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雪中春信20 “師兄,你什麼時候解開……(2 / 2)

大夢 伊人睽睽 18929 字 8個月前

緹嬰看到自己枯竭靈池中,開始滲出流水,開始留住那些飛散縹緲的靈氣……

水光越來越亮,水流越來越多。

她體內的修複,仍在繼續。

緹嬰登時凜然。

她脫口而出:“這不是‘滌靈陣’。”

她握住江雪禾的手,呆呆地仰望他:“師兄,這是‘滌靈精忠陣’。

“這才是你想瞞我、真正的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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滌靈精忠陣,隻比滌靈陣多了兩個字,但是滌靈陣是可用的護主陣,滌靈精忠陣,則是一個邪陣。

這又是一個被道門禁用的禁陣。

因為,滌靈精忠陣,不隻將陣主的所有舊傷修複,還會提前征用日後的所有傷勢。

滌靈精忠陣一開,陣主此後再不用擔心任何受傷之事。陣主所有的傷,都會出現在開陣之人身上。開陣之人,從此後會承受陣主修行上所有的劣勢、重傷。

此陣最玄妙的是,此陣認主。

此陣為誰而開,便隻會護誰。

而從陣法起效之時起,開陣之人魂魄都將為陣主征用。即使開陣之人死去,他的魂魄也會被陣法困住,捍衛陣中重要之人。

這才是“精忠”二字的緣故。

生死皆為一人。

之所以成為邪陣,被道門禁用,也是這“精忠”二字被人利用——若是有人怕自己修行出岔,抓另一人,逼迫那人為自己開精忠陣,那便會將那人的魂魄一同榨用乾淨。

此陣過忠,也過邪。

修行之人,不當開此陣。

但是,江雪禾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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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陣為緹嬰,隻護緹嬰。

即使身死,亦護緹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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緹嬰震驚地跪在蒲團前,仰望著麵容枯白的少年師兄。

她喃喃自語:“你連你的魂魄都不放過……

“你為我開陣……”

她心中忍不住自問:值得嗎?

她與師兄,情誼有深厚到這個地步嗎?

師兄為什麼要為她犧牲到這個地步?

“莫哭,”江雪禾伸手,輕輕揩去她眼角的濕潤,他氣力消散,聲音也更弱,卻依然溫潤非常,“你不是總是因為靈根資質差,氣惱自己修行比不過彆人嗎?

“你不是總是受傷嗎?

“靈根是一人獨有的,我沒辦法剖了彆人的靈根給你……即使我肯這樣做,旁人的靈根因不是你自己的,無法與你配用,隻是初初好用,後期一定會成你大道之上的心魔,讓你修行停滯,無法再往上一步。

“你雖然沒有說,但我知道你這般好強,又喜愛修行,其實很為此苦惱。我隻好迂回一些,幫你療好你所有的傷,且讓你日後不會再受傷……

“我因為黥人咒的事,這一生陪你的時間,恐怕遠遠不足。我長期在外,總擔心你受傷。此陣開後,我再不會有這種擔心了。

“這個陣,也能讓我知道你有沒有遇到危險……我從自己的傷勢觀你安危,你若有難,我第一時間知道,也來得及去救你。如此不好嗎?”

他手指上的傷痕越來越多。

血開始流出來了。

那些鬼影呼嘯著,要咬向緹嬰。

緹嬰怒道:“都滾開!”

她張手結印,一擊之下震開那些想趁機欺負她與師兄的鬼怪。她發現自己的力量真的恢複了,雖然靈力依然很難調用,但是她運法時,神魂真的不再痛了……

先前她痛得,對施法害怕,對修行害怕。無論是跟著沈玉舒學習還是跟著葉穿林學習,她都隻敢學習個輪廓,不敢真的運用……隻怕受傷。

而今,她不怕了。

可她為什麼這麼傷心?

緹嬰哇地大哭。

江雪禾忍俊不禁,將她摟入懷中,不斷給她擦眼淚:“好了,不要哭了。這是我的私心,我總是牽掛你,怕你出事,你就不要抗拒這個陣法,讓我把這個陣法走完,就當全我的私心,可好?”

他麵容白淨又妖冶,神色近乎朝聖,專注地凝視她:“我說過,要讓你度過完美的一生。”

她心頭巨震,萬般情緒拂來,千言萬語,竟不能言。

她淚眼濛濛地看他。

她趴伏在他膝間,望著他這一身傷痕累累,忍不住慟哭起來。

何其傷心,又何其喜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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緹嬰是一個很自私的人。

她幼時也曾善良寬厚。

但是她被爹娘送去給鬼姑,她為了一整個城的命運,被獻祭。她那時對獻祭並無抵抗,她靠著機靈,沒有在鬼姑手裡死掉,還活了下來。

她偷偷從鬼姑那裡學了許多本事,也做了很多壞事。

鬼姑欣賞她,最後已將她當女兒一樣看待。但是鬼姑到底是壞蛋,緹嬰在鬼姑徹底不提防時,殺了鬼姑。

她興高采烈地回到古城,回到村落,回到家中,發現那裡已經沒有她的位置。

但是無妨,她已經學了一身本事,她是曆代唯一一個從鬼姑手裡逃出來的小巫女,她擁有靈力和法術,她可以保護古城。

世人卻太怕她了。

他們在她十歲時,再次獻祭她——這一次,是十方俱滅黥人咒。

是不給她活路的黥人咒。

緹嬰被林青陽救後,曾問師父,自己是怎麼活下來的。師父說她命大,師父說也許是陣法中途打斷,她病了一段時間,就慢慢好起來了。

除了靈根再無法恢複,黥人咒對她的所有影響,她都沒有感受過。

但她懵懵中,依然害怕。

她懵懵中,不再對任何人敞開心懷,相信任何人,幫助任何人。

她誰也不在乎了,她隻想修得大道,變厲害,可以保護師父、二師兄……後來再加上了師兄。

她不要再對任何人剖出真心了。

可是江雪禾、江雪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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緹嬰大哭。

她哭得渾身顫抖,哭得哽咽難住。

她又擦乾眼淚,從地上爬起來,用通紅的眼睛看著已經動不了的江雪禾。

濕黑的眼睛,對上清潤的眸子。

他依然用眼神在安慰她:彆怕,也彆傷心。

緹嬰自語:“我不怕。”

……可是傷心不傷心,他就管不了了。

她慢慢靠過去,抱住師兄單薄受傷的身子,輕輕道:“哥哥,我不打斷你的陣法,我不能讓你的辛苦白費。

“哥哥,你彆怕,你放心吧,黥人咒下那些鬼怪,我會殺他們,努力不讓他們控製你。

“你放心。”

少年眸中輕輕浮起光,她這般懂事又勇敢,讓他心中生慰。

他緩緩地低頭,將額頭抵在她肩上,輕輕發抖。

同時,緹嬰手中捏訣,又將沈玉舒送給她練劍的劍拿出,迎向半空中那些囂張的鬼怪。

緹嬰輕聲:“師兄在幫我,我不會讓你們趁機害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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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白鹿野敲著門。

他被洞天的禁製攔住,但他聽到了裡頭師妹哽咽的哭聲,以及不尋常的微弱喘息。

白鹿野沉著臉:“師兄——江雪禾,打開禁製!你把緹嬰帶去做什麼了?你此為,絕不是師兄所為!師兄不是你這麼做的,你打開禁止!”

洞天內,緹嬰滿頭冷汗之際,聽到了白鹿野的聲音。

她一時驚喜:“是二師兄……”

她張口要呼喚,江雪禾忽然抬臂,一手摟住她腰身,一手捂住她唇。

他麵上冷汗淋淋,白如枯鬼,已被重重鬼影折磨得不成人樣。

但他俯著眼,睫毛輕輕刷過她的頰畔,輕語:“彆理他。”

緹嬰驚喜:“你還清醒著?你再堅持堅持,快結束啦。”

她怕他神識消散,不敢再分心。

門外白鹿野又道:“小嬰,我聽到你聲音了。是他不讓你開禁製嗎?他在對你做什麼?”

緹嬰抿著唇。

她與江雪禾低垂的視野對上。

他的眼睛已經全是黑,一點白沒有,顯然已經被折磨至深,說不定神智都要被奪了。

這種時候,緹嬰隻顧著握緊江雪禾的手,不斷在他耳邊喚他:“師兄。”

她希望她的喚聲能讓他保持清醒,哪裡有心思理會外麵的白鹿野?

門外的白鹿野,心沉一片,不再指望洞天內的人。他凝神一息,直接運法,開始強行轟開這門,解這禁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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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忠陣運行到了最後一刻。

洞天禁製轟炸不覺,黥人咒的鬼影又不斷偷襲。

緹嬰緊張連連。

江雪禾忽然道:“彆擔心,我禁製不放開,他就進不來,不會發現我們做的事。”

緹嬰點頭:“是的,不能讓二師兄發現……”

精忠陣是邪陣,還是不要讓彆人知道,日後成為攻擊師兄的借口為好。

江雪禾聽著外頭禁製的轟然聲音,唇角輕輕翹一下。

精忠陣到了最後關頭,他漸漸拚出一口氣,要為這陣法加上最後一道鎖。

他的手腳再次被勒出血痕,緹嬰看他施法,心驚之下,不敢打斷,可她隱隱看到師兄腕上已經沒了血肉,隻見森森白骨……

黥人咒和精忠陣的雙重作用,實在太厲害了。

江雪禾顫抖著,伸手來摸她腕骨。他手指搭在她細薄的腕間,然而他手上全是血,又沒了血肉,一時間難以摸出她的靈脈在哪裡……

緹嬰很是著急。

緹嬰:“師兄,我幫你。”

她乾脆一仰頭,貼上他額頭,主動打開識海,讓他進來。

且她實在著急,初初完好的神魂之力強悍,江雪禾被抽乾了的神魂又虛弱十分,她這樣強行迫他進來,二人神魂在靠近時,忍不住勾在一起,絞了一下。

一瞬間,極為刺激、酸爽發澀的觸感,襲向二人,二人如同一道被扔到碧濤萬浪間,被卷入其中。

神魂絞住,還要繼續……

江雪禾猛地抽回。

他收得過急,咳嗽連連,趴在她肩上,隻餘喘息微微。

緹嬰身子半軟。

她咬牙,努力忽視那種感覺,想自己估計又搞錯了什麼,但那不重要。她引著江雪禾的神魂,小心翼翼進入自己的識海,將二人的力氣區分開,結咒、畫符、離去。

他一直伏在她肩頭。

最後這一道程度做完,他收回了所有鬼怪,整個人如被泡在海水中,後背衣襟全濕,血跡斑斑點綴。

他的呼吸,淩亂而顫巍的,在緹嬰肩頭起伏。

緹嬰也累得無力。

她依偎著師兄,閉目。

洞天內靜下,一門之隔,白鹿野解禁的轟炸手段,聲音便格外清晰,震耳欲聾。

緹嬰含糊問:“師兄,你什麼時候解開禁製,放他進來?”

江雪禾唇翹一分。

他慢慢說:“現在。”

緹嬰大驚:“啊?什麼,你等等……”

“轟——”

洞天禁製解開,門倒地,白鹿野喘著氣、雙目森寒,他站在門口,看到門內那雙抱作一團的小兒女。

他的眼睛,與緹嬰自江雪禾肩上抬起的眼睛,對上。

四目相對,一驚怒,一慌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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