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貓?”緹嬰迷糊, “哪裡有貓?”
她轉腦袋,張望夜貓蹤跡。
江雪禾莞爾。
他問:“你還醉著呢?”
少有醉酒的人承認自己醉。
偏偏喝醉酒的緹嬰,遠比尋常時分乖。
她拖一下自己的腦袋, 覺得頭重, 腦子裡漿糊一樣,時而清醒時而迷糊。
緹嬰承認:“嗯, 我還醉著。”
江雪禾慢吞吞道:“看來,葉道友的符,作用沒那麼好啊。”
緹嬰:“啊。”
她看到醜陋師兄抬了眼。
真奇怪,他明明頂著這樣的臉與平淡的眼睛,但是睫毛濃鬱,抬眼一瞬, 緹嬰洞察一些心間酥癢。
不等她想通,江雪禾仍輕飄飄的:“撕了吧。”
緹嬰怔忡。
她說:“撕了醒酒符,我不就要一直醉,醒不過來了嗎?我怎麼和你說話呀?”
她拽著他衣袖的動作,對他的一腔親昵,皆讓江雪禾感受到了一些他一直在尋覓的東西。
他被取悅。
江雪禾輕聲:“師兄也會畫符, 我幫你重新畫。”
他見她反應不過來, 也不知有沒有聽明白他的話。她隻傻乎乎地抬頭看他, 抓著他的衣袖,烏黑眼睛清澈,卻呆。
江雪禾猶豫一下, 左右看看。
月明照林, 小徑旁林木蔥鬱,月光清淺。
江雪禾反手握住緹嬰的手,帶著她入那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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緹嬰暈暈地靠著一竹竿, 江雪禾俯身於身前。
他喂了她一點清水,又問她餓不餓。她都搖頭。
江雪禾看她沒有哪裡不舒服,便思量著應當把她哄得差不多了。心情好的緹嬰非常乖順,會任由他安排。
他早看她額上的那張醒酒符不順眼許久了。
江雪禾的手碰到府上,一直發呆的緹嬰卻忽然回過了神,一把捂住自己額頭,不讓他繼續。
江雪禾耐著性子,柔聲哄她:“小嬰?不疼的。”
緹嬰眼中光慧黠。
她醉酒中,都還有一腔自顧自的嫌棄:“你好醜,我看著害怕。”
江雪禾睫毛一動。
緹嬰暴露她的狼子野心,貪婪地仰頭看他:“你變回師兄的模樣,我才讓你動我。”
江雪禾心中一動,俯眼。
但是他看不出她是貪圖於他身上的某一處,還是她僅僅是不喜歡他此時的外表。
緹嬰想起之前被他糊弄過去的那一出了:“你的不為人知的愛好呢?你不要以為我現在迷糊,你總糊弄我!所有事情我都記得的。”
江雪禾不動聲色:“不為人知的愛好?你先說。”
緹嬰恍然:原來是想和她做交換。
她便低著頭想。
此時的她,腦子轉得太慢。
緹嬰:“我沒有不為人知的愛好……”
她抬眼時,理直氣壯的聲音怔住了。
她看到少年清潤的眉目,高挺的鼻梁,妍紅的唇瓣……月光拂落,穿著掃灑弟子高領道袍的少年師兄,變回了原來的模樣。
在緹嬰認識的男子中,前有白鹿野,後有葉穿林,江雪禾並不驚豔。
一直無法恢複真實的他,此時此刻的江雪禾,不算是讓少女懷春、一眼定睛的美少年。
可他立在靜夜林中,簌簌清清,宛如雪飛。
他揚眸瞥來一眼,眼中沒有多餘的情感,但他的溫潤與安然,都讓緹嬰心頭癢得,喘不上氣——
有一瞬,她看著他的眼睛、鼻子、嘴巴,看著他的頰腮、下巴,還有那看不到的被高領藏起的脖頸,緹嬰後知後覺,猜到自己不為人知的愛好是什麼了。
緹嬰一動不動,江雪禾便認為,此話到此結束。
他已滿足她那變回原身的願望,她應當同意他摘掉她額上的醒酒符了。
江雪禾俯著臉,一手輕輕托著她下巴,讓她抬臉,他冰涼的手指碰觸她額心的那張紙。
江雪禾注意到緹嬰眼珠亂轉,輕輕瞟一眼他的手。
她臉頰緋紅,睫毛顫動。
江雪禾:“怎麼了?弄疼你了?”
緹嬰悶悶搖頭。
她仍偷偷看他,目光從他的手,轉到他臉上。
緹嬰在心中將幾個認識的男子的美貌比來比去,不得不失落地發現,師兄比不上其他人。
可她還是忍不住偷看。
江雪禾有點察覺她的心思,他頓一頓,詢問:“你覺得葉道友如何?”
緹嬰眨眼:“葉師兄是好人。”
江雪禾:“……為什麼?因為他長得好看?”
緹嬰靜了靜,心不在焉地點點頭。
江雪禾一口血哽在喉間,無言以對。
很早時候,他便發現緹嬰看人,喜歡以相貌評價。他曾覺得不對,但因為她撒嬌賣萌實在熟練,他竟一直沒有糾正過她。此時惡果自食,緹嬰對男子相貌的評價,已經由江雪禾,轉移到了旁人身上。
江雪禾半晌,輕聲:“我覺得,不應以貌取人。”
緹嬰沒有回答他。
她眼睛一直流連在師兄麵容上,流連在師兄秀美的唇瓣上。師兄與她說話,嘴輕輕張合,唇瓣紅潤豔麗,緹嬰便生出煩躁與饑渴。
她還是覺得這是一塊看起來十分甜的柔軟飴糖。
她還是想嘗嘗。
其實上一次嘗過,並不甜,隻有另一種奇怪的誘她深入、舍不得離開的感覺。然而那畢竟已經過去好幾日了,緹嬰不覺想,萬一我當時感覺錯了呢。
萬一其實很甜呢?
可是……師兄禁止她親。
師兄說,親了他,就要和他一輩子綁在一起。
緹嬰並不是覺得和他綁在一起很差,她是初入凡塵,流連人間繁華與修行求強,她心中的狡黠告訴自己,不能稀裡糊塗做出一輩子的決定。
萬一日後反悔了呢?
萬一迷戀師兄,影響她的求道之心了呢?
緹嬰在心中猶猶豫豫,總是覬覦江雪禾,卻又怕自己吃虧,怕委屈了自己。
緹嬰忽然“啊”一聲,額上有些痛,她瞪大眼睛,看一張符紙,在江雪禾手指間燒起來了。
江雪禾燒了葉穿林的符紙,低頭看她微紅的額頭,哄她:“沒事,沒有傷。”
緹嬰抱怨:“很痛!”
其實沒多痛,但她忍不住衝他發火——怪他不讓她親,怪他用條條框框約束她。
江雪禾看出她又開始發脾氣,心中雖詫異自己哪裡惹了她,但他對她一向很順著。
他低頭,在她額上輕輕吹兩下。
緹嬰眼中的戾氣,漸漸淡了下去。
江雪禾的手指點在她額上,輕輕勾劃:“我幫你重新畫一張符。”
緹嬰張口:“不要……”
江雪禾溫和:“不要弄亂你頭發,放心。”
他尾指,輕輕勾了一下她卷曲的烏黑細發,不禁笑一聲:“我們小嬰的每一根頭發都十分貴重,我一根根數著,不會給你掉一根的。”
緹嬰滿意頷首。
還是師兄好。
她被安置得舒服了,眼珠又開始在他臉上轉悠,一下又一下,她眼睛有些直,近乎一目不錯地盯著他的唇。
脖子仰得疼,心頭的酥癢,反而越重。
江雪禾這般敏銳之人,自然發現緹嬰的目光被什麼吸引。
月光落在他睫毛上,他眼中的沉靜與陰翳,不為人知。
他不動聲色,依然低頭給緹嬰額上畫符。他手指微涼,畫符時動作總那般優雅靜然,幾絲發絲沾在臉上。
他此時應當是秀而無害的。
江雪禾靜靜地想著。
他知道以緹嬰這般本性惡劣之人,會被什麼吸引。比起尖銳與鋒芒,她更喜歡那類能安撫她的、讓她覺得安全的、讓她可以肆意欺負的。
他亦知道,年少時的夜殺,是十分美貌的。
縱此時比不上當年十分之一,對付一個本就依賴他的緹嬰,應當也沒什麼太大難度。
誰心中沒有幾分所求?
尤其是此夜所見種種,讓江雪禾心中不平,讓江雪禾心頭藏著的夜殺的貪念壓不住——他憑什麼隻能坐在後方,看著所有。
他憑什麼不能擁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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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兄冰涼的手指慢吞吞地在緹嬰額上挪動,像是一種無聲無息的催促,催得她心浮氣躁。
緹嬰想叫他彆畫了,但是一抬頭,看著師兄的唇,她又開始恍神了。
迷糊而遲鈍的大腦,過了很久,才想起來:對啊,我是一個醉鬼啊。
醉鬼做什麼,都不需要負責,都可以裝作什麼也不知道。
師兄不許我親,我自然怕他生氣……可他怎能和一個什麼也記不住的醉鬼計較呢?
緹嬰心中振奮,不禁自誇:小嬰,你真是太聰明了。
想通的緹嬰,惡向膽邊生,立刻付諸行動。
她仰著頭,鼓足勇氣,向江雪禾的唇一往無前地衝去。
江雪禾一動不動。
但是因為緹嬰太矮了,又因為她已經仰頸許久、此時一動脖頸便疼,還因為她太緊張、太慌張。緹嬰發著抖向江雪禾的唇角湊去,結果還沒碰到自己心心念念的那塊糖,她半道夭折,唇撞到了他下巴上。
江雪禾怔了一下。
小女孩的利齒,在他下巴處重重磕一下。
緹嬰不甘願地歪倒,離師兄的唇越來越遠。江雪禾隻來得及伸臂摟住她,不讓她摔下去,但是,緹嬰臉貼著他脖頸,終是夠不到他的唇。
江雪禾:“……”
緹嬰:“嗚嗚嗚。”
江雪禾一時無措,並迷惘。
他千算萬算,沒算到緹嬰會折在身高上。他心情複雜地抱著她,低頭看她拽著他衣袖哀嚎,江雪禾遲疑又遲疑,想著自己是否該推她一把。
少年師兄低頭,要看她的臉,聲音溫和,帶著一腔恰到好處的疑惑與單純:“怎麼了?你亂動什麼,抬頭讓師兄看看。”
然而緹嬰惱羞成怒。
她不承認自己的狼子野心半途夭折。
她在心中怪師兄太高,耽誤她的大事。她何其緊張害怕,第一次失敗後,整個人埋在他懷中發抖,哪裡敢抬頭第二次。
但她又是十分惡劣的緹嬰。
她不肯給江雪禾看臉,卻凶巴巴地盯著眼前晃動的衣料,心煩氣躁下,伸出手扯開,露出師兄領後的脖頸。
緹嬰張口就泄憤地咬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