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禾靜片刻。
緹嬰轉過半張臉:“玉京門收徒無忌,並不在乎弟子以前有沒有拜過彆的門派!你去告密,我也不怕!但你最好不要告密——哼哼,得罪我,你完了!”
她臭著臉,卻因忙著磕頭,而又不是特彆張牙舞爪。
跪在山洞陰翳下的少女睫毛纖纖,黑眸圓潤如墨玉。這副玉雪機靈的樣子,讓江雪禾終於將她本人與師父信中描述重疊。
而在緹嬰眼中,這個不肯摘風帽的玄衣少年,不可謂脾氣不好。
隔著風帽,他笑了一聲。
笑聲沙啞,在濕寒的風中有些滲人。
他用那並不好聽的聲音慢慢說:“既然仍掛念以前的師門,為何還要拜新的門派呢?”
緹嬰扭過臉:“哼!”
她才不告訴他——
前門派惹了厲害角色,前師父遇到了麻煩,她在被追殺。
她和前師父加起來都打不過!
緹嬰知道自己很弱,幫不了前師父。她想拜玉京門這樣厲害的大門派,學一身好本事,好回頭幫前師父解決難題。
前師父雖然本事不夠,但對她還不錯。待她成了天下第一厲害的修士,她可以灑灑水,關照關照前門派啦。
--
然而五毒林的試煉,並不是那麼容易的。
青灰朦朧的天色下,發下豪言壯誌說今日走出去的緹嬰,和江雪禾在林中繞了許久,始終無法朝著正確的方向走過去。
白日雨下得斷斷續續,江雪禾眼睜睜看著小師妹的臉一點點拉下去。
他想:她又要不開心了。
緹嬰狼狽而笨拙地用法術解決了一個偷襲的小妖後,氣得在旁邊的樹身上踹了幾腳。
天越來越暗,往前走、走不出去,往回走、很不甘心。偷襲他們的妖物似乎越來越強大,緹嬰應付起來越來越吃力。
她應對得困難,臉蛋越來越垮,卻寧可踹了幾腳樹,也沒有跟身後的江雪禾說什麼。
她惱死了。
她情緒堆壓在心頭無處發泄時,牛皮囊袋從後遞來:“師妹,喝水嗎?”
緹嬰咬唇,努力忍住自己衝到口邊的罵罵咧咧的詞。
她忍得臉色慘白一片。
江雪禾觀察著她。
在她爆發前,他快速地伸手捏住她下巴,迫她張口,給她灌了一口清水。
帶著靜心咒的清水入喉,緹嬰仰著臉,呆呆地睜大眼睛看他,忘了發火。
江雪禾道:“林中妖氣越來越濃鬱,恐怕那藏著的大妖法力越來越強,這對我們不利。”
緹嬰:“哼!”
江雪禾:“看來今日出不去,我們應尋個妖怪找不到的地方過夜。還有,師妹,我記得出發前,玉京門有給你玉牒,介紹那妖物情況,也許今夜可以拿出來,你我討論一二。”
緹嬰愣了片刻,才想起這事。
她不愛讀字,玉京門塞過來的玉牒她收下後,沒有拿出來過。江雪禾這時提醒她,她才想起來。
緹嬰聲音乖軟了很多:“哼。”
江雪禾心想:……好一隻哼哼怪。
--
今夜的五毒林,比昨夜嚇人得多。
後頸陰風陣陣,緹嬰走得顫巍巍,無非是不想露怯。
這似乎不是她的錯覺——
天黑了,雨已經停了。
樹林中,出現了若有若無的鬼火。
時不時有看不清的影子快速地從四周飄過。
似有人深呼吸,有人歎息,有人在後吹她的耳朵,唱著遙遙的模糊的歌謠。
空氣又潮又黏,緹嬰結巴:“師、師、師兄,是不是有、有……靈來了?”
走在她身後的江雪禾,已經看到了周圍鬼氣濃鬱得快要化出實體。它們向少女包圍而去,一個個疊壓著,點亮了林中幽火。
江雪禾麵不改色:“沒有靈。但是師妹若是害怕,我們走回頭路便是。”
緹嬰反骨:“就不!”
緹嬰隔一會兒便問一聲:“師兄,你有聽到有人唱歌嗎?”
江雪禾:“師妹,你太害怕,出現幻覺了。”
緹嬰裝聽不見。
過一會兒,緹嬰:“師兄,你還在嗎?”
江雪禾:“不要回頭。”
緹嬰提問:“你命令我?”
一隻手伸來,握住了她。
緹嬰一愣後,真的聽他話,沒有回頭了:他真好,他牽她。但是他的手,比前師父還要……嗯,是“老氣”。
再過一會兒,緹嬰扭捏:“師兄……”
少年溫和:“我在。”
--
緹嬰一路行走,一路詢問,皆能聽到江雪禾回應。
他聲音一直難聽,她不太聽得慣,但在此夜,給了她安慰。
磕磕絆絆中,緹嬰終於找到了一處可以歇腳的山洞。隻要她畫好符做好布置,今夜便安全了。
她鬆口氣。
她正要開口喚江雪禾,聽到身後沙啞聲音:“我在。”
緹嬰血液一下子凍住。
過一瞬,沙啞喚聲再次平板地重複:“我在。”
緹嬰低頭,看向自己握著的手——哪裡是手,是粗硬的樹皮!
陌生師兄長得再醜,皮膚再差,聲音再難聽,手也不應該是樹皮啊。
遙遙的歌謠貼著她耳,讓她聽清了詞——
“紅繡鞋,血嫁衣,哭爺娘。坐花轎,顛一顛,山路崎嶇夜又長,新娘莫要回頭看……”
緹嬰惶然的圓眸,倒映著荒木野林,妖氣喧天。
她哆哆嗦嗦,摸到懷中早已畫好的滾燙的符籙,手結殺鬼印——“諸神召將,降妖伏魔!”
少女指尖燃起明火,回頭向身後甩出。燃著火的符籙定住怪物一瞬,與此同時,她向前滾爬,狼狽地躲開身後怪物的襲擊。
作者有話要說: 清雨瀟瀟扔了1個地雷
玉浮水扔了2個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