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懷強便道:“你去廚房看看,看他是不是吃了?”
張夢蘭去了趟廚房,回來對沈懷強說:“吃了。鍋裡剩的饅頭沒了,就著鹹菜吃的。”
“你啊你。”沈懷強站起身,往臥室裡走,“我不管了,你自己看著辦吧。”
*
姚君歌吃完飯便跟著她一哥回家了。
褚家貴一直送到大院門口,親眼看著姚君歌跟著姚君卓走進去,才罷休。
姚君歌說了再見,看著褚家貴離開後,離開伸手掐了姚君卓一把。
姚君卓吃痛跳起來,叫道:“你乾什麼啊?”
姚君歌看著他,道:“你故意的吧,是不是!你故意叫家貴來,又故意讓他也來送我,目的就是讓我乖乖回家,是不是?”
姚君卓笑著解釋:“沒有啊,你要是不想回來,現在走,家貴也看不見不是?”
姚君歌聽了,立刻轉頭就往外走。
姚君卓站在原地雙臂抱在一起看著她說:“趁著我在家,我給你說說好話,說不定咱爸媽就同意你倆在一起了。你要是走了,我明天就回部隊,再也不管你的事了啊。”
姚君歌腳步一停,幾秒後轉回頭,撅著嘴嚷道:“你如果不替我說話,我就……”
姚君卓趕緊拉她回家,“這件事發生後,我看大哥的態度也有所轉圜,還有咱爸媽。他們都覺得家貴是個靠得住的人。你要抓住這次機會,我給你說啊,我猜著,你跟我好好回家,然後再找爸媽談判,你有百分之八十贏的幾率。”
姚君歌連忙問:“這麼多?”
“反正你談不攏就再走唄。”姚君卓一攤手,“你什麼都損失都沒有啊。”
姚君歌怎麼聽,她一哥說的都十分在理。兩人便一前一後進了家。
回到家,姚君承和江禾也來了,看見君歌回家了,立刻說:“你掛了電話就出門了,我們還以為你去哪裡了呢,到處找。”
姚君歌便道:“一哥給打的電話,我和一哥一起吃飯去了。”
姚君卓點點頭,然後朝趙雁挑了一下眉,意思是看見了吧,我給你帶回來了。
趙雁氣哄哄瞧了姚君歌一眼,氣她一走就好幾天,是真的不回家。沒想到這孩子心這麼狠,說走就真的走。可趙雁又不敢說什麼,怕自己一發脾氣,姚君歌又跑了。再跑,就真的哄不回來了。
趙雁就想啊,真是上輩子欠了她的。都說姑娘好養,可姚君歌自生下來,比她兩個哥哥難養多了。
姚君歌看向她媽,發現她媽那張臉拉得很長,心裡也不耐煩,什麼都沒說,直接往樓上走。
姚君卓立刻拉住了她,對她搖搖頭,小聲提醒道:“現在是談判的最好機會。”
姚君歌便大聲道:“談什麼判,沒有這個必要。反正你們接受也好,不接受也好,我就認準家貴了。”
姚君歌說完,便大步上了樓。
趙雁聽見她用力甩了門,這才敢出聲,氣不打一出來,道:“這孩子,我真是欠了她的。”
“媽,我倒是覺得家貴人不錯。”姚君承在一旁說。
“你也改主意了?”趙雁不滿瞪向姚君承。
姚君承便說:“你這麼反對,隻能讓他倆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苦命的鴛鴦,你越反對,他們就越要在一起。”
“你的意思是?”趙雁問。
“我的意思是,就讓他們在一起。兩個人多接觸,然後和家裡人也多接觸。咱們多見見家貴,就知道他這個人的品性,到時候真的發現不好,勸君歌的時候也算有理有據,而不像現在這樣,毫無理由的反對。”
“那萬一咱們也覺得家貴好呢?”姚君卓立刻問,
“那就在一起唄。”姚君承說,“我覺得家貴家那些事都不算事。家裡雖然沒汪家條件好,但怎麼都是職工家庭,媽媽是老師,家貴是工人,說實話,沒理由反對啊。”
趙雁轉頭看一眼一直沒出聲的姚長卿,姚長卿立刻對她說:“我沒意見啊。”
趙雁隻能認下了,最終點了頭。
姚君卓立刻大步往上走,走到一樓半的拐彎處,發現姚君歌不知道什麼時候出來了,就坐在樓梯間偷聽呢。
見姚君卓來了,姚君歌立刻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示意她哥彆吭聲,然後跟著姚君卓往樓上走。
姚君卓走著,姚君歌就弓著身子往上爬,怕自己一站起來,就被發現了。
姚君卓笑的肚子都要疼了,兩人好不容易回到房間,重重擊了掌。
姚君卓說:“記住,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選擇。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永遠都不要後悔。”
*
褚鳳霞拖著疲憊的身體回了家,她累壞了,可這些天沒有白忙,那機器終於被她搗鼓明白了。
現在翻英文字典也是一把好手,很快就能找到一個單詞,褚鳳霞覺得這世界上真是沒有白下的工夫,隻要你乾了,總會有回報。
褚鳳霞又去借了一些英文書,都是學生用過的舊書。她上學的時候沒有怎麼好好學過英文,隻有一丁點不是基礎的基礎。人家告訴她,想學好,還要去買個錄音機,多聽聽英文磁帶。
褚鳳霞口袋不寬裕,隻能把這個錄音機和磁帶先往後放一放,隻接了些書。
她直接借了一本英文小說。
這跨度實在有點大,褚鳳霞隨手翻了一頁,裡麵全是密密麻麻的英文單詞。
她認真看了看,發現自己認識的很有限,也就你啊,我啊,她啊,他們啊這樣的單詞。
可褚鳳霞看過翻譯後的中文版,她對這部小說很有印象,再加上字典,褚鳳霞覺得自己一定能讀完這一本英文小說,哪怕一天讀一頁呢,一年也能讀完了。
她拿著小說走進房間,許童和姥姥照例的飯後散步,褚鳳霞有自己的一整塊時間,可以讀一會兒書。
褚家貴不一會兒也回來了,回來的時候哼著歌,心情很好。
褚鳳霞聽見了,便在自己房間問:“家貴,今天心情不錯啊。”
褚家貴走到她姐臥室門前,道:“那是。”
“怎麼了?”褚鳳霞回頭看他,“讓我猜猜好不好?”
褚家貴歪了一下腦袋,“猜!”
褚鳳霞便道:“肯定是和君歌有關。這個時候你這麼開心,那麼就一點,君歌回家了。是不是?”
褚家貴被他一姐的神機妙算給驚住了,不得不豎起大拇指,衝褚鳳霞說:“行啊一姐,你太厲害了。”
“下一步怎麼打算?”褚鳳霞問。
“走一步說一步吧。不管怎麼說,君歌也該先回家。有問題就要解決,逃避可是於事無補。”
褚鳳霞便說:“家貴,你真的長大了。”
褚家貴笑了,“一姐,你知道我多大了嗎?還把我當孩子?”
“在我眼裡啊,你永遠都是跟在我屁股後麵的小屁孩。”褚鳳霞笑道。
兩人說著話,電話響了。
褚家貴還以為是君歌打的,趕緊道:“我接,肯定是君歌。”
他急衝衝接了電話,那邊一個陌生的女聲響起,說是找鳳霞。
“一姐,電話。”褚家貴喊。
褚鳳霞接了電話,那邊一個聲音叫道:“鳳霞,我,洪鈺,明天周日了,能不能陪我去買衣服?”
褚鳳霞沒想到是洪鈺,想起自己和她的約定,立刻道:“當然。不過明天一早我要去趟工廠,大概九點多就能結束。”
“行,明天咱們百貨公司門口見吧。你說幾點。”
“十點整在門口見,好不好?”
“好。”洪鈺又道:“上次你說你還有一個眼光特彆好的朋友,也叫上她唄,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一起玩啊。”
褚鳳霞想起自己已經好久不見紀曉卉了,便道:“好,一會兒我就去她家找她,和她說一聲,看她有時間沒有。”
“你們還住一起?”洪鈺在另一邊道:“太羨慕你們了。”
“住的很近。”褚鳳霞說,“我一會兒就去。”
“好。那明天見。”
掛斷電話,褚鳳霞便對家貴說,她要去一趟紀曉卉家裡。
褚家貴就坐在電話旁守著,道:“你去吧,我還要等電話。”
褚鳳霞笑了笑,還沒走到大門口,就聽見電話真的響了。
家裡褚家貴的笑聲此起彼伏,肯定是君歌打來的。
這就很奇怪了,家貴就好像能預知君歌會給他打電話一般。
相愛的人,總是能心靈相通吧。褚鳳霞默默地想。
褚鳳霞走到紀曉卉家,見她家家門緊閉。
平時各家各戶一般都是不關大門的,來人都是認識的,直接走進院子裡喊。可今天紀曉卉家的大門緊緊關著,褚鳳霞敲了一會兒大門,也沒有人應。她從門縫往裡看,能看見裡麵亮著的燈光,可就是沒人開門。
褚鳳霞隻能先回去,可走了沒多遠,就聽到一個熟悉的女聲,十分沙啞,道:“鳳霞?”
褚鳳霞轉頭過去,是紀曉卉的媽媽。
“姨,我敲了門,以為家裡沒人呢。”褚鳳霞立刻說。
紀曉卉媽媽也不說話,隻是在黑暗中朝褚鳳霞招了招手,意思是讓她家去。
褚鳳霞便跟著紀曉卉媽媽走了進去,她剛進去,紀曉卉媽媽便把大門關了,又在裡麵插了兩道門栓。
再回頭時,燈光下的紀曉卉媽媽,雙眼通紅,眼睛都腫了。
“姨,怎麼了?”褚鳳霞隱約有一種感覺,紀曉卉出事了!
“鳳霞,姨這老臉也不要了。我不瞞你,也不想瞞你。姨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不會到處和彆人說什麼。你,你進去勸勸曉卉吧。她已經好幾天不吃飯了。”
褚鳳霞聽了,隻覺得大腦裡轟的一聲。
一些記憶碎片集中在一起。
“鳳霞,怎麼那麼巧,我倆都有酒窩。他右邊的深一些,我左邊的深一些……”
“鳳霞,我和你說,我要去當管理員了。”
“鳳霞,你錢不夠告訴我,我去給你借,肯定能借到。”
還有她大姐褚鳳蘭回來說的那件事,範樂成的老婆鬨到造紙廠了,提著刀去的,把玻璃都砸爛了,說範樂成和一個小姑娘好上了……
褚鳳霞打開門時,紀曉卉正坐在椅子上往外看。
她的房間有一個大窗戶,窗戶就在書桌旁,打開窗戶,便能看見外麵滿幕星光。
褚鳳霞把門關好,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到紀曉卉喃喃道:“鳳霞,你看,今天有星星。”
褚鳳霞走近了,跟著紀曉卉一起往外看,“是啊,今天有星星。”
她看向紀曉卉,紀曉卉那張臉蒼白不堪,嘴巴也沒有什麼血色,乾乾的,還有些爆皮。
褚鳳霞把椅子挪到紀曉卉身邊,拉住紀曉卉的手,問:“曉卉,聽我姨說你幾天都不吃飯了。”
紀曉卉嘴角動了動,好像是笑了,可是她的笑,比哭還要苦,她看著外麵的天空,低聲說:“吃不吃飯有什麼重要的。”
“怎麼能不吃呢。”褚鳳霞柔聲勸,“不吃飯,身體也撐不住。不管什麼事,要去麵對,就要吃飽飯,鼓起勇氣,再去解決。”
紀曉卉看著外麵,她不再說話,眼神也開始逐漸凝滯。
天空中的星星對她來說,此刻已經沒有任何亮度,已經和黑暗的天幕融為一體。
沒有閃耀,沒有光亮,像一片深淵,無止境地在吞噬著周遭的一切。
褚鳳霞也沒有說話,她隻是在一旁陪著。
她知道,紀曉卉如果想說,她一定會自己開口。
這個時候,她最需要的是陪伴。
兩個人就這麼牽著手,抬頭看著天上的星星,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紀曉卉終於開了口。
“鳳霞。你還記得我和你說他嗎?”
褚鳳霞點點頭,“記得。”
“他和我說他辦離婚了。和他前妻。”紀曉卉道,“他是這麼說的。他前妻在外麵有個男人,是她的同學。他調來之前,便和他前妻辦了離婚。兩人是不可能在一起生活了。”
“嗯。”褚鳳霞點點頭。
紀曉卉繼續說:“我才願意和他在一起。我覺得離過婚怎麼樣,也沒有孩子,一切都可以從頭開始。隻當是兩個不合適的人結了婚,再各自找尋幸福。鳳霞,我真的覺得,他就是我的幸福,我也是他的幸福。我倆那麼像,就算是酒窩,都是相配的。”
“鳳霞,可是我才知道,他沒有離婚。他隻是和他愛人提了離婚,兩個人並沒有辦離婚證,也沒有簽字。他愛人前些天找到我們廠了,拿著刀,在廠子裡發瘋,說要找賤女人出來。”
“我就是那個賤女人。”
紀曉卉永遠都忘不了那天。那天她高高興興去上班,想告訴範樂成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她特意穿上了自己最好看的裙子,是一條紅裙子,鮮紅的顏色。
裙子還是範樂成陪她一起去買的,範樂成喜歡看她穿裙子,尤其是顏色鮮豔的,範樂成總是說,隻有這種裙子才配她,顯得熱情洋溢,青春無敵。
紀曉卉在心裡已經設想過無數次範樂成聽到這個好消息後的反應,他會怎麼笑,會說什麼,會抱著她轉圈圈,會帶她去吃最好吃的東西……
可沒想到,她還沒見到範樂成,就聽到彆人說,範廠長的愛人來了,拿著刀,說是來抓賤女人的。
一個晴天霹靂,紀曉卉才知道,原來範樂成並沒有離婚。
範樂成說的一切,都是在騙她。
她立刻往範樂成的辦公室跑,遠遠地,她看見那個真正屬於範樂成的女人。
紀曉卉已經忘記了當時自己是什麼心情,隻覺得已經聽不到任何聲音,看不到任何一個人。
她的視線裡,隻有範樂成的愛人,還有她無休止叫罵的聲音。
紀曉卉眼睛裡沒有半分神采,她把目光從星空移了下來,看向那斑駁的桌角,喃喃道:“我看見他了。他從辦公室的窗戶跳了出去,逃跑的時候,還差點摔了一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