緹嬰對修行的了解經驗有限,以前隻和前師父相依為命。
前師父什麼都給她,識海也任由她進。
但是沒想到花時的劍氣眼看就要衝破符咒,身後的師兄卻很久沒說話。
緹嬰急了:“你對我不好!”
她當即要甩開他的手,推開他。她不稀罕他的相助,她一個人承受陌生師姐的怒火還更威風、有骨氣些。
她的大家閨秀師兄有了反應。
他反手握住了她手掌。
緹嬰一個恍惚,驟然感覺到來自掌心的吸力。而等她恍神結束,便發現自己置身於一個空闊空間中。
她看到了江雪禾。
確切說,是江雪禾的元神。
她進入了江雪禾的識海,睜大瞳眸,呆呆望著那前方水潭中盤坐的閉目少年。
水潭是靈海,江雪禾的少年元神浮著一重淺淡的青色光環,代表他的靈力運轉。
坐在水邊,他烏發雪膚,周身無傷。他沉睡的一眉一眼隔著水霧——她暈乎乎,好像喝醉了酒,在看星星。
……這是師兄真身麼?
緹嬰滿心迷惘又不知所措,一度以為自己進入了那個看不懂的夢境,又見到了夢中的清逸仙人。
但江雪禾周身的青光外,重重鎖鏈,黑氣騰騰,無時無刻不在收縛——這是十方俱滅黥人咒。
會一直鎖著他的神魂。
江雪禾說他在慢慢解咒,但是緹嬰困惑:能解開麼?黥人咒鎖困神魂,他真的不會瘋掉嗎?
識海中的少年師兄睫毛輕掀,睜開了眼。
緹嬰賭氣地彆過臉,不知緣由。
江雪禾開口:“為何想進我識海?”
他的聲音……
緹嬰吃驚回頭:他的聲音也和現實中不一樣。真實的他,聲音帶點兒啞,輕柔非常,如衝到沙灘上的玉石;啞中又帶點兒清,像寂靜山崖上的飛花……
江雪禾:“師妹?”
緹嬰回神:“我想借你的靈力。”
江雪禾疑惑。
修士的靈根,有五行之分。五行靈根相克或相生,一個人的靈根,不一定能為另一人所用;也就是說,即使江雪禾願意,緹嬰也不一定能用他的靈力。
緹嬰對美人說話都耐心一些,聲音甜一些:“試一試嘛。我想打敗花師姐——萬一你能借我靈力呢?”
她小小瞪他一眼:她從來不願意把出風頭的機會讓給彆人。哪怕是師兄……也不行。
緹嬰因為自己的虛榮而心虛。
江雪禾:“你在五毒林中受了重傷,沒事嗎?”
緹嬰自吹自擂:“我天賦異稟。”
江雪禾當然不信他資質平平的小師妹,他怕她要用什麼禁術,不禁斟酌。
緹嬰見他不吭氣,便生氣。
她自我開解:“哼,你的靈根得我能用才行,而且,我需要很多很多靈力……你要是很弱,靈力不夠,那也不用逞強。我不稀罕。”
緹嬰喋喋不休:“你彆管我要怎麼用,我雖然不喜歡學符咒,可我學會的,也能用出來啊。我……”
江雪禾:“來。”
她的心虛戛然而止。
緹嬰回過神:“你和我靈根屬性未必相生,我也不一定能用。你少自大……”
江雪禾俯眼微笑:“我保證你一定能用。”
他身上有一種與她這個野丫頭毫無關聯的優雅氣質。
緹嬰愣一下才去想他的話:怎可能不用試就知道能用。
但眼下危急關頭,師兄安靜地坐著任她為所欲為。她實在忍不住,向識海中看著就十分好欺負的師兄出了手——
結咒,畫印,食指輕屈,叩在他眉心,敲開他的靈海之門。
一刹那,包裹少年的水潭湧動,萬般靈力順著指尖,爭前恐後湧入緹嬰的靈海。
第一次借人靈力的緹嬰食指不禁顫抖,她被那力量震得後退時……江雪禾傾身伸手,腕骨如玉。
緹嬰抽空瞥了一眼:手也和現實中的枯瘦不一樣啊……
他握著她手腕,讓她的食指穩穩地抵著他額——不計回報地給予她。
沒有了擾人的紗笠遮擋,少年垂著眼,目光清豔,有些濕的發尾碰到了她搭在膝上的另一隻手。
緹嬰仰著臉,又想到了夢中那跪坐俯身的仙人。
這一刻,仿佛有水自天上來,向她靜靜湧來。靜水流深,她什麼也不懂。
她畏懼,發抖著後仰一寸。
江雪禾發覺了,輕語:“不舒服麼?要我退後一些麼?”
緹嬰停頓一下,立時貪婪,既要,又要:“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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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實中,花時的劍眼看就要破開符咒。
符咒開始碎裂,劍向前湧,緹嬰忽而睜開眼,從懷中取出一疊黃色符紙。
花時嘲笑:“臨時抱佛腳?”
緹嬰衝她一笑:“對呀。”
誰也看不清緹嬰旁邊那風帽少年的容貌。
隻看到緹嬰一手抓住少年的手不放,另一手飛快地在黃紙上畫出一道道符印。
她畫得磕絆。
靈力運轉不暢。
她枯竭的靈力,從來沒辦法讓她完整施完一個符咒,總要半途停頓。她學完一個符咒,要花費比旁人千萬倍的辛苦。
但是緹嬰自己不知道。
前師父沒告訴過她。
她也是離了千山後,才發現自己和旁人不一樣。不過她一直被追殺,她沒時間生氣自己的羸弱。而眼下她也不需要傷心自己的羸弱——
她握緊江雪禾的手,從便宜師兄那裡取得豐盈的靈力。
她不知道旁人的靈海也是會枯的,她隻是需要多少靈力,就借走多少靈力。
江雪禾的沉靜安然,從此時開始,就給了緹嬰錯誤的認知。
她畫出一張張符,一道道符在畫成之時便泛出水色光華。
五行八卦,九天星宿,皆可成咒。符紙被緹嬰往四周拋開,光華震蕩,修複原先碎開的符印,重新結出新的符,並在半空臨時布置出一個陣法。
花時足下法印碎,頓向後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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