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小福子躬身候在一邊,“渲公侯求見。”
姬洵窩在榻上,披著一層薄衣,正攪著碗裡的醒酒湯不愛下嘴。聽見小福子的話,他不動聲色將碗放到一邊,吩咐道,
“讓他進來,朕剛好也有事想召他。”
小福子依言去辦差。
尉遲瓔扶著那根沉手的木杖站了許久,直到他腿都有些疼,才見到芳歲帝宮裡的小福子姍姍來遲。
“渲公侯這邊請,陛下昨夜未宿在主殿,需繞一小段路。”
“陛下怎麼沒宿在主殿?”尉遲瓔隨意問。
“陛下不讓奴才說。”
尉遲瓔:“……”什麼蠢笨奴才,本來沒什麼,小福子這麼一說,他反倒起了好奇心。
尉遲瓔邊走,邊在琢磨一些事情。
他在京中有自己的一些人手,先一步得到了萬太妃病逝的消息。尉遲瓔不信,萬太妃身體康健,何況背靠萬氏,她突然病亡,且不尊厚葬,怎麼看裡麵的蹊蹺都太大了。
尉遲瓔得到消息的瞬間,立刻想到姬洵。
這是他可以上前自薦的時機,太久沒有見過芳歲帝,他已經想死了。
*
尉遲瓔進殿,芳歲帝側躺在榻上,手裡擺弄著一件小玩意兒L,太小了,尉遲瓔看不清是什麼。
“臣尉遲瓔,見過陛下。”
他一撩衣服下擺,跪了下來。
姬洵抬起眼眸掃了一眼尉遲瓔,對這個紅名的見麵機會姬洵還是很期待的,尤其是他打算興師問罪。
刺殺技術太爛,也是個事。
“尉遲瓔,你讓朕好失望。”姬洵倚在美人榻上,他兩手墊在側臉下,不鹹不淡地開口,“跪好,準你起身了?”
前幾日京中下了雨,尉遲瓔一逢陰雨天腿疾便會複發,他在宮外久站就疼得冒汗,如今跪到地上,根本跪不住。
可他眼前的人是芳歲帝姬洵。
尉遲瓔好些天沒有見到日思夜想的天子,姬洵讓他跪,他便跪著不曾起身。
“陛下,臣儘心了,是那刁奴擅自做主,將箭矢射偏了……”
尉遲瓔住了嘴。
一碗湯水從他肩頭滑下去,寡淡的水落了一身,尉遲瓔一言不發。
他跪伏在地上,沒有姬洵的命令,卻迫近了天子的身邊,將手掌落到姬洵的腳踝,擒住了那截完美符合他癖好的小腿。
“陛下,臣按您的吩咐做了事沒有獎賞,還要受罰,這是什麼道理?”
尉遲瓔是個紅名沒錯,姬洵和這人根本用不上客氣,他直接踩著尉遲瓔的手半坐起身,
“將刀遞給你,你都刺不到朕的心尖上,要你還有什麼用。”
“陛下想要的,臣定然竭儘全力,”尉遲瓔被踩實了
,他的手背上便是芳歲帝的腳掌,他在腿骨的疼痛裡微微笑了,“臣聽聞貞國使者已經入境,先前陛下養傷,他們暗中接觸過太妃娘娘,如今失去了此條線路,怕是會轉頭找上攝政王。”
“可依臣之見,左右他們都是有心拜見陛下,想在禦前耍一耍威風……”
尉遲瓔的手想翻轉過來:“何必讓他們舍近求遠?不如臣代為牽線,陛下若也恰好有意想將他們請進宮來,機會不管是對誰而言,都是不少,陛下以為如何?”
“老實點。”姬洵輕輕踢了他一腳,尉遲瓔跪得不穩,一下子便摔在旁邊。
“你難得聰明,可你辦事不是十拿九穩,朕不放心。”
尉遲瓔臉上起了一層虛汗,他強笑,“陛下,再一再二不再三,臣定當努力。”
“牽線的事情不必你來操作,”姬洵拿起一枚翠綠的玉扣,放在尉遲瓔的掌心。“此物收好了。”
尉遲瓔看著,沒接:“陛下這是何意?”
“近些時日若有應酬,便將此物戴在身上,或許會事半功倍。”當然,也有可能是事倍功半。
全看扶陵和尉遲瓔的交流是怎麼進行的了,以及姬洵也並不清楚扶陵如今是將他當作向上攀爬的階梯來看,還是將他當作隨時可以更換的堇國零件來看。
但不管扶陵怎麼想姬洵,這與昔日‘定情之物’極為相似的玉扣,必然會讓事情的進展更加失控。
“莫非,陛下是在關心臣?”
尉遲瓔將小禮物接到手裡。
“朕可不會在乎辦不好差事的廢物。”
“臣是殘廢,但為陛下儘忠的這顆心卻不敢有絲毫怠慢,”尉遲瓔愛不釋手地捏著那一枚小玉扣,“陛下且等臣的好消息。”
“不知扶陵傷勢如何,你去看看他吧,”姬洵支著側臉,低垂下眼,看著狼狽的尉遲瓔,“有些事情你不好出麵,便交給他來做。”
尉遲瓔臉上的笑有點掛不住了,但他還是要裝作很自然地問,“陛下的意思是,取臣的計策,卻要交給扶陵來成您的事?”
他壓著怒火,假意笑了笑,“這與臣為他人做嫁衣有何區彆。”
“區彆是朕尤為喜愛你,卻不見得喜愛彆人。”
姬洵微笑著看向尉遲瓔的紅名,“尉遲瓔,你和其餘人是不一樣的,繼續保持,朕會一直看著你的。”畢竟尉遲瓔在一眾主要角色裡,是目前不知為何真敢對他姬洵下死手的人。
有這份心就很好了。
姬洵豎起手指,他摁下一根食指,這是常無恩要做的事情。又摁下一根中指,這是尉遲瓔和扶陵要做的事情,無名指悄無聲息地扣低了。
溫城壁也體現了他的價值。
隻差……
他最期待的那枚棋子入局了。
姬洵摸了摸下唇,笑了。
有時候他會覺得自己可能還是有點聰明的意思,在針對自己這件事情上。
尉遲瓔癡迷地眨了下眼,收斂情緒,玩笑話似地開口,“聽聞陛下喜歡男子?臣想自薦枕席,為陛下討一討樂子。”
姬洵冷淡,“朕將你當作獨一無二的玩伴,”他拍了拍尉遲瓔的臉,“彆玩那套到朕身上。”
尉遲瓔又是著迷,又是痛恨!
有求於我便給我好臉色,用不到我,我便成了他上不得台麵的下堂‘婦’了!
尉遲瓔心裡又酸又澀,暗自罵起來,我求誰的情不好?偏要求他姬洵。
對,卻還是我求他的!
尉遲瓔惱怒起來:我也是賤貨!
芳歲帝不理他了,兀自端詳手指上那偏大的骨質扳指,尉遲瓔含酸帶妒盯著瞧了片刻,總覺得眼熟,似乎在哪看見過。
他無意一般問,“陛下,這扳指以前沒見您戴過,宮裡新給做的?臣瞧著很不錯。”
姬洵也沒藏著掖著:“喜歡?”
尉遲瓔:“喜歡。”
姬洵:“讓蕭崇江給你打一個。”
尉遲瓔的臉色頓時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