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惹什麼事了。”張光茹不服氣，“都是張光慶不搭理我，我才生氣的。”
她正說著，就被她媽捂住了嘴，提醒道：“彆說了，姑奶奶。你爸爸在裡麵坐著呢，剛說能好好看看孫女，這下又被抱走了。”
“一會兒我給你抱回來。不就是看孩子嗎，有什麼難的。你們還怕沒你們看的？”張光茹說著，就往鳳蘭房間去，“這不是醒了嗎，我去看看。讓我看看到底像誰。”
張光茹就真的去鳳蘭房間看小茉莉去了，回來看見她媽她爸興致勃勃的臉，等著誇小茉莉呢，張光茹就閉緊了嘴巴。
“現在雖然看著像光慶多一點，可是以後長大就不一定了，是不是？女大十八變呢。而且多白啊小茉莉，這孩子一白就顯得乾淨。是不是？”魏梅花拉著張光茹問。
張光茹隻能點頭：“是是。”
心裡卻在腹誹，這長得也太像張光慶了，簡直一個模子扒出來的。她媽當時還說，要給光慶找個漂亮的媳婦，以後孩子生出來，也漂亮。這下好了，最樸實的願望落空了。自己卻沒發現，小茉莉像張光慶，也和她自己很像。侄女肖姑，這話沒錯。
可是她來，一是為了麵子上過得去，讓鳳蘭挑不出她這個當姑姑的錯處。二來是來看看她爸媽因為沒得孫子的臉色，想來瞧個樂呢。誰知道，這倆老人現在好像已經忘了自己是想抱孫子這回事了，看著小茉莉，眼睛裡噴出的都是愛。
尤其是魏梅花還說了她一句，“你這當姑姑的，來了就空著手來？人家小茉莉的小姨都給買了很多東西，還有一對兒銀手鐲，上麵有鈴鐺，戴上可漂亮了。我家小茉莉皮膚白，你是沒見，戴上那叫一個貴氣。”
張光茹翻了個白眼，自己這是偷雞不成蝕把米，道：“知道了，下次我也買東西來，你說吧，要什麼。”
魏梅花口中的小姨，褚鳳霞同誌在工廠忙了一天，臨下班前沈懷強讓她帶著許童回家吃飯，說繼軍不在的這些日子，都回家吃吧，省的在做了。就你們兩個，沒什麼好做的。
褚鳳霞說下次吧，今天和朋友約好了，晚上有課，要去聽課呢。
褚鳳霞報了一個夜校，學的是英語。每周上三節課，每天晚上七點開始。這三節課如果有落下的，可以周日下午統一去補一次。褚鳳霞覺得這個不錯，因為自己說不好什麼時候走不開，周日還能去補課。今天晚上是第一節課，她可不能遲到。
沈懷強知道了，便要把許童接走，等著褚鳳霞下了課再接許童回家。
褚鳳霞有些猶豫，如果童童是跟著沈懷強的，她倒是沒什麼。可是家裡還有張夢蘭，褚鳳霞不太放心。她便說已經和家裡說好了，童童去姥姥家玩。
沈懷強不肯放棄，讓褚鳳霞給家裡打電話，說今天不管怎麼說，都要把童童帶回家。以後鳳霞忙的時候，就把童童送過去。
最後沈懷強說，既然鳳霞已經和沈繼軍結婚了，那麼童童也就是老沈家的孩子。一家人之間不能這麼見外，以後一輩子長著呢。
褚鳳霞想了想，便和沈懷強說她接了童童之後，問問童童怎麼說吧。
結果沈懷強和褚鳳霞一起去接的童童，到了之後沈懷強和童童一說，許童就要跟著沈懷強回家。
沈懷強欣慰地啊，摸著童童的小腦袋，說這才是我家的孫子呢。
褚鳳霞隻能讓許童跟著去了，臨走的時候又叮囑一遍。
許童連忙說我知道，是二伯母，不是小姑姑。媽你放心，我不會喊錯的。
褚鳳霞這才放了心，看著沈懷強帶許童回家了，這才匆匆往夜校趕。
說好在大門口等的，褚鳳霞走到的時候，就看見了洪鈺。
洪鈺朝她揮揮手，喊道：“鳳霞，這裡。”
兩人一齊往裡走，說來也巧，報的夜校在一起上課。褚鳳霞她們英語班在東樓103，洪鈺報的打字班，在206。
把自行車停到車棚裡，褚鳳霞看了一眼手表，道：“以後彆等我了，我怕耽誤你上課。”
“沒事。我看著時間，快上課了我就不等了。”洪鈺說，“你還要上班，所以時間很趕，我倒是沒事的。”
“怎麼不報下午的時間？”褚鳳霞問，“我看你們打字班下午也有課。”
“下午我婆婆不在家。我還能自在一點。晚上她回來了，我正好來上課，這樣就不用見麵了。”洪鈺實話實說，“所以我就報了夜班。”
褚鳳霞理解洪鈺的想法，點點頭說：“這樣也好，咱們還能作伴。”
“沒來得及吃飯吧。”洪鈺說著，從自己的背包裡拿出來兩個包子，遞給了褚鳳霞，“我怕你沒吃，就給你帶了兩個包子。”
褚鳳霞還真的餓了，今天第一天，且怎麼也要等到接了許童才能來，路上又遠，所以急匆匆地顧不上吃飯，便接過來包子，對洪鈺說：“咱倆一人一個。”
洪鈺搖頭：“我吃過了。你自己吃吧。這包子那麼小，我可是知道你的胃口的。”
褚鳳霞便笑了：“第一天上課，有點趕，下次一定吃過飯再來。”
“是啊，不吃飽怎麼有精力上課呢。”洪鈺道，“軍哥和小輝什麼時候回來了，你也就不這麼著急了。”
褚鳳霞點點頭，然後拚命往嘴裡塞包子，惹得洪鈺在一旁說：“你慢點吃，還有時間呢，來得及。”
洪鈺報了打字班，是為了找工作。
她想來想去，自己實在沒什麼專長。學英語的話，自己沒什麼基礎。和曉卉一起學畫畫吧，她又沒有興趣。最後看著夜校的招生簡章，選了一個最實用的，打字。
她聽小輝說，現在很多外貿公司招聘的時候，都要求會打字。洪鈺就選了這個班，反正一切都是從零學起，她也不怕沒基礎。
學費一共三百五十塊錢，學的是五筆輸入打字法。
第一節課上下樓，洪鈺都懵了。
她好久不學習，也好久不這麼專心致誌地坐著，
老師這堂課就教給大家認識電腦，認識鍵盤。然後簡單說了一下五筆打字法是什麼意思，隻是講了這麼一點，就讓洪鈺十分頭疼了。
她打小就不是愛學習的孩子，如今突然進入學習狀態，還有些不適應。
可是洪鈺覺得自己一定能學好，彆人能做到的，她也可以。
大不了人家學一遍，她學五遍十遍。
快下課的時候，老師要給每個人發一本小冊子，可是班級人太多了，老師便找人來發。
老師點了洪鈺。
洪鈺個子高，脖子也長，坐在那裡，十分惹眼。
老師一來就看見她了，中間點名的時候記住了她的名字，便叫了洪鈺。
洪鈺實在是受寵若驚，她上學的時候都沒受老師喜愛過，沒想到這時候老師會讓她發小冊子。趕緊去接了，然後送到每個同學手裡。
來上課的同學都十分有禮貌，大家年齡也相當，接到洪鈺發的小冊子，大家都會看著洪鈺的眼睛說聲謝謝。
洪鈺好久不見這麼多人了，好像又回到自己在人民飯館做服務員的日子，她的思想靈動，眼敏手快，不一會兒就發完了小冊子，甚至還能記住幾個同學的名字。
老師便很高興，繼續點名洪鈺，讓她以後就做這個打字班的班長了，可以幫助老師和同學做點事。洪鈺立刻聲音洪亮地答應了。
洪鈺從夜校放學，回到家後，整個人還處在興奮中。
她許久不接觸這個社會，還以為自己做不到呢，可是今天一上課，那種如魚得水的感覺又回來了。
隻不過推開家門的時候，麵對的是於偉輝媽媽那張冷漠的臉，洪鈺對生活產生的熱情，瞬間就像被涼水澆透了一般。
於媽眼睛先是瞥向了牆上的鐘表，已經八點五十分了，再看向洪鈺，問：“這麼晚了，你去哪裡了？小輝也不在家。”
洪鈺站在門口，便答：“我去上夜校了。我和小輝已經說過的。”
“什麼夜校？”於媽一臉不可思議，“你都多大了，還上學？”
“是夜校。”洪鈺不知道要怎麼和她解釋，便說：“大家都在上的。”
於媽皺著眉，“要錢不要？”
洪鈺點點頭。
於媽整個人已經緊繃了，做出的是一副隨時都要戰鬥的姿態：“要錢？多少錢？”
洪鈺不想說謊話，便道：“一個月，三百五。”
於媽以為自己聽錯了，又重複問一句：“多少？”
“三百五。”
洪鈺話音剛落，就聽到自己婆婆撕心裂肺的嚎了起來：“你把我孫子弄沒了，你還花我兒子的錢！小輝賺錢容易嗎！你花三百五去上學，你有沒有良心啊，有沒有！”
……
沈懷強騎著自行車帶許童回家，路上看見賣冰糖葫蘆的，便問許童要不要吃糖葫蘆。
許童點點頭，說自己喜歡吃。
沈懷強便說你沈叔叔就喜歡吃糖葫蘆，你也喜歡吃。我給你買一根。
許童坐在自行車前麵的橫梁上，拿著糖葫蘆吃。走在回家的路上，許童老遠就看見了沈繼明，高興地朝他揮手，叫大伯。
沈繼明也喜歡許童，看見車子停下了，趕緊抓了一把瓜子塞許童口袋裡。
沈懷強囑咐沈繼明早點收攤回家吃飯，沈繼明點點頭，說知道了。
帶許童回家，最覺得不可思議的便是張夢蘭了。
張夢蘭坐在院子裡擇菜，看見許童後，整個人都僵了。
她看著許童從自行車橫梁上跳下來，十分有模有樣的叫了一聲奶奶好，然後就往屋裡跑，喊：“二伯母。”
張夢蘭眼看著許童跑進房間，依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轉頭問沈懷強：“你怎麼把他給帶來了？”
“鳳霞晚上上課，我就給帶來了。”沈懷強說。
張夢蘭氣得壓低了聲音反對：“那不是還有他姥姥？”
沈懷強看了張夢蘭一眼：“以後鳳霞上課，繼軍沒時間的話，我都給帶家裡來。我先和你把話說清楚。”
“為什麼帶他來！”張夢蘭拿著菜就追上去，在沈懷強身後跟著，又怕許童聽見了，壓低聲音追問：“他有自己的姥姥，也有自己的奶奶，為什麼帶咱們家來！”
沈懷強停下腳步，轉頭看張夢蘭：“他還是個孩子！就算是鄰居家的孩子，有事，放在咱們家，行不行？”
“行。”張夢蘭說。
“那為什麼童童不行？”
“他……”張夢蘭還沒來得及說，就看見許童和小梅一起走了出來。
兩人手牽著手，往外走，看見沈懷強後，許童說：“我二伯母要帶我去接二伯。”
沈懷強便擺擺手，說：“去吧。”
張夢蘭臉上的笑不是笑，往旁邊一躲，讓出路來，然後看著許童和小梅手牽手往外走。
張夢蘭便納悶道：“這孩子怎麼回事，和小梅這麼親。”
沈懷強便趁機道：“孩子也知道誰喜歡他，誰對他好。小梅對他好，他自然和小梅親。”
張夢蘭哼了一聲，不說話了。
沈懷強又囑咐：“晚上多炒個菜，童童喜歡吃炒雞蛋。”
張夢蘭嘴裡嘟囔著什麼，就去了廚房。意思是不給炒，做什麼就吃什麼。可是等著晚上吃飯的時候，餐桌上還是多了一盤大蔥炒雞蛋。
褚鳳霞下了課，時間已經不早了。又騎車來接許童，從胡同穿過的時候，看見大哥沈繼明正在收攤。
褚鳳霞趕緊從車上下來，去幫忙。
沈繼明一看是褚鳳霞，連忙說：“不用了，我自己來。”
“沒事。”褚鳳霞說，“這些我都常乾。”
把麻袋一個個用麻繩捆了，然後抬到地板車上，沈繼明一個一個擺放整齊，和褚鳳霞一起回家。
褚鳳霞推著自行車，問沈繼明：“大哥，現在生意怎麼樣？”
沈繼明苦笑一下，無奈說：“你們食品廠的瓜子都不好賣，更彆說我的了。現在坐一天，都沒以前半晌賣的好。生意越來越難做了。”
褚鳳霞深知沈繼明的難處。
如今各種商品琳琅滿目，單單一個瓜子，就能搞出多少味道來。
像沈家這樣的瓜子攤，想做多口味出來，那就要增加很多成本。也要生產的比現在多很多。這樣成本就上去了，而且還不一定能賣多少。
這一大麻袋的瓜子，賣不好了就要剩下，下麵的一潮，便沒人買了，都砸自己手裡。
所以擴大生產是不可能的，增加種類也是不可能的，就成了一個惡性循環。
褚鳳霞心裡一直有個想法，她開工廠再招人，也最好是熟練工。其實這麼看來，沈繼明是最合適的人選。可是褚鳳霞不知道沈繼明舍不舍得放下手裡這一攤，去工廠做工。
畢竟這生意再小，也是自己的。
褚鳳霞不敢開口，便在沈繼明的地板車後麵默默跟著。
兩人快走到大門口了，沈繼明突然停了下來。
褚鳳霞也隻能跟著停下來。
隻見沈繼明轉頭看向褚鳳霞問：“弟妹，我問你件事。我上次聽繼軍提了一句，說你自己想辦工廠，是不是？”
褚鳳霞點點頭，“對，我有這個想法。食品廠如果宣布破產，我就隻能出來自己乾了。”
沈繼明又問：“那你們車間現在加上你才三個人，夠嗎？”
褚鳳霞實話實說：“肯定不夠。是要再招人的。”
“哦。”沈繼明點了一下頭，就不再說話了，對著褚鳳霞笑了笑，“到家了，快進去吧。剛剛我回家拿飯的時候，童童已經吃完飯了。”
褚鳳霞說聲好，然後就往裡走。
走到院子裡，便喊：“爸媽，我來了。”
許童聽見褚鳳霞的聲音，從裡麵衝了出來，笑著對褚鳳霞說：“媽，你快來，我二伯和二伯母教我玩撲克呢，比大小和小貓釣魚，可好玩了。”
褚鳳霞牽著許童的手往裡走，發現屋裡竟然沒有開燈。
桌上點著兩根蠟燭。
小梅看見鳳霞進來了，便說：“突然停電了，也不知道乾什麼，就帶著童童玩一會兒撲克。”
鳳霞點點頭，對小梅和沈繼亮道：“麻煩你們了，二哥二嫂。”
“麻煩什麼，一家人彆說見外的話。我們都喜歡童童。”小梅連忙道。
褚鳳霞便問：“爸媽呢，沒看見他們啊。”
小梅指指裡麵的臥室，小聲對鳳霞說：“在裡麵呢，說是腰疼，吃完飯就躺床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