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頭裂開時發出的聲音,讓燒火的趙啟不由自主地感覺到自己的小腿一疼,趕緊把自己的雙腿合攏坐好。
趙青悠沉浸在敲裂骨頭之中,沒有注意到趙啟的變化,繼續觀察裂開的骨縫,就發現從縫隙中滲出來的血液,也明白了鄭琬之前為什麼要這樣做,而後趁著火還沒燃起來的時候,迅速把骨頭放進鑊裡。
等待趙芸把調味料拿來,衝洗之後迅速放入鑊裡,與大骨頭一起烹煮。
按照從鄭琬那裡學來的手法,看著水煮開之後,表麵的血沫不再增多的時候,就把裡麵的骨頭撈出來,再次用清水衝洗乾淨。
再燒一鑊清水,把骨頭重新放進去,蓋上蓋子,等待時間的作用。
接下來趙啟負責看火,趙青悠則是跟著母親一起準備今日祭拜的東西。
等到一家人都出去祭拜之後,隻留下幾根硬木依舊留在灶孔裡,繼續加熱上方的鑊,以及裡麵的大骨頭。
等到趙家人再次回來的時候,時間已經來了午時,趙啟和趙芸作為燉骨頭的主要參與者,一路上都對家裡的大骨頭心心念念,恨不得能夠一出門就回去查看情況。
現在總算是跑到家門口了,迫不及待地推開自家的大門,激動地朝著身後的大人們喊道:
“阿耶阿娘,啟兒聞到了好香的肉味!”
趙芸為了增添趙啟話的可信度,跟在一旁止不住地點頭。
本來一大早出門祭拜,跋山涉水,趙家人也沒吃到什麼填飽肚子,突然聽到這麼激動的話,情不自禁地加快腳下行走的速度。
等到走到院子的時候,他們才知道為什麼兩個小的這麼激動。
在人饑餓的時候,突然聞到一股肉味,那滋味真的是饞得人直流口水。
一夥人浩浩蕩蕩地朝著廚房的位置走去,被擠在最後麵的趙啟和趙芸,看著擠的一點縫隙都沒有的廚房門,不敢置信地喊道:“我們也要進去!”
隻可惜現在沉浸在美食世界當中的一家人,已經自動對兩人的話選擇屏蔽,特彆是親眼看著鑊內奶白的湯汁,以及感受到鼻尖一直縈繞的鮮味時,對於外界的反應都遲鈍了。
不管怎麼說,僅僅是這一鑊表麵泛著油花,內裡湯汁奶白的樣子,就讓趙母覺得這幾根大骨頭沒有白費錢。
她期待地看著趙青悠,問道:“悠娘,這樣就直接可以吃了嗎?”
“可以是可以,不過兒覺得我們還可以往裡麵加入我們剛剛采摘回來的薺菜,順便把和好的麵當成餅子貼在鑊壁,等會兒就可以一鍋出了。”
“對對對,你這個想法不錯。”
聽到趙青悠的話,眾人立即根據她的安排開始動手,一個個著急的樣子讓趙青悠看在眼裡全都是笑意。
這還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家裡人對美食也是有追求的,隻是平日裡的繁忙掩蓋了這個需求而已。
想到這,她更加堅定了自己往後要努力做工的念頭。
最後,趙家人圍坐在爐子前,看著麵前不斷翻滾的白汽,聞著越來越濃鬱的鮮味,不自覺地吞咽口水。
趙父趕緊開口道:“吃吧。”
眾人立即著急地把自己麵前的碗拿起來,直接把嘴貼在碗邊,對準還滾燙的骨頭湯吹一口氣,飛快地喝起來。
原本隻是在在身體外的鮮味霎時間侵入人體內部,那種鮮味比起用鼻子感受到的更加濃烈,讓人仿佛置身於夢境一般。
表麵漂浮的油花也隨著喝湯的動作一起滑入嘴裡,那種油脂香讓長久都難吃到葷腥的趙家人下意識地把湯含在嘴裡,不敢大口大口的吞咽,隻有細細品味才不浪費這一碗湯。
但是一直對此渴望的身體卻不會這樣放過它,明明趙家人感覺時間過得很慢,但是等到他們從鮮美的湯裡回神的時候,才過去不到半柱香的時間。
而喝完這一碗湯,開始有些漲肚的趙啟,忍不住滿足地喟歎出聲:“啊——”
其他人看著他人小鬼大的樣子,更是遮掩不住臉上的笑意。
想到這是趙青悠從鄭娘子的手裡學來的,他們就控製不住對鄭琬的感激之情,並且在一次次喝湯中變得更加濃厚。
緊接著,趙青悠就給他們展示了一下自己從鄭琬手裡學來的真本事——砍大骨頭。
在大家都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趙青悠就直接將鑊裡的一整根大骨從鑊裡撈出來,放到身後的案板上,從刀背給已經產生裂縫的區域,重重來上一刀。
“哢嚓!”
骨頭順著中間的裂縫瞬間一分為二,一股熱氣順著斷裂的位置向上噴湧而出。
趙啟正準備給自己來張貼餅子,再舀一碗骨頭湯當做配菜,那滋味想想就知道好吃。
他嘴邊的餅子都還沒有咬斷,就看到自家阿姊如此豪氣的一麵,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
其他人也是紛紛不解地看著趙青悠的方向。
而趙青悠自己有過之前的體驗,一點緊張感都沒有,趕緊把一旁的蘆葦管插入骨頭中間的洞裡,夾著一半骨頭立即放進阿耶阿娘的碗裡,解釋道:
“這個骨頭裡麵也是有東西可以吃的,隻要用這個蘆葦管就可以吸出來,味道兒覺得大家肯定會喜歡的。”
趙母有些猶豫地說:“這也是那位鄭娘子傳授的?”
“阿娘猜對了。”
聞言,眾人頓時鬆了一口氣,好奇地看著阿耶阿娘碗裡的東西。
趙行看著妹妹還有從鑊裡撈出骨頭的趨勢,趕緊站起身來,接過趙青悠手裡的刀,用自己的筷子從鑊裡撈出骨頭,開口道:“這種力氣活還是大哥來吧。”
他的動作比起趙青悠的還要乾脆利落,幾乎就是一砍一個準,不一會兒鑊內所有的大骨頭都被他砍成兩半。
之後所有人的碗裡都出現了半截大骨頭,插有蘆葦管的那一側對著人臉,隻需要你微微一低頭,把嘴靠近蘆葦管就能夠吃到這個神秘的東西。
趙青悠看著大家猶豫不決地樣子,立即把自己的嘴對準蘆葦管,深吸一口,氣體在蘆葦管中滑過,吸吮在底部的湯汁時,發出“嗦嗦”的聲音。
趙行見狀立即跟上,用自己最大的吸力就往骨頭裡麵的東西一吸,瞬間他就能夠感覺到裡麵有一種彈彈的東西闖進自己嘴裡,根本就沒有給你反應的時間。
與此同時嘴裡的香味也更加濃鬱,那是一種比和湯還要濃鬱的油脂香,直衝大腦,仿佛嘴裡都是油在滑動。
可是他能夠感受到的滋味不是那樣的,舌尖碰到骨髓時,感受到的是一種嫩滑,隻要一用力擠壓,它就會迅速往其他地方跑去。
最後還是趙行把骨髓壓在上下牙齒隻見,用尖銳的牙齒刺破嫩滑卻有彈性的骨髓。
一旦刺破外層的彈性物質,立馬就暴露出骨髓裡麵的軟嫩,甚至比他吃過的最嫩的豆腐還要嫩。
他都還沒感覺到自己怎麼咀嚼,這些骨髓就像是被溫熱的口腔融化為一灘油脂,順著舌頭一路往喉嚨滑下去。
留給他的就隻有口腔裡滑膩又滿足的口感,這種濃鬱的油脂香和口感,對於趙行有著難以控製的吸引力,他情不自禁地加大自己嘴裡的吸力,企圖把藏在骨頭中間所有的骨髓都吸到自己嘴裡。
可以說這一頓,趙家人吃到了自己人生中最滿足的一餐,這麼多的油水進入身體裡,他們之前是想都不敢想。
那種從身體內部蔓延開來的滿足感,是什麼都代替不了的。
吃得滿嘴流油的趙啟非常滿足,特彆是想到吃這個還可以讓自己的身體長得強壯,積極主動地說:
“阿耶,要不然我們往後也多買一點這個骨頭來煮著吃吧?便宜又好吃。”
趙父本來就有這樣的心思,特彆是想到馬上就要迎來農忙的時候,家裡人多吃點油水補補也是有必要的。
大手一揮,難得豪橫地說:“這點錢我們家還是有的,往後多買點。”
“哇!阿耶你最好了。”
趙芸一聽這話,就激動地跑過去抱住趙父,趙父也回抱著自己的小女兒。
從此以往,趙家那是經常性的吃骨頭,被村裡人看到了,越發可憐趙家這一大家子,即使家裡有趙行在城中當學徒,趙青悠在官府裡麵做工,也還是滿足不了家裡麵有一個病秧子的存在。
要不然哪裡用得著去吃那些連狗都不喜歡啃的骨頭?
對於這樣的話,趙家人向來都是不理會的,其中的益處隻要自己明白就足夠了。
不然他們還真擔心,彆人和自己搶骨頭吃,萬一屠夫見狀漲價,他們更是沒地說理去。
————
此時在城外河邊的鄭琬,已經把自己準備的午餐全部吃完,躲在陰涼處看著遠處河中起起伏伏的人頭。
等到感覺日頭沒有那麼烈了,才從河中把自己裝滿螺螄的竹籃撈出來,看著從縫隙裡淅淅瀝瀝落下的河水。
她下意識地上下搖晃幾下,把裡麵多餘的水分甩走,不然她真的很擔心自己走回都水監的時候,衣裙都被這些水沾濕了。
但是等到她走到大道上的時候,才發現今天的自己特彆幸運,這次居然有驢車可以坐。
她也不缺這點小錢,在老叟的熱情邀請下,乘坐驢車從延平門回城。
唯一遺憾的就是驢車隻到延平門附近就停下,她還得繼續從延平門走著回布政坊。
一回到都水監,鄭琬就趕緊把自己籃子裡的螺螄全都放在水裡養起來,盯了一會兒,看著這些螺螄已經保持著活性,在水中來回翻開自己的蓋子,她總算是可以鬆了一口氣。
這些螺螄她暫時打算養幾天,等到裡麵的泥沙全部吐乾淨之後再用來做美食。
勞累了大半天,她直接呼呼大睡,等到晚飯的時候,直接將自己鹵好的豬頭肉回鍋一下,又是一道非常美味的菜。
第二遍翻炒的鹵味,它的外皮膠質感更強,特彆是豬頭肉,翻炒的時候鄭琬都能感覺到豬皮粘著自己的鏟子,吃起來滋味就更加的明顯。
豬頭肉帶有皮的部分非常的粘牙,吃起來更是軟軟糯糯,仿佛幾口就能夠化在嘴裡一般。
其中最好吃的當屬豬耳朵,兩麵都是皮,內裡卻蘊含著口感爽脆的脆骨,這種在軟糯之中掩藏著爽脆的雙重口感,吃起來簡直就是無法形容的大滿足。
她幾乎是一口豬耳朵一口米飯,就這樣乾掉了兩大碗,摸著微微鼓起的肚子,她感受到難以用語言形容的滿足。
翌日,原本鄭琬還是想等幾天再把螺螄做出來,可是這一切都隨著昨夜的一個夢境所更改。
昨夜她夢到自己突然吃到了好吃的螺螄鴨腳煲,一醒來就對那種味道念念不忘,饞的肚子咕咕叫,根本控製不住自己對美食的渴望。
因此,一大早把自己的早膳吃完之後,立即從木桶裡取出夠一頓的螺螄,放在木盆裡,裡麵加入鐵鏟、鹽和油,估計等她回來就能把泥沙吐的差不多了。
而後帶著自己的任務,往市集的方向走去。
這一次市集中販賣的人總算是多了起來,並且還出現了不少的新鮮菜色,她根據螺螄鴨腳煲需要的食材,從裡麵買了必要的紫蘇葉和豆腐。
之後來到販賣禽類的地方,買到了自己需要的鴨腳。
這還是她買了一隻鴨子後,頂著老板不解的眼神,要來的幾雙鴨腳。
不然,她估計自己直接上去就買鴨腳,可能老板的眼神會更加的不善。
於是,這一次鄭琬還得到了其他的食材——鴨子。
不過,今天肯定是用不到了鴨子了,等到明天的時候,再用它來做一道好吃的菜。
把所有的食材都存放好之後,鄭琬低著頭觀察木盆裡麵的螺螄,一個個都從自己的蓋子裡伸出活動的觸須,觸須上方還粘著不少的泥沙,看來是她出門前的做法生效了。
她隨意地搓動盆裡的螺螄,將表麵的泥沙搓掉,換了幾次水之後,看到清澈的盆底才結束自己的動作。
接著用她最熟悉的絲瓜瓤將螺螄外麵的泥沙全部擦洗乾淨,衝洗幾遍之後,用剪刀將螺螄的尾巴剪斷,便於待會兒吃得時候吸吮出螺螄肉。
做完這一部分,總算是可以開始正式做菜。
鄭琬將鴨腳的爪子去除,用蔥薑、花椒、酒一起焯水,去除鴨腳上麵的異味,看著鑊裡邊緣浮起的血沫,撇乾淨,直至感覺到再也沒有多餘的血沫冒出來,才將鴨腳撈出衝洗乾淨。
用棉布將鴨腳裡裡外外擦乾,感覺到沒有什麼水分之後,燒一鑊的熱油,果斷將焯過水的鴨腳放進去。
鴨腳觸碰到熱油的一刹那,鑊內立即爆發出令人害怕的爆炸聲。
“嘣嘣嘣!”
甚至鄭琬肉眼可見又油點從鑊內飛出來,她立馬意識到自己剛剛應該是有什麼地方沒擦乾,不然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等到水分被蒸乾之後,鑊內才重新回到平靜,這時鄭琬也將自己的身體靠近爐子旁,給裡麵加上兩根柴火,防止火熄滅。
隨後才將自己的視線轉移到鑊內,看著鴨腳在蔓菁子油的催化下,逐漸染上一層金黃色的外殼。
但是最令人驚訝的不是這個,而是在鴨掌之間,開始冒出一個又一個大大的氣泡,鼓囊囊的將鴨掌皮撐到發白,總有一種它會很快爆炸的感覺。
這個時候就可以把鴨腳撈出來放到一旁晾涼,趁著這油還可以再次利用,她將準備好的豆腐切成拇指大的方塊狀一起放進去。
在油溫的不斷作用下,原本純白的豆腐也帶上了一層金黃色的外殼,每個麵都微微鼓起,能夠感覺到此時豆腐塊的內部一定是空蕩蕩的。
這樣的豆泡待會兒放到螺螄鴨腳煲裡,肯定能夠吸滿湯汁,一口一個,口□□汁,光是想象到這樣的畫麵,鄭琬都覺得特彆的滿足。
接著,她將花生也過了一遍油。
這個時候就可以把鑊裡的油全部倒出來,放到一旁備用。
她立即取出已經洗乾淨的螺螄,就著倒完油的鑊翻炒,螺螄堅硬的外殼與鑊撞擊在一起,發出有些令人不適的聲音。
但是此時在鄭琬的耳裡卻是格外美妙的音樂,特彆是當想到待會兒出鍋的美味時,她就忍不住流口水。
不一會兒,從螺螄中滲出的水汽就在高溫和翻炒之下消失。
察覺到螺螄炒好之後,立即將其撈出。
而後就是鄭琬好不容易做出來的秘密武器——酸筍,之前她除了做一些川味泡菜酸筍之外,還做了幾壇吃螺螄粉必備的酸筍。
現在要做螺螄鴨腳煲,自然也缺少不了這味關鍵食材。
隻不過就是她這裡的酸筍由於材料的原因,個頭比較小,和傳統的酸筍還是有點差異的。
她將已經切成細絲的酸筍直接就著剛剛的炒過螺螄的鑊,直接放進裡麵翻炒。
這一次的味道就比較濃烈了,就像是酸筍裡麵的酸味物質,順著翻炒出來、然後蒸騰的汁水不斷往四周的空氣蔓延。
被這股味道侵擾的首當其衝的就是就站在一旁的鄭琬,隻不過她對這個味道是尤為的喜愛,聞著就忍不住流口水。
至於站在牆另一側的崔知韞,那就不是她能夠想到的範圍。
崔知韞也沒想到,自己剛從西郊祭祀回來,還沒走進自己的房間,就突然聞到一股難以用語言來形容的怪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