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好歹。
姬洵低下頭來,他如常無恩所渴望的那般,將微涼的手掌緩緩挪了位置,落在常無恩的手臂上。
一寸又一寸,指尖如伶仃小蝶,跳躍在常無恩心中的蛛網上,而蝴蝶每一次振弦,都讓他呼吸緊繃一分。
手指停了下來。
常無恩寬厚留疤的手背上,落了這隻又輕又柔的蝶。姬洵眼梢瀲灩,唇如銜珠,滿室如水流淌的輝光尚未有他一笑耀眼奪目。
如同教導不知世事的孩童,細瘦的手將常無恩那隻寬大的手掌握住,匕首合攏,靜置在兩個人的手掌心。
常無恩握著鋒利的刀刃,姬洵替他引路。
芳歲帝鬢邊的碎發垂落下來,擋住了常無恩望向他眼眸的視線。
尖刃抵在喉嚨下方,芳歲帝似是在挑地方,他挑剔,下不了決定,似乎哪裡都不夠滿意,刀痕劃過常無恩的肌膚留下道道血痕。
直到,尖銳的匕首停在常無恩的肋骨。
芳歲帝輕輕地推了一下指尖,“刺。”
常無恩雙膝跪在地上,他耳中嗡鳴,心如鼓噪,血液跑馬一般奔湧向他的孽情之處。
他聽到了姬洵的命令。
常無恩仰起頭,他尋覓一般去追姬洵的唇。
同時手腕猛地用力,完全不留情。
匕首刺入。
他的吻落空。
芳歲帝直起身,手上有些染上的血,他厭倦地蹙眉,彈了彈指尖,
“你好不老實。”
常無恩頂著傷,姬洵踩著他的腿踢他一腳。
“起來。”
“彆再耽擱時間,”姬洵將那匕首抽出來,在手裡轉了轉,常無恩的衣服顏色雖深,但血液染透衣襟的速度也是清晰可見,“也彆替朕做主。”
隻怕不及時包紮,是真的要送命。
常無恩捂著胸口的傷,他看著他的血染紅了那把匕首,也染紅了姬洵平日素淨的五指。
他的血流淌在陛
下的身上。
常無恩臉上的疤痕微微扯動,他笑了,“奴才遵旨。”
腳步聲遠去,門合上了,一陣小風吹過來。
姬洵打了個噴嚏。
姬洵:“……”
一路折騰,他這身體不頂用,怕是要風寒了。
姬洵想站起身,去外麵觀察一番情況。
白催客許是近兩日會有動作。
可他現在有些頭暈腦脹,像連續批了幾夜的折子,實在很累。
他坐在床榻上,眼眸微微散著癡,望見屋子裡有飛塵。
在微光裡漂浮的飛塵。
姬洵低頭,他手上臟了,都是血汙。而手中這匕首可以刺骨,可以傷人,卻唯獨要不了他姬洵的命。
可他好累。
姬洵的手牽扯住床邊的一層輕紗擋簾子,客棧的玩意用不上多金貴,布料子輕薄又透,像花樓的軟紗。
他想借助此物站起身,然而那簾子太輕,芳歲帝沒有借力成,反倒踉蹌著跌回了床榻上。
姬洵手中攥著沾血的紗簾,愣了一秒。
“……”什麼東西,質量未免太差!
有人窺伺著房內的一切,見終於無人驚擾,悄無聲息地走進來。
那腳步聲一頓,見到姬洵此刻的模樣,便是全然顧不得隱藏身份,大步上前。
濃眉緊湊地擰著,一張冷冽俊臉貼近了,手掌先主人心意一步,撐在姬洵的後頸上,將他半扶起。
“傷哪兒了!”蕭崇江怒氣沉沉,“少盯你一刻就生亂子,好陛下,要嚇死我不成!?”
蕭崇江攬著姬洵在懷中,他伸出手想查探姬洵身上有沒有傷。
姬洵攔住了蕭崇江,他聲音輕輕地,
“噓,安靜點。”
匕首落在薄被裡,沒人在意。
染血的紗簾則如一條賜予勇士的錦帶,被姬洵搭在蕭崇江的脖頸上。
姬洵將紗簾在手掌裡繞了兩道,他牽著蕭崇江,提著那截鬆散易碎的紗,猶如牽住了烈馬的韁繩。
他神情散漫,姿態慵懶,僅憑這廉價的紗也操控了堂堂蕭將軍。
被牽住的人微微一愣,冷峻的眼裡陡然浮上一縷灼熱情意,蕭崇江看著姬洵,在這小小的,略微破落的客棧裡,再也不能感受到其他。
他的呼吸是姬洵,他所見是姬洵,他懷中柔軟的軀體是姬洵。
是他慈憫又無情的陛下。
姬洵凝視蕭崇江的臉,他的唇瓣翹著,如綿綿飛絮撩著一叢烈火,吩咐蕭崇江,
“你來得及時,他們行進太慢,朕不滿意。”
蕭崇江低下頭,在姬洵的頸間嗅聞,他側耳落到芳歲帝的心口,聽姬洵的心跳,雖弱了些,卻沒有異象,應當是沒事。
蕭崇江貪戀姬洵利用他時那縱容的姿態,他為此著迷不已,甘願受姬洵的手上輕紗的牽動。芳歲帝讓他抬頭,他便抬頭,讓他俯身,他便俯身。
暴烈的馬兒,溫馴侍主。
蕭崇江身形高,體態又有習武之人的寬闊,從外側看是他將芳歲帝困於此處。而實際上,是姬洵牽動了他的一切,讓他抑製著心,壓製著情,隻能輕輕地喘一口氣,認命道,
“臣請陛下吩咐。”
“蕭將軍殺人嫻熟,擒賊如何呢?”
姬洵看蕭崇江的臉,他輕輕地拍了拍,那紗被他塞到蕭崇江的唇邊,“好好辦差,朕要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