲了?,所以他打開門?想出去。
出去之前,他看向穩坐不動的綠蕉,道:
“出來吧,已?經被發現了?,沒必要再躲了?。”
綠蕉連連搖頭?,對青石道:
“我家?小姐都躲起來了?,我當然也?得躲,被看到的是你家?公子又?不是我家?小姐,且小小姐也?藏起來了?,隻?要你和你家?公子不說,小侯爺就不會知?道我們,我們肯定不會暴露的。”
“……你這時候倒是分得挺清。”青石是真的沒想到,關鍵時刻綠蕉腦子轉得這麼快,撇得這麼乾淨。
也?得虧跑出院門?的是蕭以舟,要是蕭以星也?跑出去,就是薑沐言此刻不在梨園,小侯爺看到蕭以星那張臉,不用猜都知?道是薑沐言和蕭南瑜生的。
“你趕緊出去把門?關上,記得不要提我家?小姐和小小姐。”自我安慰不要緊的綠蕉,對著青石是趕人加叮囑。
“知?道了?,我不會說的,公子都把小侯爺帶到偏房去了?,肯定也?不會說的。”
青石讓綠蕉放心,抬腳走出了?房間,順手把門?也?關上。
偏房。
翠柳端著黑漆描金托盤進來上茶。
她給杜景上茶時,忍不住偷偷看了?他一眼。
原來他沒有認錯劍。
原來他的好友就是梨園的主子。
翠柳上完茶出來,見青石站在門?口守著,她輕聲道:
“青石哥哥,我也?要在這裡守著嗎?”
“不用,你去忙你的,我守就行。”青石道。
翠柳應聲拿著黑漆描金托盤走了?。
屋內。
杜景看著坐在主位上,俊美非凡又?清冷疏淡的蕭南瑜,視線下?移,看向他懷裡的小小幼童。
小屁孩兒的臉,越看越像蕭南瑜,簡直就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蕭南瑜不動聲色,任由杜景打量他和蕭以舟。
蕭以舟也?沉默不語,任由小侯爺叔叔跟看猴一樣審視他。
盯著父子二人看了?良久的杜景,率先打破沉默。
“蕭兄。”他在巨大的震驚過後,感慨道,“看不出來啊,你瞧著一本正經的,沒成想竟然也?會養外室?”
養外室?
蕭南瑜清冷的眉宇當即皺起。
他不喜歡這個詞,也?不喜歡彆?人將這個詞套在薑沐言的身上。
但……
若不想在這個時候牽扯出薑沐言,似乎默認便是最好的選擇。
“此事你得保密,絕不能告訴第二個人。”蕭南瑜直接點明重點。
“放心,我肯定幫你保密,誰都不說。”杜景點頭?如搗蒜,語氣?非常的堅定。
杜景此刻表現得再堅定真誠,光憑他一張嘴,蕭南瑜是信不過的。
所以,他開始了?威逼。
“杜兄,此事若是從你嘴裡透露出一點風聲,你欠了?賭坊幾十萬兩銀子,不敢告訴定遠侯之事,定遠侯一定會知?道。”
杜景心裡咯噔了?一聲。
他瞞得那麼死,蕭南瑜怎麼會知?道這件事?
蕭南瑜見他神色微變,沒有利誘,繼續威逼道:
“還有你私放印子錢,數額不小,此事若被告到官府,你身為定遠侯世子,或許用不著享受牢獄之災,但定遠侯定會被你牽連,若有人推波助瀾將事態鬨得嚴重些,丟官罷爵也?不是不可能。”
老底被人一下?揭穿的杜景,驚得猛一下?站起身。
這是威脅,赤裸裸的威脅!
“蕭南瑜!不帶你這樣威脅人的!”
杜景震驚又?難以置信的瞪著蕭南瑜。
他怎麼會知?道這些?
他不是才回京沒多久嗎?怎麼會知?道這些的!
蕭南瑜穩坐不動,抱著同?樣安靜鎮定的蕭以舟,神色清冷的望著杜景。
杜景被他清冷幽深的瑞鳳眼凝視著,人也?漸漸冷靜了?下?來。
站起身的他也?不坐了?,衝蕭南瑜又?是長揖到地的一拜。
“蕭兄,愚弟對天發誓,你與梨園之事,我絕對絕口不提,有違此誓,天打雷劈!”
杜景這次發誓,除了?堅定,還顯得多了?一分真誠。
蕭南瑜的把柄落在他手上,可他也?有把柄被蕭南瑜捏在了?掌心裡。
這應該叫互幫互助,相?互替對方遮掩。
“希望杜兄說到做到。”蕭南瑜頷首。
想要讓一個人乖乖閉嘴,打蛇打七寸,直接捏住對方把柄是有效的處理方式。
“我的事,也?請蕭兄替我多保密。”杜景這就是懇請了?。
兩人雖然都有把柄在對方手上,但把柄的大小與分量不一樣。
蕭南瑜養外室有私生子這事,充其量就是一樁風流韻事,敗壞一點名聲,其他的其實影響不大。
至少不會對蕭南瑜的身份地位造成致命打擊,也?不會連累鎮國公府諸人的官職兵權。
但杜景的事就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