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一場急雨席卷而過,澆透了京城內每一寸磚瓦,隻餘下殘雲一抹飄蕩在天邊,隱隱約約瞧得見旭日東升的身影。
兩隊殿前衛錯身而過完成換班,身姿筆挺守在養心殿前,露在銀甲外的一雙眼聚精會神,緊盯養心殿來回通過的人,儘職巡視。
小福子今日來得遲,他繞過一眾忙碌進出,端茶伺候的宮女侍從,走進內殿,小心跪地。
“陛下,奴才回來了。”
芳歲帝沒有出聲。
小福子壓著心底忐忑悄悄地抬眼一看,他們陛下今日沒穿先前淺色常服,反倒換了身鬆散輕薄的紅衣,手裡握一把鑲嵌寶石的鋒利匕首。那如天人的慈悲眉目溫柔而專注,眼裡的情意讓人格外舒緩,直像要羽化成仙,坐地飛升了。
再一看,陛下身邊靜立六名宮女,各捧著幾盤樣式不同的兵器,都是短刃。
小福子腦瓜子嗡地一下,想起上一個當總管的黃衣。
陛下不會是又要……千萬不能!
“陛下!”他撲通跪下來,“您交代奴才的事情,奴才辦完了。”
姬洵將刀刃抽出一部分,微光聚攏在刀身,映照出姬洵微微偏著的側臉。
那張臉與他在現代的臉一模一樣,隻是更加瘦了一些,姬洵和刀身上的人對視,如同看一位二十多年不見的故人。
他兩輩子都似乎如書中所說,是個平庸至極的人。
半晌,姬洵俯身,輕輕吻了一下那截冰冷的刀刃。
他吻得自然,絲毫沒有注意周圍幾個宮女的臉已悄然紅透,拋在他身上的眼神含羞帶怯,隻盼望她們陛下彆再做這些事情撩人了。
刀刃花紋的走向如一條波浪紋在匕首上,兩側各有一道窄細的凹槽。
據說凹槽的部分是放血口,刺入體內不拔出來,可以讓傷者血流不止,活活痛死過去。
姬洵賞玩半天,才注意到小福子跪在他腳邊抖如篩糠,正閉眼睛念念有詞。
這笨樣子,姬洵無奈,“說什麼呢。”
小福子老實交代,“奴才在念無量天尊和阿彌陀佛,希望神佛能保佑陛下平平安安,萬事順心。”
“你也是個滑頭,”姬洵隨手摸了一下頸間的疤,低下眼睫,“國師府昨夜情況如何?”
“奴才找人打聽過了,京城裡的人都說昨夜國師府的登天梯燃了整整一夜,問道香飄到卯時才散,如此陣仗以前從來沒有發生過。”
姬洵不清楚前世溫城壁的問天卦是否也是如此流程,畢竟他當時人在牢裡,餓得恨不得生啃了自己。
係統一定沒有能力影響溫城壁的卦象結果,不然也不會推薦姬洵遠離皇宮和皇位了,去鄉野謀求活命的機會了。
姬洵稍稍放心,“是今日申時放出卦象結果?”
“回陛下,是今日申時,北乾門外大道口張貼,屆時怕是不少人要去湊熱鬨,”小福子自認陛下貴為當朝天子,不該注意這卦象,可偏偏對佛道都不上心的陛下特意讓他去打聽了,那說不準是卦象對陛下不利!
小福子:“可需要奴才安排一番,提前將無關的人隔開?”
“隔開做什麼?”
都隔開了,誰去傳他姬洵是個禍世災星,誰來造他的反,奪他的帝位,要他的命啊。
姬洵用哄人的語氣,柔和道,“去散消息,今日申時,國師府張貼卦辭時,到場的前百人,每人賞他……”
姬洵想起那一日萬太妃額頭上的粉色珍珠綁帶,那是姬洵送的。不知萬太妃清不清楚,粉珠其實不稀奇,但那綁帶是姬洵親手做的。
“每人賞一顆東珠。”姬洵笑著說。
小福子摸不清陛下的想法,稀裡糊塗應下:“奴才這就安排人去辦……”
他匆忙出宮,忙完了事情回到養心殿,隻見台階下立著兩道眼熟的身影,小福子細看一眼,忙迎上前請安,“攝政王殿下,扶陵公子,您二位怎麼一道來了?”
萬疏影的眼神沒有分給小福子,他目不轉睛地盯著養心殿,心不在焉,“遇見就一道來了,陛下起身了吧,本王和扶陵有要事找陛下相商。”
小福子為難看一眼扶陵,“容攝政王殿下和扶陵公子稍候,奴才先去稟報一聲。”
殿內,姬洵將一把通體烏黑的匕首完全拔出來,兩手自然垂下,短鞘哐當砸落在地上。
寬鬆廣袖遮掩了匕首雪亮的刀刃,他走到小福子身前,“不用攔了,準他們一起進來罷。”
小福子跪在地上,沒忍住多嘴,“陛下,雖是春夏交接有些許燥熱,可養心殿還涼著像冰呢,您身上未免穿得太單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