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梅在一旁看著劉玉鳳從酸蒜湯裡撈餃子吃, 可就是不出聲。
她才不想做這個捅破窗紙的人, 不是的話,又會怪她瞎啵啵,是的話,那豈不是正中劉玉鳳下懷, 她許梅吳就真的沒活路了。
劉玉鳳吃完那麼多餃子, 這才滿足停下來。
女人們都吃完飯了,便圍著桌子拿出瓜子和水果糖, 一人一顆,就著喝茶。
男人那邊酒下的慢, 飯還沒吃,又等了快一個小時, 大家都昏昏欲睡了, 他們的酒才喝完。
喝完幾個人就都不會動了, 沈繼軍還能踉踉蹌蹌站起來端盤子, 張夢蘭怕他把盤子打翻了,輕罵了兩句, 才給按下不讓他動。
端來煮好的餃子,也就沈繼軍吃了兩個,其他人一口都吃不下了。
沈繼亮已經摟住了沈繼軍的脖子,說:“走, 去二哥房間睡一會兒。”
沈繼軍不願意, 連忙說不用了, 可是架不住沈繼亮的熱情, 硬是給拖了進去。原想著等一會兒沈繼亮進去睡著了,沈繼軍就出來,可是等了不到一分鐘, 眼皮直打架,最後也撐不住,呼呼睡著了。
小梅從門口看了一眼,對褚鳳霞說:“都蓋著嚴實著呢,你彆操心了。今天喝的不少,等睡醒了,再走吧。”
許童吃完飯也鬨困,被沈懷強帶走,去臥室睡覺了。
不一會兒工夫,原本擁擠的客廳,一會兒就沒了人,隻剩下褚鳳霞和小梅,還有一個張夢蘭。
張夢蘭坐在沙發上,飯菜是由她掌勺做的,洗碗自然就不乾了。坐在沙發上好好歇著,不好指使褚鳳霞,便對小梅道:“收拾收拾桌子吧。”
“好。”
小梅開始收拾桌子,褚鳳霞肯定也不能站著看。兩人一起收拾,都是又快又麻利,碗盤兩個人一起送到廚房,洗碗筷的事,便成了兩個人的活。
小梅就不高興,道:“看見了吧,一看吃完飯,要收拾了,就躲自己房間了。大哥喝醉了要睡覺,她進去也就給搭個被子,還需要這麼久不出來?”
這抱怨著,手就往盆子裡伸,褚鳳霞連忙阻止:“等等。”
小梅還以為怎麼了,趕緊縮回手,嚇一跳:“怎麼了?”
“加點熱水吧。”褚鳳霞說,“水從水缸盛出來,冰的手疼,怎麼洗啊。”
小梅笑了笑:“我都習慣了。”
“所以才生凍瘡了。”褚鳳霞指指小梅的手,“這不都是?你彆洗了,我來洗吧。”
小梅去看褚鳳霞的手,“害,你真的一點凍瘡都沒生啊。”
“小時候也有。”褚鳳霞從鍋裡倒出小半鍋的熱水,對小梅說:“他們吃了一般,讓煮餃子的時候,我就先把水燒上了。你看,現在正好用。”
小梅豎起大拇指:“未雨綢繆啊你。以前生凍瘡,現在沒有了,是不是?”
這冬天太冷,但又要碗筷洗菜做飯,又要洗衣服,不生凍瘡是極其困難的。小梅的手就是剛入冬的時候,在院子裡洗了一次衣服,手凍得通紅,當天晚上就開始癢了。
這生凍瘡的滋味可不一般,而且很多人是生一次就年年有。再看褚鳳霞的雙手,是一點凍瘡的痕跡都沒有。
小梅便問:“你每次洗碗都要先把熱水燒好可以理解,那洗衣服呢,那麼多衣服,怎麼燒水啊?”
褚鳳霞笑了:“洗衣服有洗衣機,洗碗筷……”
她還沒說完,就被小梅劫走了,道:“有繼軍?”
褚鳳霞點點頭,“幾乎都是他洗的。”
“真好。”小梅道:“在這裡住著,就算你二哥想幫忙洗,咱媽也第一個不願意。更要磋磨我了。且不說他那麼懶,根本不會想著幫我洗。”
“以後你們搬出去就好了。”褚鳳霞安慰道:“男人但凡跟著父母住,就永遠都長不大,永遠想依賴父母。一旦搬出去,你多喊他乾活,慢慢就養成習慣了。”
小梅歎息:“哎,什麼時候才能搬出去啊。”
褚鳳霞已經開始洗碗了,小梅也不矯情,這手上的凍瘡不是一天兩天了,年年都有,也習慣了。但是依著褚鳳霞說的,先加了熱水後,再洗的。褚鳳霞洗第一遍,她洗第二遍,兩人並排站在洗碗池前,又是一次十分默契的搭配。
“哎,你說。”小梅突然壓低了聲音:“剛剛大嫂那樣,不會是懷孕了吧。”
褚鳳霞睜大了眼睛,她倒是真的沒往那方麵想。可是小梅這麼一說,褚鳳霞就想起自己懷許童的時候,也是覺得熱的難受。
“剛剛大嫂是不是說了,感覺心裡像在拱火一樣?”褚鳳霞問。
“對,就是這麼說的。還想吃什麼冰激淩。”小梅搖頭道,“我咋覺得這麼不對勁啊。是不是懷孕了?”
“那得去醫院檢查才能知道。”褚鳳霞道,“要不問問大嫂,上次例假什麼時候?”
“算了。”小梅說,“問她做什麼。萬一她懷孕了,你說咱倆是要哭啊還是要笑啊。你還沒事,我作為第一個結婚的人,那可等著婆婆說風涼話吧。我不管。”
小梅說完,又囑咐褚鳳霞:“你也不許問啊。”
“行吧。”褚鳳霞說,“她應該自己有留意這件事。之前在工廠就說過,婆婆總是問她懷孕的事。”
“是啊。不至於懷孕了自己不知道。”小梅用手肘捅了褚鳳霞一下:“你也要多留意了。這懷孕的話,還能去上班嗎?你是不是得提前找好工人?她那一攤不小可。”
褚鳳霞便道:“沒事吧,大家不都是懷著孕上班?”
“你可彆這麼說。彆人是彆人,想拿工資就不好找你一直請假。她可是咱們親大嫂,今天說不舒服,明天說怎麼樣的,你還真的不準假?不一樣的。”
褚鳳霞聽心裡去了,點點頭:“還真的是。這一點我沒想到。最近太忙了,沒考慮還有懷孕這件事。”
“現在考慮也不晚。”小梅道。
兩個人把碗都洗碗了,劉玉鳳也推門進來了。
看見兩人後,就先整理了一下頭發,笑著說:“都洗完了?你們動作夠快啊。”
“桌子還沒收拾。”小梅怕劉玉鳳逃懶,立刻說:“還沒洗完呢,你可以先收拾桌子,大嫂。”
大嫂這倆字咬的又準又狠,劉玉鳳像是沒聽懂,笑著去收拾桌子了,又自嘲道:“哎,你說我這麼大人了,還貪吃。吃了那些餃子,可能是裡麵的湯汁太涼了,這一會兒胃裡難受的緊。”
“喝點熱水吧。”褚鳳霞說,“可能是吃涼了。”
“是啊,餃子是熱的,蒜汁是涼的。”小梅道,“石頭胃都消化不了吧。”
廚房收拾乾淨,三個人便窩在沙發裡看電視。
劉玉鳳看了不到十分鐘,撐不住了,也回去睡覺了。
張夢蘭的呼嚕聲在外麵都能聽得見,褚鳳霞和小梅屬於沒地方去的人,隻能在沙發上坐著,吃飽了這一閒下來,也一樣是犯困。
好在許童被張夢蘭的呼嚕聲吵醒了,從臥室出來後,褚鳳霞便告訴小梅,她先帶許童回家了。至於沈繼軍,什麼時候睡醒再回去吧。不等了。
自己也想回去好好睡一個覺。
張夢蘭這一睡就到了五點鐘,睜開眼睛時,天都要黑了。
從臥室出來,見小梅歪在沙發上睡著了。便問了褚鳳霞去哪裡了,小梅說回家了。
張夢蘭往沙發上一坐,準備再清醒清醒。斜了一眼日曆,今天初一,明天初二。
便對小梅說:“明天初二呢,該回娘家了。”
小梅微微一滯,壓根沒想過的事,竟不知道要怎麼回到。
之前大姐和三姐沒搬走的時候,過年初二她和沈繼亮是一起回去的。但從來不在那裡吃飯,去坐上一坐,就趕緊回來。兩人在外麵吃個午飯,再回家。回家就說在娘家吃的。
小梅十分感激沈繼亮在這一方麵對自己的體貼,可是這樣的體貼,她也隻敢讓沈繼亮自己知道。對於張夢蘭,她是決計不會開口說的。
小梅沒想過明天初二回娘家的事,被張夢蘭這麼一提,也不困了,想著明天要怎麼辦。
大姐和三姐都不在家住,她回去做什麼?
小梅長長吐出一口濁氣,就聽到張夢蘭繼續說:“三個兒媳婦,一個除夕就回了娘家,一個初二走,還有一個壓根就沒娘家可回。這話啊,不能傳出去,傳出去,我的這老臉也不能要了。”
小梅更不能說她其實也和大嫂一樣,沒有娘家可回。但是她又做不到劉玉鳳那樣,給了八千塊錢就再也不聯係的決絕。
那就隻能跑一趟了。
第二天磨蹭到不能再磨蹭了,小梅和沈繼亮才動身。
張夢蘭坐在沙發上問都買什麼東西,小梅說隨便買點就行。
張夢蘭翻了個白眼,顯然不相信小梅回娘家會隨便買點這種話,隻能叫來沈繼亮,囑咐他少花錢。
沈繼亮像是沒聽見,隻會點著頭,隨便應著,然後就叫小梅趕緊走了。
張夢蘭坐在那裡小聲抱怨:“這一個回娘家了,另一個不回,都走了,我才能歇一天啊。”
沈懷強聽著,轉頭瞪了她一眼,張夢蘭這才趕緊閉上嘴。
小梅和沈繼亮絕對就是隨便買了點東西,提著去小梅家。
一路上的忐忑不安,在走到家門口前,徹底放鬆了。
家裡的大門上了鎖,沒有人。
大年初二能去哪裡?
小梅也不知道。
她媽老家沒什麼親戚了,姥姥姥爺也都不在,大年初二能去哪裡?
小梅便站在門口,用力敲了又敲。
沈繼亮在一旁勸:“彆敲了,肯定是不在家。是不是出去買東西了?”
小梅深知自己家裡的情況,許鵬達是決計不會和吳愛蓮一起去買東西的。
自從兩人退休,許鵬達就深居簡出,除了吃飯,他能從客廳走出來,平時,就沒怎麼出過房門。
這大過年的,更沒有去處。兩人同時都不在家,也是一樁奇事。
可是小梅隻能說:“那就等等吧,既然來了。”
兩人便在門口站著等,等了有半小時了,也沒見人回來。
沈繼亮的腿都蹲麻了,站起來伸伸直,就聽到有人問:“這不是小梅?在這裡站著乾什麼呢?”
小梅一看,正是自家的鄰居,連忙道:“這不是回家來看看,可是家裡沒人,鎖著門呢。”
那鄰居就奇怪了,“你媽沒和你說啊。他們不在家。今年就沒在家過年。”
鄰居說著,晃了晃鑰匙,道:“你媽走之前,給我一把鑰匙,萬一家裡有點什麼事,我可以打開大門,進去招呼著。”
小梅不知道她爸媽不在的事,連過年都沒在家過,他們能去哪裡?
去找二姐了?
不可能啊。
小梅便問:“叔叔,你知道他們去哪裡了嗎?”
“說是去看大海了。你媽走的時候可高興了,說還沒坐過火車呢。這次去南方過年,看看大海去。”
小梅心裡咯噔一下,去看大海?
小梅這趟娘家沒回成,便和沈繼亮打道回府了。姚君歌就不一樣了,帶著褚家貴就回了家。
走到門口了,褚家貴死活不進去,因為來的時候什麼沒買,姚君歌把他口袋裡的錢都掏走,裝自己口袋了。褚家貴便在門口停下摩托車,半求半嚴肅地讓姚君歌趕緊把錢給他。
說是過年哪有空手去彆人家的。
姚君歌連忙說這又不是去彆人家,這是我家!
“那就更得買了。”褚家貴道:“快點把錢給我。”
“不給!”姚君歌說著話,見褚家貴伸手要搶,就對著裡麵喊了一聲:“媽,我回來了。你快出來看看。”
趙雁早就在等著了,聽見喊聲,連忙往外跑。
江禾也聽到了,從裡麵一起出來,問:“好像是君歌回來了。”
“是。”趙雁打開門,就不肯在出來,“快進來啊,外麵那麼冷。你爸知道你今天回來,今天家裡燒的很暖和了。”
“不是我不進來,是家貴不進來。”姚君歌道。
趙雁便跨出一步:“怎麼了?”
“你問他。”姚君歌順手一指,就往房裡去,低聲道:“他要買東西,我把錢從他口袋掏出來了,他沒錢去買東西,說空著手不能來。”
“買什麼啊,特意打電話囑咐你們的,家裡什麼都不缺。”趙雁趕緊道:“家貴,還不進來?你再不進來,我就要凍感冒了啊。”
褚家貴沒有辦法了,隻能推著摩托車到院子裡,然後走進了房間。
一進來,姚君歌這個始作俑者正看著她笑呢,在門口等著,也沒進去。
褚家貴臉上一會兒紅一會白的,實在是沒有辦法,隻能站在門口,道:“爸爸媽媽新年好,大哥大嫂新年好。二哥呢?”
“在他們房間呢。”趙雁有點不滿意往樓上瞟了一眼,然後看向褚家貴:“快進來呀。”
褚家貴就跟著走了進去,可姚君歌並沒打算放過他,拉著他就往樓梯口走。
裡麵的樓梯直通二樓,樓梯下麵做了一個儲藏間。
儲藏間平時並沒開門,褚家貴也沒注意過這裡放著什麼。
就看見姚君歌嘭地一下把門打開,指指裡麵道:“你自己看吧,看你還需要買什麼。”
褚家貴就沒見過這麼多的東西,從吃的到喝的,從天上飛的到地上走的,這個儲藏間已經放滿了。
姚君歌便說:“看見了吧,所以我不讓你買東西。不管買了什麼,拿回來就是浪費。就這些,我爸媽一年都吃不完,他們都在發愁。而且咱們走的時候都要給他們分擔點痛苦才是真的。”
姚君歌說完,就看向她爸:“爸,我拿走一點你沒意見吧。”
姚長卿聽著她那麼些歪理就想笑,說:“你彆拿了,騎著摩托車能拿多少東西走?明天我讓人開車給你送去。”
姚君歌立刻挑眉:“還得是我爸啊,多大氣。”
褚家貴看著眼前的東西,知道這是能看見的,看不見的不知道還有多少。他也就不再糾結自己帶來的仨瓜倆棗了,一下子就坦然了。
也是,再買東西,真的就是負擔,是浪費了。
姚君卓聽到君歌回來了,便從二樓下來,後麵自然跟著林遇。
姚君歌在樓下抬頭往上看:“呦,二哥二嫂,你們不會是才起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