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到幼兒園門口,褚鳳霞還不舍得離開,擔心許童不能習慣新環境,誰知道許童剛進去,就遇見了他在文化宮認識的好朋友,兩人還是一個班級的,牽著手就一同開心進去了。
褚鳳霞隔著鐵柵欄往裡張望,許童都已經走進去了,她還不舍得離開。
直到劉紅也送孫子來,看見褚鳳霞還在門口看呢,便說:“沒事,童童都大了,肯定沒關係。倒是我家那個,你沒看見哭的啊……”
褚鳳霞和劉紅一起到炒貨車間時,沈懷強已經到了。他還在摸索機器,這幾天試了兩次,炒出來的瓜子味道都不太理想。
浸泡時間太短,炒製的時候總有一些漏下,炒不均勻。褚鳳霞為此找了很久的使用說明書,可機器一到,說明書就不知道被之前的大師傅丟哪裡去了,上麵的按鈕都是英文字母縮寫,褚鳳霞一時之間也搞不太清楚,她從圖書館借了英文詞典來,和沈懷強一起慢慢琢磨這個機器。
沈懷強已經找到了關竅,看見褚鳳霞來了,連忙說:“這個按鈕應該是調時間的。”
褚鳳霞走過去看一眼,然後翻了一下英文詞典,對沈懷強道:“師傅,就是調節時間的,你太厲害了。”
“按鈕在這裡,應該就是調節浸泡時間的,鳳霞,你把這個記上,彆忘了。”沈懷強道。
褚鳳霞自己畫了一張圖,一比一的把機器還原到一張紙上。自己和沈師傅發現了什麼訣竅,就趕緊記下來,一張紙上,已經記下了很多東西,這又添了一個。
褚鳳霞用鉛筆記下來。
圖紙上用鋼筆記下來的,都是經過驗證過的。而用鉛筆記下來的,是自己和沈懷強的推測,是需要再次驗證的。
沈懷強看一眼褚鳳霞畫的機器,就感覺好笑。
那圖紙畫的,實在太不像了。和自己兒子畫的家具設計圖完全不一樣。褚鳳霞這個一比,就是小朋友畫的簡筆畫。
褚鳳霞看出來了,她師傅肯定又在默默吐槽她的畫,便不服氣道:“師傅,你每次看見我畫的這張圖,你就偷偷笑。那我把筆給你,你試試?我倒是想看師傅畫的有多好。”
沈懷強哈哈大笑,“說你畫的不好,你還不信。我畫的當然也不怎麼樣,可是我兒子畫的好啊。”
“你兒子?”褚鳳霞想了想,她倒是真的見過守著瓜子攤的年輕男人,很好說話,人也實在,便道:“他還會畫畫呢?”
沈懷強看出來了,褚鳳霞一定以為他就一個兒子,隻能解釋:“你見的那個是我大兒子,除了他,我還有兩個呢。會畫畫的就是我家老三。”
“是嗎?”褚鳳霞詫異看著沈懷強:“原來你家竟然有三個兒子!我一直以為就那一個呢。”
“那是我家老大。他下麵還有兩個呢。”沈懷強得意說。
他還想要炫耀下麵兩個兒子呢,尤其是老三,剛開了一家家具店,就被劉紅打斷了。
劉紅對鳳霞道:“鳳霞,廠長找你,說讓你去他辦公室一趟。”
褚鳳霞微微一滯,說:“這還沒到三個月呢,找我乾什麼?”
“不知道。趕緊去吧。”劉紅催促。
褚鳳霞把自己畫的圖折疊好,放到桌上,對沈懷強道:“那師傅我先去了,你們先忙。”
褚鳳霞一口氣跑到廠長辦公室,辦公室此時已經坐滿了人,褚鳳霞仔細一看,都是承包各車間的同事。
褚鳳霞找了地方坐下,又等了一會兒,最後兩個人也到了,劉剛便道:“都到齊了,咱們就開始開會了。”
褚鳳霞看一眼身旁的人,那人對她搖搖頭,表示也不知道被叫來所為何事。
隻聽見劉剛繼續說:“咱們廠的包裝車間不是被王師傅承包了嘛,他前幾天去省城考察,回來後準備升級包裝設備。我剛剛去看了,他的包裝設備更先進了,以前隻能大包走的,現在也上了很多小包,還有各色材料,大家可以根據你們需要的包裝材料,給王師傅報一下,他會儘量滿足大家的需求的。”
“王師傅這次升級了設備,也肯定不隻收咱們廠自己的活。這次參加會議,王師傅又承包了幾家外麵的包裝,還開著會呢,就簽了幾份合同。今天開會呢,就是想告訴大家,思路要靈活,想法要大膽,不能隻盯著眼前的一畝三分地。咱們既然承包出去了,就要創新,想彆人不敢想的。然後把銷路打出去。現在汽運這麼發達,誰說產品隻能在當地賣?其他地方的產品能賣到咱們市裡來,咱們就不能走出市門,也賣到全國各地,甚至全世界?”
褚鳳霞聽了,整個人都大受啟發。
是啊,她一直局限在當地人的口味中,一直在自己研究那機器的用法,說不準彆的地市廠家,人家早就換了新設備,她還在研究已經淘汰的東西呢。
劉剛環顧一圈,給足了大家討論的時間,過了幾分鐘後,他又說:“過幾天有個展銷會,我想咱們一起出去看看,走到外麵學一學,看看彆人是怎麼做的。有想去的,一會兒來我這裡報個名,咱們一起去。”
劉剛話音剛落,褚鳳霞就舉起了手。
“劉廠長,我去。我報名。”
劉剛點點頭,讚揚說:“對,這就是學習的態度,追求改變的態度。還有人報名沒有?”
褚鳳霞報名後,又有一些車間紛紛報了名,除了一個實在騰不出時間和人手的車間外,所有車間都報上名。
褚鳳霞回到炒貨車間,把這件事給沈懷強和劉紅說了。
沈懷強十分讚同,說:“你放心去,這裡交給我了。年輕人就是要多學習,隻有你走出去,咱們的瓜子才能走出去。”
劉紅驚訝看著沈懷強,道:“沈師傅,你可以啊,竟然能說出這樣的話。”
沈懷強不好意思道:“不是我說的,我聽我家老三說過。”
“你家老三?”劉紅稱讚說:“也是個人才啊。什麼時候我得見見。”
“對了,還有一件事。”褚鳳霞說,“這次開會主要說包裝車間的事,他們那邊升級了設備,說先滿足咱們廠各車間的需求,讓咱們都具體說一說要什麼包裝,他們儘力滿足。”
“那太好了。”劉紅立刻道,“這樣的話,咱們的瓜子也能賣往彆處了。”
“是啊。按著以前,大麻袋一裝,運出去賣。好多小店都不敢接那麼多,賣不出去的話,一受潮,一麻袋瓜子都毀了,再退回廠子,就是浪費。”褚鳳霞道。
“那用什麼包裝好?”劉紅也不清楚,轉頭問沈懷強,“沈師傅,你說呢?”
沈懷強說了幾個重要的點,可也都是泛泛而談,因為他自己都沒見過其他包裝,自己家的瓜子也是麻袋裝的。
於是褚鳳霞更加堅定了去展銷會的決心,這一趟她必去不可,就像沈師傅家老三說的那樣,隻有她先走出去,她的瓜子才能走出去。
老三?
褚鳳霞默默地想,這也真是一個神人。還會畫畫,還能說出這樣的話,得空一定要見一見。
褚鳳霞和沈懷強在一起又通了一遍機器,等著下午下班的時候,褚鳳霞早早去幼兒園接許童。
她原本做好了各種思想準備,想著許童可能會垂頭喪氣從裡麵出來,畢竟這個班裡的孩子在一起生活了兩年,彼此熟悉,許童插班進來,不知道會不會被孤立……
褚鳳霞看著許童班級老師先走了出來,然後後麵跟著整整一長排。前麵有個孩子跟在老師後麵,舉著牌子,上麵寫著大一班。
褚鳳霞驚訝極了,怎麼都沒想到舉牌子的竟然是許童。
許童看見了褚鳳霞,立刻挺直了後背,昂首挺胸地向前走。
他一邊走,一邊不時回頭招呼身後的小夥伴,“對齊,對,對齊,後麵的,往裡一點。”
許童隨之看向褚鳳霞,褚鳳霞給他豎起了大拇指。
孩子們站成一隊等著家長來接,許童因為舉牌子,所以要最後一個才能走。
他像一個小老師一般,幫助家長把孩子接走,每一個離開的孩子,都會高興地朝他揮手再見,說許童再見。
等到所有孩子都被接走了,許童才和老師一起走出幼兒園大門。
褚鳳霞趕緊走過去,對老師說:“老師,辛苦你了,第一天上學,童童怎麼樣?”
老師拉著許童,道:“童童可厲害了。雖然是第一天上學,可在班裡會幫著收飯盒,發杯子,還幫著老師分飯。班裡的小朋友都可喜歡他了。下午活動的時候,我們學拍球,結果他拍的特彆好,我問他,他說他暑假的時候學了籃球。”
“是,他在文化宮學的。”褚鳳霞道。
“所以,今天的一日班長就讓他當的。”老師說:“不用擔心他,童童適應新環境的能力十分強。”
回家的時候,褚鳳霞騎著自行車,許童在前麵橫梁上坐著,不停對褚鳳霞說今天發生的趣事。
“媽媽,我和你說,我那個好朋友和我在一個班裡。”
“媽媽,老師可好了,說話很溫柔,也不罵人,對我們特彆好。”
“媽媽,下午我們吃了小蛋糕,上麵還有奶油呢,說是咱們廠裡做的。媽媽,是你做的小蛋糕嗎?”
“媽媽,一日班長可好了,我還想當一日班長,可是老師說一日班長要輪流來,我再想當,就得下個月了。”
“媽媽,明天早點送我去幼兒園,明天早餐不在家吃了,老師說,明天開始,在學校裡吃早餐。”
……
許童話癆一般說了一路,回到家嘴巴依然不停,又追著崔毓秀說了許久。
崔毓秀原本三個孩子中,最喜歡褚鳳蘭,最寶貝褚家貴,對褚鳳霞一直不鹹不淡。褚鳳霞生的許童,她也連帶著沒有多喜歡。可人都是感情動物,感情就是處出來的。自從許童跟著褚鳳霞回來後,這個小尾巴就整天跟在崔毓秀身後。早晨叫他起床,跟著一起吃早飯,晚上出去散步,小尾巴又會緊緊跟著,說要保護自己。
這種日日在一起的情感,看著他一天大過一天的情感,逐漸就取代了所有,成了目前崔毓秀最心尖尖上的寶貝。
崔毓秀又問了許童幼兒園吃的怎麼樣,老師怎麼樣,同學怎麼樣,擔心了一整天,此刻看著許童滿是笑容的小臉,就知道不用再擔心了,這小娃娃完全能適應新的幼兒園,而且看起來還適應的挺好。
*
沈懷強下班回到家,張夢蘭正在廚房忙的腳不沾地。一個人倒騰一下午了,才倒騰出幾個菜來。
張夢蘭是個能吃苦的,但是不太會做飯。
幸好她男人以及三個兒子從來都不挑,但凡有一個嘴饞且嘴毒的,早就吐槽張夢蘭的廚藝了。
張夢蘭不但不怎麼會做,而且手裡還很慢。現在是越緊張越慢,越慢又越容易出錯,不是少放了什麼,就是多放了什麼。
沈懷強一回來,她就喊:“你進來,快點來幫忙。”
沈懷強掀開廚房門簾,就看見桌子上擺了好幾個盤子,免不了問:“這是乾什麼呢?”
“你去剝蒜吧。”張夢蘭沒有回答,先指派乾活,“我一會兒拌涼菜的時候用。”
沈懷強坐在小馬紮上,問:“剝幾頭蒜?”
“兩頭吧。”張夢蘭說,“吃不完可以放著。”
沈懷強看一眼那桌子,問:“這是誰要來嗎,怎麼準備這麼多菜?”
“小梅。”張夢蘭笑嘻嘻道,“小梅一會兒來吃晚飯。”
“老二那個女朋友?”
沈懷強還沒有見過小梅,上次沈繼軍的家具店開業,小梅去了,中午吃飯的時候沒去吃,直接就走了。沈懷強一直在忙,趕到的時候,所有人都去飯店吃飯了,他也沒去,自個兒在院子裡轉悠,看了又看。
所以上次沒有見到小梅。
“是啊,你是沒見著。所以我讓繼亮今天把她帶來,全家一起吃個晚餐,你也見上一見。”張夢蘭說。
“能成嗎?”沈懷強十分懷疑,“成不了的話,就不要隨便讓人家姑娘來,街坊鄰居看見了,不好。”
“那能不能成誰能說得準。”張夢蘭緊皺眉頭,覺得沈懷強說的這些話,她實在不愛聽。這人,不能給幫上忙,還總是會拖後腿。
張夢蘭生氣,繼續道:“能不能成的,先見見總沒有錯。這姑娘也不小了,和咱們繼亮一般大,還能處著玩?明年就二十八了,轉眼三十,我覺得她既然和繼亮談了,肯定就是奔著結婚去的。”
沈懷強已經剝好了一頭蒜,整整齊齊碼在桌子上,聽著張夢蘭在那裡興奮地直叨叨,也不說話了,悶頭隻剝蒜。
張夢蘭這次叫小梅來吃飯,一是讓沈懷強見見這小梅,還有一點更重要的,她想多了解一些小梅的情況。
說白了,張夢蘭想知道小梅的父母在哪裡工作,是乾什麼的。家在哪裡住。
之前見的那一麵,人太多了,張夢蘭也沒辦法細問。
她覺得兩人既然要處朋友,她就一定要問個清楚。她是窮怕了,實在不想再找一個跟自己一樣窮的親家。
如果小梅的家庭條件還不錯,她就完全不管了,讓他們談去。如果小梅的家庭條件不好,隻是供著自己那一身衣服,穿的好一些,那張夢蘭絕對不同意。趁著兩人認識還沒多久,早早分開更好。
沈懷強自然知道張夢蘭的想法,反正他也不攔著,她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自己全力配合就行了。
“那個……”沈懷強突然開口:“他們要是結婚,可就趕在老大前麵了。”
張夢蘭微微一滯,繼而道:“那怕什麼。咱們這種家庭,能結一個是一個。總不能為了繼明,讓後麵的一直等著。”
“雖然話是這麼說,可老大他……”沈懷強停頓了一下,“我看老三辭職這件事,已經讓他很惱火了。他總是抱怨當初沒讓他上學,讓他跟著我賣瓜子。這次如果再讓老二先結婚的話。”
“彆想了。”張夢蘭不想再聽了,原本在她心底的這些問題,她一個也不願意想,隻盼著糊裡糊塗過去就可以了。誰知道沈懷強偏偏願意提出來,惹她心煩,“想這麼多乾什麼,真的走到那一步再說吧。”
“那老三今天回來不回來?”沈懷強問。
“不知道,我給繼亮說了,繼亮說他會給繼軍打電話的。”
張夢蘭隨之站起身,看著已經備好的菜,一個一個的數,看看一共多少菜了。
這菜一定要有葷有素,數量還要是雙數,才算禮數周全。小梅第一次來家裡,張夢蘭可不想在未來的兒媳麵前丟了臉。
沈懷強想了想,說:“其實來不來吃飯吧,你想問什麼,直接問老二不就得了。還非要把人弄來,在家裡問。我怕你到時候張不開嘴。”
“那有什麼張不開嘴的,就隨便聊天的時候,問一句就好。”
“那怎麼不直接問老二,豈不是更省事?”
“你可彆提了。”張夢蘭越想越氣,“我問了一句繼亮,小梅家是乾什麼的。你猜他說什麼,他說他怎麼知道人家家裡人是做什麼的,他又不在派出所工作。”
張夢蘭把菜都備好了,看看時間,小梅和沈繼亮也差不多快到了。
她又跑出去,和沈繼明說晚上早點收攤,一起吃晚飯,沈繼明有些不高興,說又不是什麼大領導來,我還要陪著吃飯?瓜子還沒賣完呢。
張夢蘭可知道沈繼明的倔脾氣了,隻能順著他說,不來的話就給他把菜送過來。
沈繼明不吭聲了,坐在長條凳上對著夕陽發呆。
不一會兒,沈繼亮帶著小梅就來了,小梅手裡提著兩瓶蜂蜜,還有一個袋子,一進門就笑嘻嘻地,叫了叔叔阿姨。
張夢蘭趕緊迎上去,就覺得小梅今天穿的這一套衣服更好看了。
小梅今天穿了一件鵝黃色的上衣,下麵是一條白色褲子。顏色鮮亮又惹眼,但是見家長的話,又十分合體。她今天也化了妝,淡淡地,也十分好看。
“快來。”張夢蘭連忙招呼她。
小梅走近了,一下就挽住張夢蘭的胳膊,說:“阿姨,咱們一起進去。”
張夢蘭沒生養過女兒,從沒有被年輕姑娘這麼挽住過,一時間身子都僵了,可心裡又火熱火熱的。
喜歡,真是越來越喜歡!
張夢蘭轉頭就看向身邊的小梅,原本都是離得遠,遠遠瞧著她,這麼近還是第一次。
一轉頭,就看見小梅正對著沈懷強微笑,她一笑,眼角處一些細紋,卡住了臉上的香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