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想:好麻煩的小姑娘。
走兩步說冷,他得耐著脾氣哄她,他還以為自己要找衣服給她,結果哄了半天,她自己從乾坤袋中找出一件氅衣披上了。
再走兩步,說餓。夜殺估計她都有衣物,必然也有零嘴,便試探問:之前不是給你吃的了。緹嬰才悶悶不樂地從乾坤袋中取食物。
再兩步,有妖怪襲擊,她耍賴說她打不過,要他打。
夜殺一一滿足她。
他麵上笑意越深,心中殺意越強。
可這小貓又,怎麼還不露出陷阱,還不誘拐他?
緹嬰道:“師兄,你背我嘛。”
夜殺彎眸:“師兄背了你,再遇到妖怪,就不好打鬥了。萬一把你拋出去,弄傷了你,你不又要哭嗎?”
緹嬰被他說服了。
她想一想,便又伸手:“那你牽著我走嘛。”
夜殺低頭。
他看到女孩伸出來的乾淨秀致的手指,細細柔柔的肌膚。
他抬頭。
他對上她烏靈的水潤的眼睛。
夜殺心頭莫名有些古怪。
他嗤笑:小貓又不知廉恥。
但他為了穩住小貓又,還是伸出手,拉過了她。
指尖相碰時,他摸到她柔軟的手指。他心中不禁一顫,有些酥麻的感覺襲上心頭。
他手上不禁用力。
緹嬰登時嗚咽,罵他:“討厭,哼。”
夜殺心想:你隻會這麼罵人?
但是他低頭看她,半晌後,夜殺彎眸,笑道:“好吧,被師兄牽著手走,可要好好走,不要再哭鬨了哦。”
緹嬰紅臉:“我哪有哭鬨。”
她實在信賴他。
雖然眼前一切都是謎團,可是跟在江雪禾身邊,她便覺得安全。
縱然師兄是自己的比試對象,縱然師兄目的是為了贏自己,但是……先走出這裡再說吧。
緹嬰便支支吾吾:“師兄,你先不要騙我,使手段對付我。這裡這麼大,雪一直下,馬上還天黑了,我很害怕。你要是想對我動手的話,起碼出去這裡再說,好不好?”
夜殺默默聽著她的話,琢磨她話中蘊含的意思。
緹嬰伸出小指,輕輕勾他手指,一晃一晃的,吸引他注意。
夜殺的心,不禁放到了她那亂動的手指上。
心中一陣悸動。
他茫然萬分,警惕幾分。他想莫非這就是小貓又的魅惑術?
他快速鬆開了緹嬰的手。
緹嬰不解地抬頭,夜殺俯下身,伸手輕輕在她臉上捏一捏,溫柔:“師兄怎麼會騙你,使手段對付你呢?師兄疼你還來不及。”
他眼波若水,星光搖曳。
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眼神輕柔,既有緹嬰從未見過的靈動,也有他一貫麵對她時的溫柔。
緹嬰微微偏臉,躲開他這種凝視。
她懷裡的羅盤突然一陣響,鬨得她手忙腳亂去找。
緹嬰靈台一清明,連忙指著一個方向:“師兄,那裡好像有可以躲風雪的山洞,我們去躲一躲吧?”
夜殺慢慢地“哦”一聲,似笑非笑看她一眼。
小貓又露出尾巴,要把他騙過去,趕儘殺絕嗎?
可惜了。
她注定是殺不了他的,而他還要借助她,找到自己的同伴,回去斷生道複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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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實中,離緹嬰進入“天目通”,已經過去了兩個時辰。
比試堂的弟子們來來去去,日頭從高空,向西偏斜。
陳子春去外門那裡已經結束了自己的比試,他回來後,見江雪禾仍坐在比試堂,等著緹嬰。
陳子春驚訝:“小嬰的比試還沒有結束?”
江雪禾驀地起身。
這不對勁。
他知道那個對手實力很強,但“天目通”本就會壓製雙方實力,到差不多的程度。那個弟子再厲害,緹嬰也不至於兩個時辰都出不來。
他給緹嬰準備了那麼多器物。
再退一萬步,她若真的贏不了,認輸出來便是。
江雪禾隻怕緹嬰又倔起來,明知贏不了,還非要任性。
江雪禾思索之下,出了比試堂,向內門弟子的院落走去。
陳子春大惑不解地跟隨:“師兄,你不等小師妹出來了?”
風帽少年行走得極快,他用上禦風術,衣袂縱揚,陳子春便無論如何都追不上。
而江雪禾瞬息間到了內門男弟子所住的院落,直直朝一道弟子門舍走去。
他敲門兩下:“林師弟,我有事與你相商。”
此人是本應和緹嬰比試的弟子。
他平靜地敲門兩次,門中無人應答。
附近路過的弟子偶然間,隨意地瞥過來一眼,卻在下一刻深吸口氣,齊齊喝道:“江師兄(師弟)!”
江雪禾一道法咒,解開了門上印。他再一腳,直接踹開門,朝門內走。
風帽飛揚,江雪禾進屋後,目光微微一凝:
一個少年萎靡地躺在榻上,呼吸微弱,滿身通紅。
江雪禾在他身上一拂,便知他神魂被人動了手腳。
江雪禾溫聲:“得罪。”
其他弟子氣勢洶洶闖進來,便見江雪禾直接進入了那弟子的識海中。
眾人氣怒:“江雪禾,你在對自己的同門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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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雪禾在此人的識海中,見到了被束縛住的林師弟本人。
他解了林師弟身上的禁閉咒,林師弟便滿頭大汗,惶然對他喊:“江師兄,黎師弟取走了我一縷神魂,把我困在自己的識海中出不去。江師兄快幫我解開這術法,我還要比試呢!”
顯然外麵比試已經持續了兩個時辰,卻和真正的林師弟全然無關。
黎步。
江雪禾垂下眼,唇角笑意略冷。
他還是小瞧黎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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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雪禾果然沒有找到黎步。
他便斷定黎步借用了林師弟的神魂,瞞過“天目通”的檢查,代替林師弟進入了比試。
黎步想殺掉緹嬰。
或許“天目通”確實是一個掩人耳目的好手段。
但是,江雪禾想不出來黎步要如何做——
自己用心頭血給黎步下了咒,黎步不可能違背咒術,否則緹嬰身死,黎步必然遭到反噬,與緹嬰同歸於儘。
江雪禾了解夜狼。
夜狼好殺人。
夜狼卻不好給人賠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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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清這些,江雪禾尚且冷靜地去找陳長老。
“天目通”是陳長老煉製的法器,想來停下比試,暫停“天目通”運行,讓裡麵的人全都出來,陳長老應該有法子做到。
但是江雪禾吃了閉門羹。
陳長老在和其他幾大長老商議事務,任何事情都無法讓他現身。
江雪禾輕聲:“天目通出了問題,有人用它瞞天過海來殺同門,陳長老也不乾涉嗎?”
那守門的弟子眼高於頂,傲慢萬分:“天目通不會出問題的!縱使真出了問題,陳長老會感應到的。”
江雪禾溫聲:“可真到了那時候,一切都來不及了。”
弟子睥睨他:“反正長老不會因為你們弟子比試這種小事出麵的。你若有本事,自己進‘天目通’唄。”
江雪禾溫柔:“好。”
弟子瞬間察覺到寒意,他來不及阻止,風帽掀揚,溫文爾雅的少年師弟緩緩抬眼,遞來漫不經心又凜冽淩然的一眼。
下一刻,江雪禾揚袍而起,掐起咒訣,直指懸在高空中的“天目通”。
弟子嘶聲:“你不可能強行打開‘天目通’,你……”
“天目通”驟然大亮。
靈器與少年鬥法間,動靜極大。天地間轟然一聲。
那些談話的人紛紛走出屋子,向半空中看:“發生什麼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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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雪禾強行打破禁製,進入了“天目通”。
他捏著從林師弟那裡借來的一縷神魂,在萬千紛湧的混沌星河間,靠神魂的牽引,尋到了緹嬰進入的那場秘境中。
一進入,江雪禾便聽到少年懶洋洋的笑聲:“師兄反應得好快啊。”
江雪禾抬眸。
一片迷霧,四周什麼也看不清。
黎步靠在一棵古樹上,甩著一把匕首玩,笑嘻嘻地迎接他的到來。
黎步可惜:“我還以為小嬰死了,你才能反應過來呢?”
江雪禾:“你替代林師弟,進入比試。你改了秘境的比試內容?不,你若是如此做,瞞不過‘天目通’……小嬰在哪裡?”
黎步彎眸:“我怎麼知道?”
少年江雪禾的術法揮出,藤蔓驟然從腳下盤揚,扣住黎步。
而黎步不掩飾身手,眨眼間移行換位,躲開了江雪禾的一重攻擊。
黎步心情好極。
黎步道:“師兄莫急著殺我,殺了我,你就永遠見不到小嬰了。”
江雪禾揚眸。
黎步趴在樹身上,托腮:“你是不是很好奇,我在這裡等著你,我分明沒有去和你的小嬰妹妹比試,那如今纏住你小嬰妹妹的人,讓她出不了秘境的人,到底是誰啊?
“誰有那麼大本事,能纏住緹嬰這麼久?”
黎步樂不可支。
他眼神一點點冷下:“是你啊,江雪禾。”
風帽飛揚,江雪禾抬起臉。
黎步用惡毒的、玩味的眼神欣賞他:“這要多謝師兄你,取了你的心頭血種到了我身上。其實我啊,一直想要你身上的一件東西,好製造出一個你……可是你本事太厲害,我想動你的神魂,可比動彆人難多了。
“但幸虧你為了製住我,挖了自己一滴心頭血給我。
“這世上,還有比你的心頭血,更能偽造你自己的存在嗎?”
黎步心情大好。
他告訴江雪禾,自己用江雪禾的心頭血,混在幻術中,借助這個秘境的環境,製造了一個足以對付緹嬰的真正凶險之地。
他問江雪禾:“師兄你如今性情柔和,溫潤如玉,騙小姑娘騙得團團轉。世上恐怕誰也不會把你和夜殺聯想到一起,夜殺那種殺人如麻的怪物,怎麼比得上光風霽月的江雪禾呢?
“可是你騙得過你自己,你騙得了你自己的心頭血嗎?”
黎步望著團團迷霧,笑容加深。
他帶著一種迷離的語氣,緩緩說:
“我造了一個幻境,幻境中是我永遠回不去的斷生道的過去。我把你的心頭血投入其中,我什麼也不用做,你的心頭血隻要接觸到那個熟悉的幻境,便會變成曾經的你。
“如今緹嬰麵對的,是十四歲的夜殺。”
黎步哈哈大笑。
黎步帶著怨恨看江雪禾:
“哥哥,你總知道十四歲的你,是什麼樣的怪物吧?
“十四歲的你,有什麼人能活著從你身邊離開嗎?
“我要你親眼看著——你自己,殺掉你最喜歡的妹妹!”
他要夜殺親手殺緹嬰。
要江雪禾痛不欲生。
要報複江雪禾。
背叛斷生道,殺害所有同門,拋棄夜狼……這是江雪禾的報應!
江雪禾的手中劍,直襲黎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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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亂如麻。
他確實拿捏不住十四歲的夜殺。
如果他十四歲時遇到緹嬰……他會傷害小嬰的。
他必須阻止夜殺,他要收回自己的心頭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