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想這遠遠不夠。
他的師妹,在被他奪走靈根後,日日承受的,都是這種痛。
所有人還催著她修煉,她總是嚷痛,大家卻都不知她有多痛。她既喜歡修行,又因靈根痛而時時偷懶,人們總說她是調皮的、懶怠的孩子,可是她隻要一調動靈力,就會有靈根欲碎的感覺……
他竟從來沒感受過她的壓力。
千山被封。
千山外有繁複的封山法印。
這法印強大,尋常人輕易摧毀不了。
江雪禾直接用暴力去破壞這封印,越是靈力耗損,越是黥人咒與靈力枯竭一同擾亂,他才覺得舒服一些……
法力傾注於法印上,封山法印旋轉,陣眼移動。山外的破壞被山中人感應到,有人前來,感受到熟悉的氣息,驚愕之下,壓抑著萬千複雜情緒,打開了法印。
“轟”的巨陣聲後,嘩啦啦,塵煙滾滾,千山開山……
衣著簡樸、白須飄然的林青陽站在山門後,隔著塵煙,看到那修長淩然的黑衣少年。
江雪禾緩緩抬眼。
有一瞬,林青陽呆愣的、怔忡的,他雙目潮濕,不知如何稱呼眼前人。
不知這是“上仙”,還是這一世的“夜殺”。
江雪禾望著他。
江雪禾淡聲問:“我有一個問題,想從你這裡知道……”
林青陽一愣,當即:“……上仙?!您回來了?!”
江雪禾淡漠:“五年前,月枯村買賣靈根一事,與斷生道有關嗎?”
--
離開千山後,江雪禾漫無目的,行在天地煙雨中。
林青陽對他如今到底是誰而生出迷惑,江雪禾並未回答。於他來說,他始終是這一世滅斷生道的夜殺,愛上緹嬰的江雪禾。
他走入絕路。
不知該如何走下去。
他弄清了一切真相,沒有更多的借口供於他。他失魂落魄地行在大雨中,卻時而恍神,還要想一想——
“我該回去找小嬰了。”
“一直不見我回去,她會生氣,會發火。她脾氣壞起來,我也要吃一些苦頭。”
“她餓了,渴了,沒人陪說話。我得趕回去。”
可是他這樣回去,他怎麼麵對緹嬰?
江雪禾此時,恨起自己的敏銳,一點即透,抽絲剝繭的能力。
而在這時,雨簾中的四方天地,忽然落下十數道殘影。
江雪禾定住身形,抬目看去。
來自玉京門的十八仙使,立於天上、地上、樹頭、屋頂,封住了他的退路。
他們派一人與他和顏悅色地說話:“江師侄,緣何一直不理會山門的傳訊,讓我等不得不下山尋你?
“江師侄,如今你可知道那千年前
的仙人敕令,該如何解了嗎?”
江雪禾看著他們。
他平靜無波:“不知。”
十八仙使互相看一眼,頗覺有趣地露笑。
他們奉花長老之命來捉拿江雪禾。
昔日他們將江雪禾當做先祖的轉世,從而誠惶誠恐不敢對先祖不敬。但今日,他們已經得知千年前玉京門中沒有人成仙。“青木君是仙人”這個騙局中的唯一幸事是,他們想拿下一個仙人的轉世,不必再顧忌祖師。
十八仙使中一人道:“既然江師侄依然不知道如何解除敕令,不如與我們一道回山吧。恰好,我們曉得了一個解除敕令的方法,正需要江師侄配合。”
他們祭起法器,揚起拂塵,虎視眈眈,在不同方位共同踩出法陣,勢必要拿下江雪禾。
這分明殺氣騰騰,不容回避。
江雪禾垂著眼:“讓路。”
眾人嗤笑:“江師侄,這可由不得你。
“江師侄,你雖被定為玉京門的弟子首席,但這首席,到底是如何當的,你我都心知肚明。若不是看在你是仙人轉世的份上,誰會與你如此好聲好氣?
“我玉京門待你一向寬和,但你自做了弟子首席,卻三天兩頭不在山上,於山下行走的時間,遠多於在山中教導師弟師妹、處理門內事務的時間。你似乎不屑於這個弟子首席,那待我們回去後,這個首席,恐怕也要重新商榷了。”
江雪禾仍是溫溫和和:“我要趕路,諸位莫耽誤我時間。”
眾人高叱:“江雪禾,你以為你走得了?我等身為十八仙使,修行年歲遠高於你。你德不配位,並沒有弟子首席真正該有的實力……”
話沒說完,雨簾中殺氣頓起,向他們襲來。
他們到底不是酒囊飯桶,倉促退讓,看到原來所站之處,被削去了大半地表。
他們臉色難看,更加警惕。
雨幕中,江雪禾緩緩抬眼。
他俊秀又清雅,文質彬彬,一貫平和。他此時掀起的眼簾,眼眸幽黑靜然,然那無聲無息的殺意,讓眾人不敢大意。
眾人嗬斥:“我等隻是要你回山……”
江雪禾溫聲:“我說了,我有事,莫耽誤我時間。”
他笑了起來。
眾人都感覺到雨勢極了,嘩啦啦一片水聲中,視野開始模糊,少年的聲音時遠時近,蠱惑妖冶。
他們恍惚想到昔日斷生道風頭無兩的雙夜少年。
他們想到夜殺的恐怖,殺人從未失手。
可他們修為應該高於夜殺,怎會……忽有一人慘叫後退,血濺三尺,其他人紛紛警惕。
江雪禾的說話聲,都讓他們骨子裡生出戰栗。
他們聽到江雪禾的低笑聲:“我很久不殺人了。
“我為了解身上咒術,儘量心平氣和,做一個樂於助人的好人。
“但我現在才知道,那些都沒什麼用。從一開始,我就被人算計好,等著跳入早被安排好的命
運中。
“殺人的感覺其實很好啊……早知如此,我何必等那麼多年呢?”
雨聲中,江雪禾悠緩的腳步聲,變得如同催命符一樣。
分明是他們來捉拿江雪禾,但他們似乎估計錯了江雪禾的實力——他的實力,比他平時表現出來的,要可怕得多。
眾人感受到神魂中的戰栗,他們驀地抬頭,看到青光凜然的元神巨像,睜開眼。
元神“江雪禾??[]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結出法印,向他們襲來……
十八仙使咬牙:“莫慌!我等也有元神,未必會輸給他!”
……不知不覺中,他們的目標,從捉拿江雪禾,變成“不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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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雨下了很久。
方壺山淬靈池之畔的樹洞中,緹嬰周身籠在寬大鬥篷上。她躲在樹洞中仰臉,茫然地看著這場雨。
先前地縛靈的陰氣,影響此地環境,讓這裡的雨不停。說明此間靈氣敏感,很容易受到旁的力量的影響,造成氣象劇變。
隻是不知,如今這場雨,是受誰的影響,才一直下個不停呢?
緹嬰取出算籌,想卜算一番。
可惜不知是她所學卦術不精,還是那影響氣象的力量遠勝於她,她無法卜算出來。
緹嬰難免鬱鬱。
師兄不在,她一個人在這裡修行,未免有些無趣。
她其實沒有偷懶,她將識海中的靈池又拓開了一點,但是身邊沒有人誇讚她厲害,緹嬰便有些提不起勁兒。
江雪禾去哪裡了?
緹嬰捏著傳音符,給江雪禾發了許多消息。
她由起初的乖巧伶俐,變得不耐煩,對他幾多抱怨。但是不管她發什麼消息,都如泥牛入海,一點兒回應也得不到。
緹嬰心中的燥意,便有些掩飾不住。
她既擔心他出事,又好奇他為什麼離開,還生氣到底是多重要的事,難道比她更重要嗎?
他為什麼總能找到比她更重要的事?
……真是的。
說好的一起回月枯村,他卻半途不見,鬨得她心浮氣躁,以為是自己說錯了什麼。
緹嬰委屈地想:我隻是想和他一起見證我的過去,證明過去沒什麼可怕的,我已經走出來了,他為什麼就走了?難道他沒那麼喜歡我,他被我嚇跑了?
緹嬰氣了一頓,委屈了一頓,最好仍然隻能被困在雨後的樹洞中,不耐煩地等著江雪禾回來。
緹嬰蹲跪在樹洞中,看雨看得出神,忽而,她在泥土雨香中,聞到了極重的血氣。
她一個凜然,當即清醒。
緊接著,她從那血氣中,聞到了很淡的清雪寒香。
緹嬰怔一怔,她驀地跳起,頂著鬥篷衝出樹洞,跑向雨中——
“師兄!”
--
緹嬰破雨直入。
她在樹林間穿梭,追著自己放出的紙鶴,尋找江雪禾。
她在濃霧雨簾
中,看到了修頎挺拔的身影。
緹嬰:“師兄!”
江雪禾抬起了臉。
--
緹嬰衝過去。
她用鬥篷擋雨,踩入泥窪中,跑到江雪禾身前,才錯愕地看到他周身沾滿了血跡,臉色慘白無比。她還看到他周身的黥人咒失控,爬滿了他整個脖頸、臉頰。那些黑氣留下的血痕,一徑蜿蜒向他眼睛。
他神智已經有些不清了。
江雪禾唇色失血,眼神空然,在她叫他後,他才回神。
他的睫毛上也濺了血,秀美又蒼黑。
他看過來的眼神,還有些殘餘的寒意與未儘的殺念。
緹嬰呆在原地,瑟縮了一下。
江雪禾看著她後退的那一步。
二人靜立雨中,他不說話。
緹嬰後退一步後,又走了上來。
她闖入他身邊,拽住他衣袖,便發脾氣:“你去哪裡了?為什麼不回我消息?你走那麼久,是不打算回來了嗎?我很生氣,我很不高興你這樣!”
江雪禾的睫毛濃長,卻蓋不住他望著她的那種眼神。
他聽著她嬌斥許久。
一障亂山間,冬風獵獵,雨大不住。
霹靂啪嗒的雨點墜地,煙嵐如線競走,樅木頂天,遮天蔽日。
一片深灰晦暗中,他在她罵完後,極輕道:“……那你還要我嗎?”
雨聲太大了。
緹嬰沒聽清,她迷惘地眨一眨眼。
下一刻,江雪禾身形直直跌來。
緹嬰慘叫一聲,被他壓得坐倒在泥水地上。她低頭看,師兄已經暈了過去。
緹嬰心頭忽輕忽重,鬥篷脫落,淋了半晌雨,她才失神地抱緊江雪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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