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從小娃娃嘴裡挖出了不少事。
“我倒是?想去,但現在?哪裡走得開?,這麼多賓客,怎麼也得等喜宴散後才去。”
想到紫藤苑的雙生子,蕭南章嘴角重新揚起。
他幾乎每天都去紫藤苑,就為了聽小娃娃軟糯糯的喊他三叔。
三叔這個稱呼一出,他在?蕭家的輩分立馬就水漲船高了。
蕭南源和蕭南章耳語的這會兒,拜完堂的一對新人被?送入洞房了。
“走走走,我們?鬨洞房去。”
蕭南章拉著蕭南源就去追人群。
蕭家子嗣多,跟著去看鬨洞房的人也多。
薑沐言緊抓著手中?的紅綢,被?蕭南瑜牽著往新房而去,她不用回頭?看都能?聽到,身後跟著歡聲笑語的一群人。
“彆緊張。”蕭南瑜似察覺到她的情緒,側頭?輕聲安撫著。
薑沐言原沒覺得自己緊張,蕭南瑜這一安慰,她才發現自己抓著紅綢的手很用力。
確實是?有點?緊張。
從踏入蕭家大門開?始,她就有些緊張。
相府的景象和鎮國公府是?截然不同的,從走下花轎到拜堂,再到現在?,薑沐言都有種不太真實的感覺。
就像是?一個人從地獄突然升到了天堂一樣。
因?為對比太強烈,所以顯得很不真實,甚至讓人懷疑是?假的。
可薑沐言清楚,這不是?假的,絕對不是?。
拜完堂,她就已經是?蕭南瑜的妻子了。
一群人鬨哄哄的跟到新房,卻被?新郎官無?情的阻隔在?了門外。
薑沐言在?蕭南瑜的引領下,在?紅彤彤的喜床上坐好,耳邊聽到的,全是?門窗外蕭家親朋好友鬨洞房的歡聲笑語。
特彆是?蕭家一眾兄弟,喊得最大聲。
“大哥,快讓我們?進?去,我們?要看大嫂。”
“快開?門,大哥,我還沒見過大嫂呢。”
“大哥大哥,我也沒見過大嫂,聽說大嫂長得很漂亮,快讓我看看。”
“我見過大嫂,可漂亮了。”蕭家孫輩最小,年僅十二歲的蕭九郎,蹦躂的最歡。
“你?們?幾個竟連自己大嫂都沒見過?”杜景看著蕭家八郎和七郎,眉頭?一挑,很有挑釁的意味,“我可見過很多次。”
他不止見過薑沐言很多次,就連她和蕭南瑜的雙生子,他也是?最先見到的。
比蕭家所有人都更早知道?。
每每思及此,杜景心中?都極為暢快。
什麼叫好兄弟?
蕭家這八個兔崽子,和蕭南瑜有血緣關係是?親兄弟又如何??
還不是?被?他捷足先登了。
而且,據杜景所知,哪怕到了今日,薑沐言都進?門了,蕭家小郎君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蕭以星、蕭以舟的存在?的。
秘辛在?手,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滋味實在?是?太爽了。
“沒見過又如何??我們?馬上就能?見到了!”
大喜的日子,蕭七郎被?挑釁也不生氣,樂滋滋的反駁了一聲。
他很小的時候就跟著父兄去了邊關,京中?貴女?確實見過的不過。
薑沐言聽著這些話,雙頰泛起紅暈,小聲對蕭南瑜道?:
“你?快出去招待賓客,我就在?這裡等你?回來。”
蕭南瑜再不出去,薑沐言懷疑門外那群人就該衝進?來了。
還不想這麼快出去的蕭南瑜,想去拿喜秤的手頓住,回頭?看她。
“娘子。”蕭南瑜柔聲細語的一聲娘子,惹得薑沐言心頭?亂了一瞬。
第一次聽他喚她娘子,如此悅耳動人。
“我先將娘子的紅蓋頭?掀開?,鳳冠太重,你?可以摘下來不必一直戴著。”
蕭南瑜雖然看不到薑沐言的臉,可看著微微顫動的紅蓋頭?,他眉梢眼角的笑意便愈發濃鬱了。
時辰尚早,新娘子那麼重的鳳冠要戴到夜裡,蕭南瑜光想想就心疼,擔心薑沐言那纖細的脖頸該壓彎了。
鳳冠確實很重,麵對蕭南瑜的體?貼,薑沐言沒有拒絕。
隻是?察覺到他轉身去拿喜秤的動作,她垂在?身前的手指揪了起來,有點?緊張。
蕭南瑜也有些緊張,他拿著喜秤走回來,看著坐在?喜床上的薑沐言,拿著喜秤的手都不由得緊了緊。
門外的嘈雜聲被?他自動隔絕,深吸一口氣之後,輕輕挑開?惹眼的紅蓋頭?。
紅蓋頭?之下,是?更為惹眼的清豔容顏。
蕭南瑜看著熟悉得不得再熟悉的白淨小臉,妝容比往日更為豔麗,嘴唇紅得如花瓣般嬌豔欲滴,那雙含羞帶怯的澄澈杏眸,更是?每眨一下都撩撥一次他的心。
“娘子,好美啊。”蕭南瑜難掩驚豔的輕聲讚歎著。
知道?她美,一直都知道?,可今日,他還是?被?她的驚鴻美貌狠狠衝擊到了。
薑沐言被?誇得麵頰泛紅,眼睫輕顫後微微垂下,更顯羞澀了。
“大哥!還不到洞房時候,你?再不出來喝酒我們?可就闖進?去了!”
門外似要衝破雲霄的一聲大喊,喊得蕭南瑜眉梢動了動,想出去揍人。
什麼破兄弟,真煩人。
蕭南瑜放下喜秤和紅蓋頭?,又小心翼翼的摘下薑沐言頭?上的鳳冠,輕輕放置在?喜床邊上。
他的手複又撫摸上新娘子巴掌大的小臉兒,溫柔的摩挲著。
“言言,合巹酒等我夜裡回來再喝,桌上有茶水點?心,你?餓了就先吃點?,累了也躺躺,不必一直坐著等我。”
蕭南瑜柔聲細語的叮嚀著,似乎留她一人在?新房,他也很不放心一樣。
“好。”薑沐言看出他的不放心,柔若無?骨的小手覆在?他手背,柔柔甜甜一笑,“這裡是?你?家,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你?去吧,彆擔心我。”
今日是?他們?大喜的日子,合該喜慶歡樂,不該擔心什麼。
確實不該擔心,她現在?是?在?鎮國公府,而不是?風雨飄搖的薑府。
想到薑家,蕭南瑜眸色不由得沉了沉。
他麵上不顯,俯身在?薑沐言紅豔誘人的唇瓣輕輕啄了一口,無?聲地撫慰著她,隨後轉身走出新房。
新房大門一開?,門外就有無?數顆腦袋伸長了脖子,探頭?往裡看。
奈何?他們?還什麼都沒看到,房門就被?蕭南瑜‘砰’一下,無?情又果決的關上了。
他的新娘子,這些人急著看什麼。
“大哥,走走走,喝酒喝酒。”
蕭家兄弟見蕭南瑜牢牢守在?新房前,一副他們?想看新娘子沒門的強硬姿態,轉而拉他去喝酒。
他們?這麼多人,還灌不醉新郎官不成。
還真灌不醉。
熱熱鬨鬨的酒席吃完,夜幕也已落下。
蕭南瑜被?灌了不少酒,兩頰泛著酒後紅暈,走向新房的步伐卻穩健,半點?不虛浮。
他顯然沒醉。
身為新郎官,春宵一刻值千金,真被?灌醉了怎麼行。
洞房花燭夜還怎麼洞房?
薑沐言聽到門被?推開?的聲音,便坐回了喜床上。
一襲大紅喜服,沒戴鳳冠,沒蓋紅蓋頭?,就那麼坐在?喜床上,笑盈盈看著朝她走來的清雋身影。
蕭南瑜看到她笑望過來的含笑杏眸,腳步頓了頓,嘴角含笑端起桌上的兩盞合巹酒,這才繼續走向喜床。
“娘子,我們?來喝合巹酒。”
蕭南瑜在?薑沐言身旁坐下,遞給她一盞酒。
四目相對,兩人眼中?都有濃得化不開?的情愫。
薑沐言接過合巹酒,與蕭南瑜手臂相纏,微微仰頭?喝下這盞交杯合巹酒。
醇香酒液入口的一瞬,薑沐言眉心微動。
喝完她看看酒盞,微微訝異道?:“這是?菊花酒?”
“嗯,菊花酒。”蕭南瑜含笑點?頭?。
他第一次見她喝酒,是?在?重陽節登高那天,見她喝了菊花酒的誘人模樣,他就打定主意。
待他們?成親,他們?的合巹酒,他一定要換成菊花酒。
兩人喝完合巹酒,蕭南瑜又拿來剪子,剪下一縷自己的墨發,又輕輕剪下一縷薑沐言的長發。
兩縷發絲綰在?一處,這是?他們?結發為妻的信物。
夜幕下,待該有的章程一一走完。
便該是?洞房花燭了。
“言言,今生有幸,娶你?為妻。”
蕭南瑜一手執著薑沐言的手,一手撫摸著她如紅霞醉人的臉頰,傾身吻了上去。
他的吻一開?始很溫柔,漸漸變得猛烈,最後掠奪得薑沐言招架不住,兩人雙雙倒在?了紅彤彤的喜床上。
四處布滿喜色的喜慶新房裡,紅燭一直亮著。
紅帳裡,薑沐言內心深處卻生出了一點?恐懼的感覺。
完全被?掌控的感覺太陌生,陌生到讓人害怕。
喜房內春色無?邊,喜房外,守夜的是?翠柳。
本該是?薑沐言的貼身丫鬟守夜,可薑家的境況,綠蕉出不來,鎮國公府的丫鬟她又不認識。
宋令貞便安排了她還算熟悉的翠柳,暫時給她當貼身丫鬟用。
翠柳儘忠職守的守在?新房外,不敢靠得太近,又不敢離得太遠。
因?為房內有點?吵。
她紅著臉,背對著新房,根本不敢往門窗緊閉的新房瞄一眼。
她心慌慌又睡不著的守著夜。
守到半夜時,新房內突然傳出‘嘭’的一聲巨響,嚇得她一蹦而起,差點?尖叫出聲。
怎、怎麼了這是??
她聽著好像是?床榻了?
第137章
確實是床塌了。
紅帳內, 薑沐言都懵了,她本就迷蒙不甚清醒的水潤杏眸,波光瀲灩的看著身上之人,眼?神?越發的迷茫了。
突如其來的劇烈震動是怎麼回事?
地龍翻身了?
蕭南瑜也有一瞬的怔愣, 但僅僅一瞬而已, 他便憐惜的將薑沐言摟進懷裡, 柔聲輕哄道:
“沒事,床塌了而已。”
嗯?
薑沐言一雙杏眸猛然大睜, 床……塌了?
她驚愕扭頭查看,這才看清楚, 身下的床榻已然變形。
確實是床榻了, 並不是地龍翻身惹出來的震動。
茫然地眨巴了幾下眼?睛,薑沐言臉頰染上了更為醉人的紅暈。
又是羞又是惱。
蕭南瑜竟然把床都弄塌了,這也太、太……讓她明天怎麼見人啊。
他竟然還?說沒事?
“你、你快起來。”薑沐言氣惱到結巴, 推搡著索求無度的新郎官。
蕭南瑜舍不得起來,摟抱著她的雙臂也更緊了幾分, 啞聲安撫道:“馬上就結束了, 很快。”
薑沐言差點氣暈過去。
一點也不相?信他的很快能快到哪裡去。
房內低低的嘈雜聲隨即而起。
心驚膽顫守在?外麵的翠柳,聽?著再一次響起的和諧聲響,疑惑了。
不是床塌了?
可剛才的動靜那?麼大,一聽?就不正常,身為婢女?,她要不要關心一下?
猶豫不決的翠柳, 聽?著聲聲傳入她耳中,能羞死人的動靜, 默默覺得她應該識趣一點,不該出聲打擾屋裡的人。
不正常的動靜再大, 隻要主?子沒喊下人收拾殘局,估計就都是正常的吧。
洞房花燭夜床塌了。
這事傳出去似乎不太好。
薑沐言和蕭南瑜有意隱瞞,一向小心謹慎又膽怯的翠柳,自?然也不敢宣揚。
可雲開院不止翠柳一個下人在?,聽?到喜床轟然倒塌動靜的人也不止她一個。
且床榻壞了總得換,那?麼大一個物?件兒要搬出去,還?得再弄一個新床榻進?去,根本就無法掩人耳目。
所以?。
第二日天一亮。
蕭南瑜新婚夜把床弄塌了之事,便?在?鎮國公府暗搓搓的傳開了。
有暗讚自?家大公子勇猛無敵的。
也有擔心新進?門的大少夫人,憐惜她那?小身板怎麼承受得住的。
秋水苑裡。
宋令貞梳妝拾掇妥當,和世子蕭震廷坐在?一起,準備一會兒去鎮國公院子,等蕭南瑜領著薑沐言,去給他們喝新媳婦敬的茶。
宋令貞身邊的夏嬤嬤打簾進?屋,神?情略有些古怪,似有話要和宋令貞說。
可她看到蕭震廷也在?,神?色就更為古怪與複雜了,不知?道該不該當著蕭震廷的麵說出來。
“夏嬤嬤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有話便?說。”
蕭震廷何等人也,自?然看出了夏嬤嬤的異樣,溫和卻?又不容拒絕的說道。
宋令貞也不明所以?的看著夏嬤嬤。
夏嬤嬤看看蕭震廷,又看看宋令貞,心一橫,低著頭開口。
“世子,世子夫人,老奴聽?雲開院的下人說,昨夜、昨夜……”
夏嬤嬤越說越小聲,越說頭垂得越低。
可頭垂得再低,當著蕭震廷的麵,她著實不好意思說出口。
“昨夜什麼?”可她越是不好開口,宋令貞就越疑惑且擔心,蹙眉催促道,“嬤嬤你快說,雲開院怎麼了?昨夜到底發生了何事?”
雲開院住著宋令貞的親生兒子,她怎能不急。
“昨夜雲開院的床塌了!”
宋令貞一催,夏嬤嬤也管不了那?麼多了,咬咬牙就脫口而出了。
蕭震廷端起茶盞正要喝,床塌了三個人令他手一抖,清亮的茶湯也跟灑出了幾滴。
他猛一下抬頭,目光如炬的盯著夏嬤嬤。
宋令貞則愕然的睜著眼?,似有點反應不過來,怔怔反問道:
“床……榻了?誰的床?阿瑜的喜床塌了?”
雲開院的下人不少,床自?然也不少,但雲開院隻住著一位主?子,不對,昨日過後,住著兩位主?子了。
那?兩位主?子同睡一張床。
下人的床塌了也就塌了,夏嬤嬤不至於到她跟前說這事。
特地來跟她說,那?就隻能是,蕭南瑜和薑沐言睡的喜床塌了。
但是不能夠吧?
宋令貞心裡驚愕不已。
蕭南瑜成親成得太匆促,她沒時間給蕭南瑜換一張新的喜床。
可床是他一直睡著的,非常牢固,怎麼可能突然塌了?
“回世子夫人,確實是大公子的喜床塌了,老奴雖沒親眼?看見,但雲開院的小廝說,親眼?看到青石青鬆兩兄弟,把壞了的喜床從新房裡搬出去。”
夏嬤嬤一五一十道。
新婚夜,新郎官把床折騰塌了,這事做的太狂野了。
稍微有點經驗的過來人,都不好意思拿到明麵上來說。
“……喜床不是新的,阿瑜常年在?邊關又沒怎麼睡過,放置了這麼多年,可能不怎麼牢固。”
宋令貞一連眨巴了好幾下眼?睛,試圖給自?己兒子挽回點顏麵。
這事鬨得,年輕人怎麼不知?道收斂點?
她知?道蕭南瑜心悅薑沐言,早就情根深種了。
他成親又成得晚,洞房花燭夜激動一些也屬正常。
可這是不是太激動了點?
好好的床,怎麼就塌了呢?
“這小子,也太不克製了。”
蕭震廷也很無語,也不知?是要掩飾尷尬還?是什麼,連茶也不喝了,重重的放下茶盞。
宋令貞瞟了眼?丈夫,又用手帕沾了沾唇角,低聲吩咐著夏嬤嬤:
“夏嬤嬤,你去安排,給他們小兩口換個結實點的床,要最結實的。”
不結實不行,萬一三天兩頭就塌床……
宋令貞光想想就替自?己的兒媳婦尷尬。
必須得換個最結實的床給蕭南瑜。
夏嬤嬤很想領命,但她也低聲回道:
“世子夫人,新的床榻已經搬進?雲開院了,大公子趁著天還?沒亮,已經把床換好了。”
趁著天黑就換好了床,這是怕被人知?道啊。
但宋令貞關心的是:“新換的床結實嗎?”
“……應該結實吧?大公子自?己選的床,應該合他心意。”
夏嬤嬤不確定又確定的回複著。
宋令貞和蕭震廷因為這事一耽擱,去到鎮國公的院子時就稍晚了一些,蕭家其他主?子都已經在?了。
他們夫妻二人進?入上房時,幾位弟弟、弟妹看他們的眼?神?,都似含著似笑非笑的揶揄意味。
宋令貞和蕭震廷立時便?明白。
蕭南瑜在?新婚夜弄出來的驚人之舉,全家人都知?曉了。
生出這麼一個不知?克製和收斂點的兒子,他們也很無奈,隻能佯裝著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規規矩矩又恭恭敬敬的給鎮國公、鎮國公夫人行禮。
“父親,母親。”
鎮國公老夫人看著大兒子和大兒媳,麵容和藹道:“坐,都坐。”
鎮國公和鎮國公老夫人坐在?上首位的左側,宋令貞和蕭震廷一起落座於右側,四人並排坐著。
宋令貞一坐下,二夫人肖氏便?打趣道:
“大嫂,聽?說阿瑜早早便?起床了,想來很快便?會領著新婚妻子過來見我們。”
早早起床這個字眼?,讓宋令貞心頭一跳。
“這新媳婦敬茶,早喝晚喝都一樣,喝了就行,快點慢點其實無所謂。”
宋令貞裝著聽?不懂的樣子,半點不敢把話題往床塌了的方向引。
“大嫂無所謂,我看阿瑜倒是挺急的,要不怎麼早早便?起床了,我們蕭家孫輩第一個娶進?門的新媳婦,這敬茶時辰定然不會拖晚了。”
三夫人肖氏,也跟著揶揄了起來。
“守規矩這是好事。”宋令貞乾笑著,乾巴巴的回了一句。
真是太尷尬了。
宋令貞尷尬,薑沐言比她還?尷尬。
她和蕭南瑜一起打簾進?入上房時,尷尬到根本就不敢抬頭看人。
可就算不抬頭,她也可以?感受到,蕭家長輩們投注在?她身上的目光。
或許是很平常看待小輩的目光,可她一想到自?己新婚夜床塌了,且昨晚的事很有可能傳了出來。
蕭家這些長輩可能都知?道了,她就有種無地自?容的感覺。
她尷尬不已,蕭南瑜卻?像是沒事人一樣。
他神?采奕奕的領著薑沐言,走到準備好的兩個蒲團前,和薑沐言一起跪下行禮。
“給祖父、祖母、父親、母親請安。”
鎮國公和鎮國公老夫人慈愛的看著薑沐言和蕭南瑜,笑得都要合不攏嘴了。
“好好好。”鎮國公一連說了三個好。
“起來,都起來,都是我蕭家的好孩子。”鎮國公老夫人也樂嗬嗬道。
蕭南瑜體貼的扶著薑沐言起身。
看他那?小心翼翼的溫柔姿態,二夫人肖氏用手帕掩住嘴,忍不住偷偷笑了起來,還?和三夫人梁氏對視了一眼?。
瞧瞧這心疼憐惜的模樣,她以?前真沒見蕭南瑜對誰這樣過。
三夫人梁氏也捂著嘴偷笑了一下。
這小兩口看著就甜蜜。
薑沐言不知?道蕭家長輩怎麼想她和蕭南瑜,她也不敢去想,隻想儘快走完敬茶的流程,然後躲回雲開院去。
一位端著黑漆描金托盤的嬤嬤,悄無聲息的走到薑沐言身旁。
薑沐言先朝鎮國公福了一禮,這才端起托盤中的一盞茶,遞給鎮國公:“祖父,孫媳請您喝茶。”
鎮國公硬朗的麵龐帶笑,接過茶盞喝了一口,親手遞出一個大紅包給薑沐言。
“謝祖父。”
薑沐言接過紅包,放到一旁的空托盤上。
她稍挪了兩步,對著鎮國公老夫人又福一禮,端起第二盞茶遞上去:
“祖母,孫媳請您喝茶。”
“好,好。”鎮國公老夫人笑容滿麵的接過茶盞,抿了一口後也遞給她一個大紅包。
薑沐言依次給鎮國公、鎮國公老夫人、蕭震廷、宋令貞都敬茶完之後。
端茶的嬤嬤引著她走到二爺麵前,低聲提醒她道:“這位是二爺。”
薑沐言微笑著福禮,端起茶遞過去:“二叔,請喝茶。”
依次給幾位叔叔嬸嬸敬完茶,薑沐言緊繃的心神?也放鬆了下來。
現在?是不是可以?離開了?
一心想離開的薑沐言,被蕭南瑜牽著手在?左側座椅坐下。
她一坐下,上房門簾便?被人掀開,一群青春肆意的少年人便?魚貫而入的湧了進?來。
第138章
蕭家除了蕭南瑜之外的八位郎君, 從大到小依次排開,還有兩位女兒郎。
“給祖父、祖母請安。”
他們?齊齊朝上首位的鎮國公和鎮國公老夫人行禮。
薑沐言乍然看到這麼多蕭家郎君,內心是有點?小震撼的。
鎮國公府子嗣昌盛,果然名不虛傳。
薑沐言還在?感?慨著, 卻見蕭南源給長輩請安後, 突然朝她走了過來。
“大哥。”蕭南源先和蕭南源打了聲招呼, 旋即在?薑沐言麵前站定,微笑著拱手作揖, “大嫂,我是二弟, 蕭南源。”
被他這般問好, 薑沐言下意識就要站起身來,蕭南瑜卻伸手過來輕輕按住她手背,示意她不必起身。
薑沐言便繼續坐在?椅子上, 腰背挺直,姿態端莊的點?頭微笑:“二弟。”
蕭南源退下。
蕭南章又緊接著過來作揖:“大嫂, 我是三弟, 蕭南章。”
“三弟。”薑沐言繼續點?頭微笑。
“大嫂,我是四弟……”
“大嫂……”
蕭家?兄弟一個接一個的來跟薑沐言行禮,問好。
薑沐言穩坐不動,點?頭微笑,與蕭家?郎君們?正式相互認識。
鎮國公府是武將世家?,許是陽氣比較充足的緣故, 蕭家?子孫也兒郎多,女兒郎較少。
蕭南瑜這一輩, 郎君有九個,女兒郎卻隻有三個。
蕭家?大小姐已經出?嫁, 府上隻住著兩位小姐。
一直到年紀最小的蕭九郎退下。
蕭家?二小姐和三小姐也來到薑沐言的麵前。
“大嫂,我是二妹,蕭月影。”蕭月影嫣然一笑的朝薑沐言福禮。
薑沐言看到她,就想起當?初在?雲雀樓,蕭南瑜就是借著這位蕭家?二小姐的名義,才把她誆騙過去?見到兩個小家?夥的。
“二妹。”薑沐言笑吟吟的頷首。
她和蕭月影以前便認識,但沒什麼交情,現?今倒是成了一家?人。
“大嫂,我是三妹,蕭月明。”
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姑娘,笑逐顏開的給薑沐言行禮。
薑沐言看著蕭家?最小的小妹妹,不由得?想到自己女兒,心也跟著軟了幾分?。
“三妹妹真可愛。”她誇道。
蕭月明頓時?笑得?更?開心了,立馬回道:“大嫂嫂真好看,比我見過的所有女子都好看。”
相互見禮過後,蕭家?小輩各自站到自己父母身後。
蕭家?祖孫三代人這麼齊的時?候其實並不多。
蕭家?軍駐守在?邊關,往年蕭家?一眾將軍都是輪流回京,去?年是燕帝特召,才一家?人齊齊整整的回來了。
因著蕭南瑜娶親,蕭家?大喜。
上房裡和樂融融,一家?人儘享天?倫之樂。
雖然薑家?遭了難,但蕭家?所有人似都不在?意這件事,也擔心會惹薑沐言傷心,隻言片語都不在?她麵前提薑家?。
至於?床榻了一事,不知道蕭家?小輩知不知道,反正沒人敢當?著長輩和蕭南瑜的麵提。
總之蕭家?大大小小都待薑沐言很和善。
內心一直有些緊張忐忑的薑沐言,看著上房內的一張張笑臉,心裡熨帖又感?激。
鎮國公和公公、婆婆能接受,想來有一部分?兩個小家?夥的原因。
但蕭家?其他長輩和兄弟姐妹,在?薑家?名聲如?此糟糕的時?候,還能這般友好和善的待她,確實有點?出?乎她的意料。
薑沐言以長房長孫端莊沉穩的孫媳姿態,完美應付過去?了新媳婦進門後的敬茶章程。
在?外人麵前她表現?得?再端莊再完美,回到雲開院的新房,當?著蕭南瑜的麵,她就兩腿發顫的一下癱軟在?了軟榻上。
“言言,你怎麼了?”
蕭南瑜一路牽著薑沐言小手回來,剛要扶她坐下,就見她疲累不堪的軟倒在?榻上,心驚又擔憂的關切道。
被關心的薑沐言,看向蕭南瑜的清澈杏眸,充滿了幽怨。
還有臉問她怎麼了,還不都是他害的。
蕭南瑜被她幽怨的小眼神看得?心裡一咯噔,想著自己是否做錯了什麼?
薑沐言見他想了一會兒,卻還是兩眼疑惑的樣子,小眼神兒就越發的幽怨了。
“都怪你。”薑沐言小拳頭一握輕錘了他一記,滿目羞憤道,“我腰疼。”
昨晚他折騰的那麼凶,她不止腰疼,兩腿也酸軟的很,渾身都不舒坦。
今日在?蕭家?長輩麵前,她還半點?不敢表現?出?來,腰背努力挺直又挺直,挺得?她腰肢現?在?更?疼了。
蕭南瑜眉心微動,瞬間心領神會。
看她白裡透紅的羞紅臉頰,心疼憐惜的同時?心裡又泛起濃濃的甜蜜柔情。
昨晚他確實太衝動了些。
可他也確實沒想到,那床那般不結實。
“怪我。”蕭南瑜認錯認得?特彆爽快,手也跟著朝她柔軟的小蠻腰襲去?,“我給娘子揉揉。”
薑沐言本不想他揉,怕他揉著揉著又擦槍走火。
可蕭南瑜的手伸得?很快,她還沒來得?及拒絕,他寬大的手掌已經撫上了她的腰。
張了張嘴要拒絕的薑沐言,突然暗暗倒吸了一口氣,長歎一聲後便合起了嘴。
揉一揉確實舒服些。
算了,先緩一緩再說。
“言言,你趴著我好揉些。”蕭南瑜對斜躺在?軟榻上的薑沐言道。
薑沐言很配合,還坐著的她略略翻了翻身,抓過一個軟枕抱著,成了半趴在?榻上的姿勢。
蕭南瑜站在?軟塌前,半俯著身子,手法柔和,力道適中?的替她揉按起了腰。
被臨時?撥到雲開院來服侍薑沐言的翠柳,端著剛泡好的茶打簾進來。
看到軟榻前濃情蜜意的一幕,她愣了一下。
眼睛看著這曖昧的畫麵,耳朵似還回響著昨晚被迫聽了一夜的聲響,麵色一下爆紅,立馬轉身端著茶又出?去?了。
這天?都亮了。
公子和小姐怎、怎還這樣纏綿?
薑沐言昨夜根本就沒怎麼睡,起的又早,也就床榻後在?外間睡了片刻。
眼下酸軟的腰被人細致的揉按著,她舒服的眼皮漸合,差點?睡過去?。
快要睡著之際,薑沐言一個激靈連連眨巴著眼神,硬是清醒了過來。
不能說。
還不到午後小憩的時?候,新媳婦剛進門,不能這麼貪睡,會被人笑話的。
強打起精神的薑沐言,準備和蕭南瑜說說話,說著話就不會犯困了。
“你說,我們?的床塌了這事,不會被人知曉吧?”
薑沐言想起老夫人院子裡的事。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某些時?候幾位嬸嬸看她的眼神,總讓她覺得?暗含深意。
倒不是什麼不懷好意的眼神。
隻是那眼神看得?她莫名心虛。
從昨日拜堂嫁進蕭家?開始,唯一讓她心虛的,也就隻有突然塌掉的床了。
實在?是……太丟人了。
好在?晨起敬茶時?,沒有人過問過這件事,否則她真的要無地自容了。
蕭南瑜手中?動作一頓,傾身湊到薑沐言耳邊,輕聲溫柔道:“娘子,你叫我什麼?”
薑沐言杏眸微顫,粉潤的唇瓣也羞澀地抿了抿。
想到昨夜被逼著喚了無數次的稱呼,她就臉頰發燙。
不知是稱呼令她害羞,還是他逼她時?的情形令她羞赧。
“……瑜郎。”薑沐言默了半晌,才嗓音嬌軟的輕喚道。
蕭南瑜滿足了。
凝著她近在?唇邊,又紅豔欲滴的小耳朵,忍不住親了口,啞聲又強勢的輕笑道:
“以後都這麼叫,娘子若是記不住,為夫不介意多教娘子幾回。”
薑沐言濃密的眼睫狠狠一顫,羞憤欲死的一頭紮進了軟枕裡。
以前怎不知道他這樣霸道?
太壞了。
竟然還用床笫之事威脅她。
她羞得?連瑩白的纖細脖子都泛著一層粉。
這抹粉看在?蕭南瑜的眼中?,就跟誘他做壞事差不多,他情不自禁的貼近,筆直的挺鼻輕輕蹭著她。
“娘子彆擔心,床我已令人換好,不會有人知曉的。”
蕭南瑜安慰著薑沐言,其實安慰得?有些心虛。
床榻那麼大一個物件兒,又不是隨手可以藏匿的一個小花瓶,要想瞞過所有人,幾乎不可能。
且蕭家?是宋令貞掌家?,後院發生的事,幾乎不可能瞞得?過她。
就算彆人不知道,宋令貞也肯定會知道。
薑沐言敬茶時?,宋令貞倒沒什麼異常。
但蕭南瑜從其他人的臉上,看出?了點?異常來。
他隱隱覺得?,他昨晚弄出?來的大動靜,怕是已經傳開了。
“真的?”薑沐言猛一下抬起頭,扭頭看向蕭南瑜,雙眸亮晶晶的。
她對蕭家?眾人並不了解,看她澄澈希翼的杏眸就知道,她已經相信了蕭南瑜的話。
“真的。”就算不是真的,蕭南瑜也得?肯定的點?頭。
得?讓她心安,否則她肯定不好意思再見蕭家?長輩們?。
且蕭家?長輩也不是那麼沒分?寸的,私下會不會暗暗揶揄他們?小兩口不好說,但絕對不會給薑沐言難堪,當?麵揶揄她之類的。
隻要長輩們?不當?著她的麵說,話傳不到她耳朵裡,他們?就可以當?沒這回事。
等時?間久了,萬一傳出?什麼風聲,事情已經過去?,她接受起來也容易些。
“言言,等你腰不疼了,我們?去?看看小家?夥吧。”
未免薑沐言揪心,蕭南瑜適時?的轉移了話題。
“不疼了,我們?現?在?就去?吧。”
薑沐言一想到兩個小家?夥,立馬撥開蕭南瑜按在?腰上的手,疲累一掃而光的坐起身。
“……真不疼了?”蕭南瑜看著頃刻間神采奕奕的薑沐言,懷疑她誆他。
他還再替她揉一揉,按一按的。
“不要緊,見小家?夥要緊,快帶我去?。”
薑沐言站起身,拉著蕭南瑜的大手就往外走,急得?腰不疼了,腿也不酸軟了。
她好些天?沒見著兩個孩子,蕭南瑜知她心急。
見她行動還算靈活,便領著她往紫藤苑去?。
紫藤苑裡的蕭以星和蕭以舟,早就盼著能見薑沐言了。
他們?知道昨日薑沐言和蕭南瑜成親,本以為昨日就能見到薑沐言,結果沒見著。
今日起床後。
兩個小不點?兒並排坐在?門前台階上,兩手托腮,眼巴巴的望著緊閉的院門。
“哥哥,我們?今日能見到娘親嗎?”
望眼欲穿的蕭以星,可憐巴巴的詢問著身旁的兄長。
“能的吧。”蕭以舟也不太確定,“昨日三叔不是說,爹爹和娘忙完就會過來找我們?嗎?”
昨天?成親很忙,今天?應該沒那麼忙,能抽出?時?間來看他們?了吧?
胡嬤嬤和紅柳一起從小廚房出?來,一人端著一托盤的早膳。
“哎呦,我兩個小祖宗哦,你們?彆坐台階上,地上涼,快回屋用早膳。”
胡嬤嬤看到坐在?地上的兩個娃娃,快步朝他們?走去?。
晨起露水重,怎麼能坐地上,沾染了寒氣可怎麼好。
“嬤嬤,我還不餓,不想用早膳。”
蕭以星蔫兒吧唧的托著腮,抬眸看了眼胡嬤嬤,繼續往緊閉的院門張望。
“我也不餓。”蕭以舟也說了一句。
“不餓也得?用膳,你們?還小,不吃怎麼行。”
紫藤苑裡人少說,沒人給胡嬤嬤接手,她端著托盤先進了屋,又快步出?來拉扯兩個娃娃。
“小少爺,小小姐,你們?不能坐地上,要坐壞人的。”
蕭以星和蕭以舟人小小一點?,胡嬤嬤一手一個就把他們?拉了起來。
被迫站起身的蕭以星和蕭以舟,沒再強硬坐下,隻還眼巴巴的望向院門。
胡嬤嬤知道他們?在?等薑沐言和蕭南瑜,可她也不知道薑沐言什麼時?候回過來,隻能安撫道:
“你們?彆急,大少夫人今日要給長輩敬茶,等敬茶完應該就會過來見你們?了。”
“娘要什麼時?候才能敬完茶?”蕭以星仰頭追問。
“真的很快就能來了嗎?”蕭以舟也詢問道。
“小少爺、小小姐,嬤嬤先服侍你們?先用早膳,等用完早膳你們?爹娘若還沒來,嬤嬤就去?替你們?問問可好?”
胡嬤嬤擔心餓到兩個娃娃,哄著他們?用膳。
蕭以星和蕭以舟對視一眼,雙雙點?頭。
“好。”蕭以星拉著蕭以舟率先往裡走,“哥哥,我們?快用膳。”
“嬤嬤,我們?用完膳,你定要替我們?去?尋爹爹和娘親。”蕭以舟反過來叮囑著胡嬤嬤。
“好,嬤嬤一定去?。”
胡嬤嬤看著如?此乖巧懂事的兩個小娃娃,眉梢嘴角都是笑意。
就在?蕭以星和蕭以舟手牽手跨進高門檻時?,一道清雋挺拔的身影從高高地牆頭躍了進來,懷裡還抱著一個身形窈窕的女子。
轉身進屋的兩個小家?夥和胡嬤嬤,都沒有注意到。
倒是拿著黑漆描金托盤往小廚房去?的紅柳,看到了他們?。
“公子、小姐。”紅柳一臉驚喜的朝他們?福了福禮。
她喜的是終於?又見到了薑沐言。
一隻腳跨進正屋門檻的蕭以星、蕭以舟,齊刷刷回頭。
“啊!娘親!”
蕭以星驚呼一聲,收回小短腿就往院子裡跑。
“娘!”蕭以舟也朝薑沐言和蕭南瑜跑過去?。
來到陌生院子的薑沐言,腳下剛站穩,循著稚氣的小奶音望去?,看到了笑容燦爛朝她飛奔的兩個小家?夥。
薑沐言眼眶微熱,急走幾步迎上去?,俯身抱住心心念念的兩個孩子。
“星星,舟舟。”她抱著小家?夥,摸摸這個又撫撫那個。
最近的短短幾日,於?她而言如?幾年般難熬。
此刻見到自己的兩個孩子,她的心才像是終於?安定下來一樣,難以抑製的落下了喜極而泣的淚水。
“娘……”她一落淚,惹得?蕭以星也想哭,軟乎乎的小肉手替她抹去?淚珠,“娘怎麼哭了?誰欺負娘了嗎?”
她的小奶音染上了哭腔。
蕭南瑜一聽不對勁,趕緊走到他們?娘三身邊,低頭一看才發現?薑沐言竟然流了淚。
他心疼的也俯身蹲下,長臂一伸一下就抱住了他們?母女三人。
“言言,我們?一家?四口終於?團圓了,這是好事。”
蕭南瑜知道她這淚應該是高興的淚,可看到她落淚,他還是心疼不已。
“嗯。”薑沐言有些情難自抑,抽抽搭搭的點?頭,“我知道。”
她不想嚇到兩個孩子,把他們?抱進懷裡,自己低下頭努力平複心情。
薑家?可能馬上就要沒了。
可她還有一個家?,她還有兩個孩子,還有丈夫。
她得?振作起來。
薑家?的事也還未塵埃落地,也許會有轉機。
他們?一家?四口抱成一團,哭成一團。
胡嬤嬤看著不太敢勸,也不太敢打擾。
就在?此時?,又有一個人翻牆躍進了紫藤苑。
蕭南章看到蕭南瑜的背影,脫口就道:
“大哥,薑丞相的罪罰下來了。”
第139章
蕭南章得到消息, 第一時間就去雲開院找蕭南瑜和薑沐言,結果他們都不在,他便猜到他們很?可能來了紫藤苑。
結果還真是。
薑文櫆的罪名瞞不了,也不該瞞薑沐言。
所以蕭南章看到他們就脫口而出了。
薑沐言猛然抬起頭, 猶帶淚痕的杏眸側望過去, 直直盯著蕭南章。
蕭南章見她竟在哭泣, 心驚了一下。
難道她已經得知?了消息?
他可是第一時間就來通知?他們了,誰跑得比他還快?
“三弟, 我爹爹的?罪罰是什麼?”
薑沐言見他不言不語,急聲追問?道。
“罪名是亂殺朝臣, 貪汙受賄等數罪並罰, 抄家流放。”蕭南章直白道。
本該是死刑的?,燕帝也一直想治薑文櫆死罪。
但替薑文櫆求情的?朝臣太多?,不知?燕帝是妥協了, 還是暗藏著其他陰謀,今晨旨意下來, 並沒有要薑文櫆的?命。
“抄家流放。”薑沐言呢喃著這四個字, 內心有些?欣喜。
爹爹能保有一命,這是好事。
雖說在兩個小?家夥的?口中?,好幾年後的?薑家是安然無恙的?,薑沐言也希望能一如既往。
可打從雙生子穿越回?來之後,時間線便發生了變動。
幾年後的?薑家會如何,薑沐言心裡也沒多?少底了。
“我爹爹流放, 那薑家其他男子和女?眷呢?”想到自己的?娘親,薑沐言又急急追問?。
“也流放, 薑家男子和女?眷都流放,全家流放三千裡。”蕭南章道。
薑沐言昨日嫁進蕭家, 燕帝今日就下旨,薑文櫆全家流放。
這時間點緊湊的?讓蕭南章懷疑,燕帝是故意的?。
薑沐言眼角的?淚水再次滑落。
陸巧昨夜和她深談時,說薑文櫆之前早前便交代過,薑家能得的?最好下場是抄家流放,讓陸巧早做準備。
能得一個最好的?下場,她該慶幸。
可流放對手無縛雞之力的?女?眷而言,莫說到了流放之地?後的?艱苦,能活著走到流放之地?的?就不多?。
古今被流放的?女?子,不知?多?少在流放途中?便咽了氣。
薑沐言一顆心緊緊揪著,擔心陸巧能不能熬得住,又擔心幾個年幼的?妹妹。
蕭南瑜扶著薑沐言站起身,擔心她傷心過度,憂心忡忡的?替她拭去淚水。
“禁軍已經去薑府抄家了,今天就要拉出城去流放,大嫂你可要……”回?去看看?
蕭南章話還沒說完,薑沐言抬腳就往外走。
“我得去看看。”
心慌意亂的?薑沐言,強自隱忍著,步伐也跟著心一起亂了。
“娘。”蕭以星見她剛來就又要走,急得一把抱住她大腿。
“娘,外祖家出事了嗎?”
蕭以舟也急走兩步湊到她身旁,仰著頭問?。
被絆住腳的?薑沐言低頭,看向神色焦急的?雙生子。
兩個小?家夥聰穎早慧,很?多?事情心裡都挺清楚的?,並沒有那麼懵懂。
薑沐言也不想哄騙他們,複又俯身撫著他們的?小?臉蛋,忍著急迫回?薑家的?心,柔聲安撫道:
“是出了點事,娘去看看,你們彆擔心,在家等娘回?來,乖乖的?好不好?”
“……好。”小?小?人兒便麵露擔憂的?蕭以星,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最後卻隻說了一個字。
娘讓他們乖,他們會乖乖聽話的?。
蕭以舟也懂事的?點頭,看著她泛著一層淚光的?杏眸,皺緊了小?小?眉頭道:“娘彆哭。”
“好,娘不哭。”薑沐言隨意抹了把淚。
安撫好兩個小?家夥,她也不再耽擱,急急走出紫藤苑。
蕭南瑜自然是亦步亦趨的?跟著她,兩人快步離開時,還能聽到蕭南瑜低聲和她說著什麼,似在安慰她。
特地?來傳消息的?蕭南章,看看說走就走的?兩個大的?,再看看眼巴巴望著他們的?兩個小?的?,他突然就不知?道自己該走還是該留了。
對著兩個要哭不哭的?小?可憐,他哀歎一聲,決定留下哄他們開心。
薑家。
此?時的?薑家已然亂成了一團。
抄家旨意下達後,禁軍氣勢洶洶的?闖入府邸。
抓人的?抓人,抄沒家產的?抄沒家產。
驚聲嘶喊,雞飛狗跳。
闔府上下,最鎮定卻也最不該鎮定的?人是陸巧。
她一點也不意外的?端坐在正堂之上,頭戴朱釵,衣裝靚麗整潔,就似她還是端莊嫻雅的?丞相夫人。
兩名禁軍衝進廳堂要捉拿她時,不等禁軍暴力拉扯她,她率先站起身。
“敢問?二位大人,我夫君是何罪名?薑家是何刑罰?”
陸巧一派淡定的?詢問?禁軍。
禁軍見她氣度不俗,一隊隊殺氣騰騰衝進府邸的?禁軍竟沒嚇住她,她也不像要逃跑的?樣子,二人相互交換了一個眼神。
“罪臣薑文櫆與家眷流放三千裡,即刻上路。”
其中?一名禁軍解答了陸巧。
陸巧和薑沐言一樣,心下都染上了一絲欣喜。
薑文櫆沒被判死刑,對她們而言已是最大的?慶幸。
隻是燕帝要薑家家眷今日便上路,連下獄關他們幾天都省了,還真是夠急的?。
“不勞二人大人動手,我跟你們走。”
陸巧從容自若的?抬腳往外走。
一名禁軍看著她穿在身上的?華美衣裳,又看看她頭上珠光寶氣的?金釵。
他倒沒有伸手去攔陸巧,甚至還有點客氣的?說道:
“薑家一切財產都要沒收充入國庫,流放的?犯人更不能錦衣華服,頭戴金釵。”
意思很?明顯,抄家流放,陸巧身上值錢的?首飾也不屬於她了,她不能帶走。
陸巧腳步頓住,她半點猶豫都沒有,抬手拔掉頭上的?簪子、耳環,戴在腕上的?手鐲也摘了下來。
她摘下身上佩戴的?所有首飾,輕輕放置在桌幾上。
留下首飾,陸巧並不心疼,可她垂眸看了眼自己身上衣裳,卻蹙了蹙眉。
衣裳確實華貴了些?,值好幾兩銀子。
是她考慮不周,應該穿樸素些?的?。
“大人是要我脫掉衣裳,僅著中?衣去流放?”
乾脆利落摘了首飾的?陸巧,遲遲沒有動手脫衣,麵臨風雨依然鎮定的?雙眸,定定望向兩名軍士。
先前開口的?軍士張了張嘴,他還沒有來得及說什麼,身旁的?軍士先拉了一把他手臂製止他。
“出了城你們需得更換囚服,將?衣裳給隨行的?衙役即可。”
陸巧這麼配合,軍士也不太想為難她。
畢竟薑文櫆犯下的?罪,哎,好壞參半,否則也不會有那麼的?官員替他求情。
也不知?道該說薑文櫆到底是好官還是奸臣。
“母親!母親!”
亂哄哄的?廳堂外,忽然傳來聲聲大喊,還夾雜著好幾道哭聲。
陸巧聽出薑語蓉的?聲音。
她穩了穩心神,從堂內走出,便看到了幾個年幼的?子女?和姨娘們,被禁軍一個抓一個的?押了出來。
從後院到正堂,她們已然是披頭散發,狼狽不堪。
年幼些?的?孩子更是被嚇得哭嚎起來。
倒是老夫人不哭不喊,雖然發絲也散落了幾縷,但看著已是妝容最整潔的?一個了。
“夫人!我們真的?要流放嗎?老爺呢?”
心慌意亂的?羅姨娘,看到陸巧遠遠就喊了起來。
“夫人,救救我,我還不想死啊。”
“夫人……”
薑文櫆妾室多?,這些?姨娘看到陸巧就仿佛看到了主心骨,一個接一個哭喊著求她救命。
陸巧自己都自身難保,哪還有閒心去管這些?姨娘。
她收回?視線,率先走向府邸大門。
“娘!娘!”
陸巧年僅七歲的?幼子,被人從後院拎出來,嚇得直衝陸巧喊。
麵無表情的?陸巧驀地?回?頭,衝過去一把搶過自己兒子,冷著臉也不安撫哭喊的?兒子,抱著他就在禁軍虎視眈眈的?注視下往外走。
不就是流放,她早做好心理準備了。
陸巧擺出一副冷情冷麵,故作強硬的?姿態,卻在走出薑府大門時,險些?委屈的?淚崩。
因為她看到了薑文櫆。
薑文櫆被拘押在囚車裡,囚車就停在薑家門外,他蓬頭垢麵,囚服沾滿了血漬,微側著頭,奄奄一息的?望著她。
陸巧也看著她。
這一刻,她忽然很?想問?薑文櫆一句。
值得嗎?
很?多?年前他就比誰都明白,自己不會有好下場,連帶著薑家也不會有好結局,可他還是義無反顧的?做了。
以往,陸巧從未說過薑文櫆一句不是。
可是這一刻,她覺得委屈,很?委屈。
“爹爹!”
和蕭南瑜同騎一馬的?薑沐言,遠遠看到薑府門前的?囚車,囚車上的?人讓她再次落淚。
“爹爹!”
隨著馬蹄聲越來越近,聽到呼喚的?薑文櫆緩緩轉頭,看到了疾馳而來的?薑沐言。
來的?不止女?兒,還有他的?女?婿。
雖然他沒有送自己的?嫡長女?出嫁,可他已經知?道,薑沐言已於昨日和蕭南瑜成親了。
鎮國公?是一個信守承諾的?真君子,他沒有看錯人。
蕭南瑜駕馬很?快來到薑府門前。
韁繩一拉他便一躍而下,將?馬背上心急如焚的?薑沐言抱了下來。
“爹爹,爹爹……”
薑沐言雙腳剛沾地?,便迫不及待的?衝向囚車。
可她衝不過去。
守在囚車前的?衙役們長槍一橫便攔住了她。
“不得靠近犯人!”
“快退開!”
薑沐言對衙役的?嗬斥充耳不聞,眼淚啪嗒啪嗒的?往下掉,淚眼朦朧的?看著囚車上虛弱不堪的?父親。
“爹爹!”
她哭喊著,想要不顧一切的?衝過去。
蕭南瑜怕衙役刀槍傷到她,長臂從後攬住她腰身,抱著往後退了幾步。
“回?去。”薑文櫆很?虛弱,聲音也不大,“乖,回?去。”
但看向薑沐言的?眼神依然充滿了疼愛,細看似還帶著一絲絲的?愧疚。
是他當爹的?不好,讓兒女?跟著一起受罪。
“爹爹!爹爹……”
“老爺……”
不同人接二連三哭喊的?雜亂聲音,傳進薑沐言耳朵。
她循聲看向府邸,這才看到薑家人都被押送了出來,一個個形容淒慘,哭成一片。
第140章
薑家的主子從老夫人到幾歲的幼童, 一共二十一口人,一個不落全被緝拿。
“娘!”
薑沐言看到?陸巧,眼淚又一次不受控製的滑落。
她激動之下也想衝向陸巧,可蕭南瑜緊緊抱著她, 警惕守在?她麵前的衙役也不會讓她過去。
陸巧也看到了薑沐言, 她淺淺微笑了一下, 似要安慰薑沐言,又似無奈。
她早已料到?了這一日?, 更?悲慘的結局她都意料過,她還扛得住。
負責押送犯人去流放的衙役, 上前和親衛軍統領夏棣交接。
除了前兩天接連出嫁的薑沐言和薑蘭芝, 薑家大大小小還有二十二個主子。
再除去已在?囚車上的薑文櫆,還有二十一人。
衙役數了數,禁軍押送出來的人正?好二十一個, 又對了一下身份,確認無誤。
他朝高階下招了招手, 便有一名衙役拿著長長一捆結實?粗繩上來。
繩子第一個就纏上了陸巧的雙手。
陸巧半點不反抗, 甚至非常配合的伸出雙手,任由衙役有些粗暴的捆她。
第一個人的手腕被結結實?實?捆住,衙役將繩子抽出一截,接著去捆其他人。
“娘,娘!”
薑沐言眼睜睜看著陸巧被人捆住雙手,想撲上前卻不能, 隻能無助地哭喊著。
薑家大門口,不止薑沐言一個人在?哭喊。
薑文櫆那些妾室哭嚎的比她還大聲。
有人在?喊薑文櫆救命, 有人在?求衙役,說?自己是無辜的, 自己什麼都不知道,求衙役放過她。
吵吵嚷嚷的哭聲中,誰也逃不走。
從陸巧開始,薑家家眷一個接一個的雙手被捆上,如串螞蚱一樣,一家人被一條又長又粗的繩子,串在?了同一條繩上。
主子被押走要流放。
府邸內的幾百號仆從不知自己會落得何樣下場,更?是雞飛狗跳。
從薑府的朱漆大門望進去,哪怕隻能窺到?一角,也是恐慌萬狀的畫麵,可想而知府內混亂成了什麼樣。
薑沐言看到?父母被囚,六神無主到?隻顧著傷心驚慌,全然不知自己還能做什麼。
更?不知自己要做什麼才能救下薑家。
早已猜到?的下場,薑沐言以?為自己有心理準備,又覺著再過幾年,興許薑家還能重回京城。
可抄家真正?發生的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有多無助和無奈。
她做不了什麼,什麼都做不了。
隻能眼睜睜看著這一切發生。
蕭南瑜抱著攔著薑沐言,薑家被抄,他同樣無奈。
看著兵荒馬亂、大放悲聲的薑家,他就仿佛看到?了兩個小家夥口中,前世被抄家滅門的蕭家一樣。
前世的蕭家,不是抄家流放,是抄家斬首,一個活口也沒留下。
府內的抄家和下人,有禁軍和親衛軍會處理。
負責押送薑家二十二口人的衙役,點齊人數後便一刻也不耽擱,拉著捆住手的一長串犯人跟在?囚車後麵。
這就哭哭啼啼的上路了。
出城這段路有親衛軍協助護送,薑沐言亦步亦趨的跟在?囚車旁,想上前卻一直無法?靠近,被親衛軍冷漠無情的阻攔在?外。
沿街有不少百姓駐足觀看。
看著大名鼎鼎的權相淪為階下囚,連帶著一家老小也被抓去流放。
薑文櫆的罪名已在?街頭巷尾傳開。
眾人皆知他是一個大貪官,不止貪汙受賄,他還敢背地裡暗殺朝廷官員,可謂惡名昭著,令人發指。
可百姓同時知道的,還有他將貪汙所得送去邊疆,給戍邊將士發軍餉。
他還將貪汙的銀錢拿去修河,拯救了江河一帶年年被洪災侵害的無數百姓。
他還……
種種是非功過,聽得人內心複雜不已,不知道該如何評價他這個丞相。
薑文櫆是個好官嗎?
好像不太?好。
是個大奸臣嗎?
好像又還挺好的。
哎。
心緒複雜的沿街百姓,看著囚車裡的薑文櫆,以?及囚車後麵一長竄形容狼狽的家眷,一個個停住腳步,沉默的看著。
有人暗暗抹眼淚,似在?替薑文櫆替薑家委屈,但沒有人跪地喊冤。
絕大多數人隻是沉默地看著。
沒有喊冤,亦沒有人朝薑文櫆扔臭雞蛋、爛菜葉。
囚車所過之處,街道兩旁的行人自動駐足,回以?沉默的注視,這一幕顯得有些詭異。
得知薑家流放消息的不止蕭家。
李家聽聞後第一時間告知了薑蘭芝。
薑蘭芝沒有和薑沐言一樣去薑家。
在?出城必經的長街上,她和李六郎在?臨街閣樓上訂了一個雅間,在?二樓窗口看著流放隊伍由遠及近。
因?著薑家的流放隊伍,熱鬨的長街比往日?要安靜許多。
許是太?過安靜的緣故,李六郎遠遠地就聽到?了哭聲。
哭聲已經不似薑家時的嚎啕大哭了。
此起彼伏的低低抽泣聲延綿不絕,沉沉悶悶不響亮,卻聽得人心裡發堵。
“哎。”李六郎看著越來越近,快到?樓下的囚車,心下感慨道,“嶽父大人真乃神人也。”
當真相揭開,薑文櫆的為官風格令他震驚。
還驚歎的另外一點是。
在?大夏即將傾倒的前一刻,薑文櫆竟還有本事救出的女兒,還是兩個。
若非薑蘭芝與薑沐言前後腳成親,今日?樓下的流放隊伍裡,必然得加上她們二人的身影。
李六郎感慨完,轉眸見薑蘭芝抿著嘴不說?話,望著囚車方向的眼神也複雜難懂。
這樣的薑蘭芝,讓李六郎心生一抹怪異的感覺,但也隻是轉瞬即逝,他沒去深究。
“蘭芝,你想哭就哭,彆強忍著。”李六郎誤以?為薑蘭芝是想哭又不敢哭。
薑蘭芝沒理會他,徑直望著來到?酒樓下的囚車。
薑文櫆手腳被銬的站在?囚車,披頭散發的腦袋露出在?囚車頂上,身上的囚服血跡斑斑,一看就受過不少刑。
薑蘭芝從未見過如此狼狽的薑文櫆。
薑文櫆在?她心目中的形象一直是偉岸的,堅不可催的。
今日?看著薑文櫆,她心裡似有什麼崩塌了。
似乎直到?這一刻,她才突然醒悟過來,原來爹爹也有脆弱至此,無能為力的一麵。
一直以?來,薑蘭芝都對薑文櫆的偏心薑沐言一事,心生怨恨。
同樣都是女兒,雖然薑沐言是嫡女,她是庶女,可薑文櫆偏心偏的也太?大了些。
對於她匆匆忙忙嫁給李六郎一事,薑蘭芝知曉薑文櫆是在?保她。
可她因?為瞧不上李六郎,覺得自己嫁的不好,心裡一直在?責怪薑文櫆沒有替她謀一個好姻緣。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畢竟薑沐言嫁的比她很多很多,不是嗎?
讓她心裡如何平衡。
可心裡再多的埋怨,今日?看到?再無往日?儒雅風光的薑文櫆,再看看哭都不會哭,麵色慘白?仿若心死的四妹薑語蓉。
薑蘭芝突然又覺得,爹爹還是疼她的。
否則她今日?也得跟樓下的弟弟妹妹一樣,一起去流放,女子去流放一生也就毀了。
且能走到?流放地都算是好的了,多少人死在?了流放途中。
爹爹在?自身難保的情況下,保住了她,讓她免去了一場滅頂災禍。
或許爹爹也是疼她的,隻是這個疼愛遠沒有薑沐言多,但也比薑家其他子女多不少了。
囚車裡的薑文櫆,於滿街的觀望目光中,似是察覺到?了閣樓上不同尋常的注視。
他微微抬頭,往二樓某扇窗欞看去。
“爹爹。”
薑蘭芝見薑文櫆抬頭看她,她一直隱忍著的淚水終是忍不住落下,低低喊了一聲爹爹。
薑文櫆看到?薑蘭芝,自然也就看到?了站在?她身旁的李六郎。
他嘴角艱難地往上揚了揚,朝他們露出一抹微笑。
李六郎和薑文櫆不熟。
但他從薑文櫆的目光與微笑中,看懂了嶽父大人請他照顧好薑蘭芝的神色。
李六郎心裡忽然就有些愧疚。
他是薑文櫆的女婿,可他和薑蘭芝卻站在?閣樓上,居高臨下的看著嶽父一家流放。
而同樣是新女婿的蕭南瑜,卻和薑沐言一起,步步跟隨的陪著流放隊伍。
“蘭芝,我們……”下樓去看看吧。
李六郎話未說?完,薑蘭芝已經哭著轉身,提起裙擺往樓下飛奔了。
爹爹,爹爹要去流放了。
今日?可能是她今生最後一次見爹爹和姨娘了。
她要去送送爹爹和姨娘。
李六郎見狀,趕緊跟上。
薑蘭芝跑下樓時,囚車已經從酒樓大門口走了過去,她衝上街,一眼看到?了被捆住雙手的羅姨娘。
“姨娘!”
薑蘭芝哭著大喊一聲。
心如死灰的羅姨娘聽到?這聲熟悉的呼喚,猛地轉過頭,這才看到?了薑蘭芝。
“蘭芝!”羅姨娘激動地想朝薑蘭芝衝去,卻被一旁的衙役推了回去,她隻能隔著人群喊,“蘭芝你想辦法?救救姨娘,姨娘不想去流放,姨娘會沒命的!”
打?從相府被親衛軍圍起來的那天起,羅姨娘就貼身揣了幾千兩銀票,夜裡睡覺都不敢拿出來。
就怕突然抄家,身上一文錢都沒有日?子難過。
今日?抄家,她身上的首飾全被強行摘掉了,但好在?禁軍沒有搜身,她還有幾千兩傍身。
她暗地裡提醒過陸巧,不知道陸巧有沒有偷偷藏銀票在?身上。
陸巧是當家主母,銀票比她多不知道多少。
如果陸巧身上有錢也就算了,一家人一起流放,陸巧身為主母總不能吃獨食,怎麼也得管管他們。
若陸巧身上沒錢,她的錢可不會拿出來公用。
這是她好不容易攢下來的私房錢,誰都彆想用她的錢。
“二姐,救救我,我也不想流放。”
“二姐,還有我!二姐救我!”
……
周姨娘這一聲求救,喊得薑家弟妹們也紛紛向薑蘭芝呼救。
“姨娘,姨娘……”
薑蘭芝沒管其他人,聲聲呼喊著周姨娘,她也想救姨娘,可她怎麼救?
她根本就無能為力。
薑蘭芝餘光瞥見街對麵的薑沐言,似在?對薑文櫆說?著什麼,她拔腿便往前追趕。
“爹爹!爹爹……”薑蘭芝追上囚車,跟在?街邊朝薑文櫆喊,“爹爹,我錯了,是我不好。”
薑蘭芝跟薑文櫆認錯,可她沒說?自己做錯了什麼,隻一個勁兒的對薑文櫆哭。
薑沐言隔著囚車往街對麵看去,還沒看清楚薑蘭芝,先被身後突然衝出來的少婦嚇到?。
“爹爹!”
似要刺破人耳膜的尖銳聲音,嚇得薑沐言都忘記哭了。
她淚眼朦朧的扭頭,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龐。
薑、薑雅朵?
薑文櫆看著從樓上下來,又追上來的薑蘭芝,嘴巴蠕動著說?了些什麼。
可他聲音太?小了,薑蘭芝聽不見。
“爹爹!爹爹我回來看你了,你怎麼成這樣了?”
薑雅朵哭得比薑沐言、薑蘭芝都厲害,喊得也超級大聲,似要衝破雲霄般,讓人想忽視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