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鈺早晨起來先去洗漱, 回房間的時候於偉輝還沒醒。
她坐在桌前護膚，打開護膚品的蓋子時，於偉輝睜開了眼睛。
他迷迷糊糊瞧著洪鈺, 又轉頭看了眼放在床頭櫃上的鬨鐘，含糊道：“鬨鐘還沒響呢, 你今天怎麼起這麼早？”
洪鈺從鏡子裡瞥了他一眼，沒說話, 做完基礎的護膚後, 便開始化妝。
昨天紀曉卉還從家拿了一些化妝品給洪鈺, 都是沒拆封的，紀曉卉如今變成了紀老師，說自己屯的最多的便是這些東西了。給洪鈺拿了眉筆還有腮紅，洪鈺今天都一個個打開，準備化起來。
於偉輝就有點躺不住了。
將近一年的時間裡，他第一次看見洪鈺拿起眉筆。
他好像又看到了以前和他談戀愛的洪鈺。
不再是那個躺在床上一動都不敢動的女人。
於偉輝側身躺著，夾起胳膊支上腦袋，目不斜視的看著洪鈺，看著她打了底妝, 然後開始畫眉毛, 打腮紅, 最後拿起兩支口紅，在自己的唇邊比了起來。
於偉輝就忍不住了, 問：“你這是準備做什麼去啊？怎麼今天化起妝來了？”
洪鈺沒說話，專心盯著鏡子裡的口紅。
她的左手邊, 是帶著一點粉色的紅，沒有那麼妖豔，適合日常塗。右手邊則是正宗大紅色, 最正、最豔麗的紅色。
洪鈺思考了許久，最後有些膽怯，然後選了左手那支。
塗完口紅後，洪鈺開始換了衣服。
昨天紀曉卉剛剛送她的一套，據說是都市麗人職業女性會穿的。
她穿上襯衣那一瞬間就感覺到這件襯衣的確和紀曉卉說的一模一樣。
最經典的款式，卻是最好的剪裁。
這襯衣好像是給洪鈺量身定做的一般，她穿上之後，整個人都感覺和之前不一樣了。
一股精氣神就提在那裡。
接著又換上了一樣完美剪裁的西褲，洪鈺又穿了黑色短口絲襪，和她的一雙黑皮鞋。
於偉輝看得是瞠目結舌，已經在床上躺不住了。
衣服都沒穿，就跳了下來。
“你、你這是要去哪兒啊？你給我說說啊。昨晚你回來就很晚，到底是乾什麼去了？”
於偉輝在一旁追問。
洪鈺隻是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去上班。”
“上班？去哪裡？誰給你介紹的工作？是鳳霞嗎？還是那個什麼卉？也是去賣衣服？不是，你跑什麼啊，到底是乾什麼去，你先說了再走啊。”
洪鈺走出臥室，於偉輝就在後麵跟著，一路追了出來。
從客廳門口出來的那一瞬間，洪鈺正好和於偉輝的媽媽走了個照麵。
老婆子嚇一跳，以為是誰來了自己家，往後連退兩步，才反應過來，自己麵對的，正是自己的兒媳婦。
她嘴巴微張，已經發不出聲了。
“你先彆走。”於偉輝在後麵拉住洪鈺，也不顧自己穿了一條內褲就跑出來了，拉著洪鈺的手臂問：“你這是要去哪啊，說句話不行嗎？”
洪鈺轉頭看向於偉輝，問：“說什麼？”
“就你去哪裡啊？”於偉輝有些急了，“你至少也要和我說一聲吧。”
“平時你不是也沒管過我去哪裡？”洪鈺看著於偉輝，“現在要求我說話了，當時我被指著鼻子罵的時候，你在哪裡？你怎麼不跳出來讓我說話，讓我罵回去？”
於偉輝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還以為自己聽錯了，洪鈺竟然這樣說話，而且還當著他媽的麵。
於偉輝趕緊看了一眼他媽，心道還好，他媽好像沒有聽出來洪鈺話裡的意思。便對洪鈺道：“都是過去的事了，你總提這個做什麼？”
“過去的事？”洪鈺失笑了，搖著頭說，“是啊，好遠的過去。”
她不想和於偉輝再過多糾纏，甩掉於偉輝的手臂就要走。
於偉輝不肯放棄，一把抓住洪鈺的自行車把，眼睛死死盯著洪鈺，道：“咱把話說清楚你再走。”
“還說什麼？”洪鈺看著他。
“就、”於偉輝微微一滯，繼續道：“那就說你去哪上班。”
老婆子這一會兒總算從詫異中緩過神來，她剛剛的確被迎麵而來的人震懾住了。全身的黑衣紅唇，著實嚇了她一跳。等緩過神來，發現這是自己的兒媳婦洪鈺後，才稍稍喘勻了氣。
聽著於偉輝不時問她到底去哪裡，然後就明白了，這是要去上班。
老婆子看著洪鈺的嘴巴，就覺得那嘴巴怎麼那麼紅，那麼豔，那麼……
她就想，那麼不像好人！
老婆子立刻啐了一口，恨恨道：“小輝，你拉她做什麼！她去哪裡上班，能告訴你嗎？敢告訴你嗎？”
於偉輝轉頭看他媽，不太明白什麼意思，便問：“什麼意思？”
老婆子一連翻了一百八十個白眼，恨不得把自己占比極少的黑眼珠都全翻成白的，酸溜溜道：“多久不上班的人，就一天，就一天就找到正經工作了？你也信？”
洪鈺聽明白了，便道：“你說什麼？什麼叫正經工作？”
“我說你找的不是什麼正經工作，上的啊，也不是什麼正經班。”老婆子越說越過分，一臉的鄙夷和惡心，在一旁看著洪鈺的嘴巴道：“昨晚還回來那麼晚。正經人誰塗這麼紅的嘴巴啊，呸，不要臉！”
於偉輝終於知道他媽在想什麼了，已經來不及阻止，他媽的話已經說出口了。
於偉輝連忙道：“媽，你說你填什麼亂啊！”
洪鈺原本還在和於偉輝僵持不下，兩人誰也不肯放開自行車。下一秒，洪鈺便鬆開手。
於偉輝立刻道：“你乾什麼？”
洪鈺沒理他，從一旁過去，徑直往自己臥室走。
於偉輝趕緊扶好自行車，轉了一圈，把車子停好。
還沒來得及去臥室，洪鈺便已經出來了。
她換了一支口紅！
洪鈺一身黑衣，襯衫的第一枚扣子敞開著，裡麵一條閃著光的項鏈。
她的短發剛剛到肩頭，烏黑的頭發裡麵，兩粒同樣閃亮的耳環若隱若現。
她的左手拿著紅棕色的皮包，右手是一支口紅。
口紅是她剛剛沒有敢塗的那支正紅色。
如今嘴巴已經換了顏色，從那支溫柔的、沒有攻擊性的粉紅色，換成了現在嬌豔欲滴的正紅色。
比剛剛的顏色，更紅了，也更加誘人了。
像一顆紅櫻桃，從裡麵出來的那一瞬間，就無法從她的嘴巴上移開。
洪鈺拿著口紅就走了出來，她微笑著朝於偉輝的媽媽晃了晃手裡的口紅，問：“這個是不是更紅？更不正經了？”
說完，洪鈺便把口紅放進自己包裡，推上自行車便揚長而去。
留下光溜溜的於偉輝和整個人都僵住了的於偉輝他媽！
*
今天也是劉玉鳳第一個到的車間。
她先把門打開，然後就開始打掃車間的地麵衛生。
這是她每天來上班的第一件事。為了讓大家一進來就有個好環境，劉玉鳳總是比彆人早到半小時。
她十分勤奮又有耐心，眼睛裡有活，自從她來了之後，炒製機器都比平時亮了一倍，就連劉剛來看過一次，還問褚鳳霞是不是換機器了。
劉玉鳳先是把機器和桌麵都擦了一遍，然後開始掃地。
昨天送貨的來，因為倉庫裡麵積壓的其他貨品實在太多了，沒有地方可以放置，便都堆到了車間裡。這裡麵一半的東西今天要搬到新廠房裡去。劉紅昨天就和劉玉鳳說過了，告訴她今天一早就會有工人來搬東西，讓她可以先不到掃，因為搬走之後，又會弄得滿地狼藉。
可是這地麵實在太不乾淨了，劉玉鳳覺得等搬完之後她完全可以再清掃一遍，便沒有按劉紅說的去做。
正掃地呢，就聽到門口有人問，這是炒貨車間嗎？
劉玉鳳轉過頭去，就看見一個男人站在門口。
男人很樸實的模樣，站在門口時還有些拘謹。劉玉鳳連忙說是。
男人就走了進來，可看見劉玉鳳在掃地，他便沒有繼續往前走，反而是後退了幾步。
劉玉鳳以為他是紅姐說的來搬貨的工人，便指了指不遠處的幾個麻袋，說：“就是那些貨。你先搬門口也行，一會兒車來了，一起拉走。”
男人微微一滯，雙手在褲子上摩擦了幾下，繼而爽快地應了，“行。”
劉玉鳳也趕緊把掃帚放在一邊，笑盈盈朝男人走過去，“大哥，我和你一起搬，怎麼就你自己來了啊。”
沈繼明這才意識到這個小姑娘認錯了人，忽地就想起來他爸之前和他提過，車間的紅姐要退休了，介紹了侄女來替工。
沈繼明連忙說：“不用了，我自己搬就行。”
“我還是幫你吧。東西都沉著呢。”
劉玉鳳說著，就吃驚看見沈繼明已經提起一個麻袋，一側身，麻袋就背在了身上。
動作一氣嗬成，好不猶豫。
這一看就是常年乾活的人，都習慣了。劉玉鳳這才知道男人剛剛沒說謊，人家就是有這一膀子力氣。
劉玉鳳在旁邊羨慕地看著，回過神來後，趕緊去幫沈繼明扶了一下，她在後麵扶著走，提醒道：“大哥，你慢一點，不著急，這東西沉著呢。”
說著話，沈繼明已經搬了一大半了。
天氣炎熱，車間裡的機器還在呼啦啦轉著，使得更熱了。
沈繼明這一會兒已經流了很多的汗，劉玉鳳在一旁看著，就在想自己是不是錯了，不應該讓他先搬的，等著大家都來了一起搬多好啊。
然後又會想，這人也真的夠實誠的，說讓他搬他就開始搬了，也不說偷懶耍滑等一等彆人。
劉玉鳳站在機器旁邊，越看心裡越是不落忍，因為沈繼明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短袖，這一會兒黑色的衣服已經成棕灰色了，因為他的後背全是被那些麻袋弄臟的印子。
劉玉鳳便對沈繼明說：“大哥，你歇一會兒吧。我去給你倒杯水。”
這樣的葵花籽，沈繼明在家裡一背就是一袋，從小就背習慣了，對他來說一點都不是事。可是他進貨少，一次最多也要不了多少袋。可是這地上已經堆滿了，沈繼明就很好奇，進這麼多的貨，能用完？
他便對劉玉鳳說，“還真的有些渴了，那麻煩你了。”
劉玉鳳趕緊去倒了水，回來的時候遞給了沈繼明。
她原是在想，這杯子是自己的，還缺了一個口，不知道人家會不會嫌棄。
可是沈繼明接過杯子的時候，想也沒想，直接拿過來一飲而儘。
沈繼明的目光都在那個轟隆隆轉著的機器上，他拿著杯子一邊喝，一邊圍著機器轉。
“這就是炒瓜子的機器？”沈繼明問。
“是。”劉玉鳳點點頭，對沈繼明說：“是不是可神氣了？我第一次見到用機器炒瓜子的，之前都是見人家用大鐵鍋炒，手裡拿著大鏟子，要不停的攪啊攪啊的，一刻都不能放鬆，要不然下麵的都糊了，上麵還沒熟呢。”
沈繼明的目光終於從機器上挪開，最後停到劉玉鳳的身上，他笑著問：“你還知道這個？”
“我見過。”劉玉鳳說，“我爸以前給我們炒瓜子，就炒那麼一點，就要用很久很久的時間。不知道那些賣瓜子的，一麻袋一麻袋的，得炒多久啊。胳膊都得酸了。”
沈繼明聽到這裡，下意識摸了一把自己的手臂。
他有一身的力氣，尤其是雙臂的力氣比一般人都大，這都是源自他數十年如一日炒瓜子結果。可是也同樣落了很多病痛。這胳膊，還有手腕，最怕見涼風。
沈繼明笑了笑，沒再說什麼，然後繼續觀察炒製機。
他繞著機器慢慢走，已經看到了開關鍵，還有其他一些按鈕。上麵都是英文標符，沈繼明也不認得，隻能靠自己猜，猜一下都是做什麼用的。
劉玉鳳也走過來，湊近了問：“大哥，你知道這些是做什麼用的嗎？”
沈繼明搖頭：“不知道。”
“我以為你知道呢，看的這麼入神。”劉玉鳳笑著說，“不過我姑姑和我說，以後都會慢慢教我，等她教了我，你再來時，我就告訴你。”
沈繼明點頭，“好啊。”
兩人正說著，原本一直運轉的機器，突然停了下來，然後一聲巨響，像刹車聲，又像是一個巨大的氣球露了氣，嘶嘶嘶地發著聲音。
沈繼明被嚇了一跳，連忙往後退了一步。
這一退不打緊，就踩到了站在他後側方劉玉鳳的腳。
“哎呀。”劉玉鳳吃痛叫了一聲。
沈繼明知道踩到人了，連忙問：“沒事吧。”
“沒事沒事。”劉玉鳳雖然皺著眉頭，可是還是笑著的。她衝沈繼明擺手，“沒事的，你也不是故意的。”
沈繼明不好意思抓抓後腦勺，對劉玉鳳道：“真的對不起。我也是被嚇了一跳，以為機器怎麼了。”
劉玉鳳對這個聲音已經十分熟悉了，立刻介紹說：“大哥，這是機器自己關停了。”
“自己關停？”沈繼明問，“不用管它，它自己還會關停？”
“嗯，我姑姑說的，它炒好了之後就會自動關閉。然後我們再把裡麵的瓜子弄出來，晾涼，就可以送去包裝車間包裝了。”
沈繼明點點頭，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
他隨之看向劉玉鳳的腳，知道自己體重在這裡放著呢，肯定給小姑娘踩痛了，便問：“你的腳沒事吧。要不然，你進去脫了鞋看看有沒有事，有事我就帶你去醫院。”
劉玉鳳連忙道：“都已經不疼了，肯定沒事，這外麵還有鞋子呢。大哥，你彆在想這件事了，都過去了。”
沈繼明便不好意思笑了，指指不遠處的麻袋，對劉玉鳳說：“那我就繼續搬吧。”
沈繼明又扛起一袋，往門口走，這一過去，就看見劉紅騎著自行車來了。
遠遠看見沈繼明在搬麻袋，還嚇了一跳，從車上下來，連忙問：“繼明，你怎麼來了？”
沈繼明笑了笑：“紅姨，鳳霞說讓我來看看機器。看看用機器炒瓜子是怎麼炒的。”
劉紅連忙道：“好好，那你怎麼搬起東西來了？來，趕緊進來，彆搬了，一會兒工人就來了。”
劉紅說著，拉著沈繼明往裡走。
走進去便看見她小侄女劉玉鳳拿著掃帚瞠目結舌的看著他們。
劉紅沒有在意，隻是對沈繼明說：“你爸和鳳霞都去新廠那邊了吧，剛剛來的時候我還在路口遇見繼軍了，他也去新廠了。”
沈繼軍和劉紅打了招呼後，便匆匆去了新廠房。原本是計劃下午再去的，可一想趁著鳳霞和他爸都在，不如現在就去。
新廠房在市郊，褚鳳霞和沈繼軍兩人找了好久才找到的地方。原本這裡是一家製帽廠，去年倒閉之後，廠房就慢慢被分的差不多了。
有人租來做倉庫，有人租來開廠子，如今偌大一個廠房，已經被瓜分的七零八落。最後剩下了一間麵積最大的，而且裡麵還帶兩個小套間，褚鳳霞一眼就相中了。
沈繼軍騎車進來的時候，見其他的廠房有的都已經動工了，他再往裡騎，就看見褚鳳霞和沈懷強兩人站在門口量大門。
沈繼軍趕緊過去幫忙，褚鳳霞看見他，驚訝問：“你怎麼現在就來了？”
“哦。”沈繼軍笑著說，“有件事忘了和你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