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8 章 後記 夢中身(2 / 2)

大夢 伊人睽睽 17543 字 8個月前

當他們幾人一同吃頓飯慶祝時,白鹿野便不覺得緹嬰會悶了——

江雪禾坐於緹嬰身邊,事事都要照顧那小祖宗。那小祖宗頤指氣使,將江雪禾使喚得團團轉,脾氣越發驕縱難纏:

“我不吃這個,我也不吃那個。你手指上沾了辣,我不要……”

緹嬰搖頭:“我不要我不要!”

林青陽咳嗽一聲。

白鹿野眼角直抽。

江雪禾倒是垂著眼,一邊用帕子擦手,一邊輕輕笑了一聲:“小嬰,你乖一些。”

緹嬰反問:“我哪裡不乖了?”

江雪禾:“你再這樣鬨,你師父與二師兄、南姑娘,還有小步,要覺得我沒有將你教好了。”

緹嬰一愣。

黎步冷笑:“你本來就過於寵孩子了。”

緹嬰摔箸:“我不是孩子!”

她橫眉冷對,黎步挑眉不懼。

緹嬰手指黎步:“你以前就對我看不上眼,對我幾多挑剔,我看你是哥哥,忍著你罷了。你現在還這樣,你不過是嫉妒師兄疼我不疼你罷了。”

黎步目中擠出一絲笑,嘲弄道:“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一點都不長大?我早不追著江雪禾跑了……我早就不在乎他了!”

緹嬰嘲笑:“那你一直偷看我師兄?你彆怪我說出來,整整一頓飯的時間,你偷看師兄……唔唔唔!”

原是黎步臉色一變,猛地撲過去,直接上手捂住她的嘴。緹嬰就靠在江雪禾身畔,她被黎步壓得頭磕到江雪禾手臂上,被捂得有點懵。

黎步迎著她濕潤的眼睛,不敢抬頭看江雪禾。他既怕江雪禾不看他,又怕江雪禾在看著他笑……好不容易走出舊日陰影,他不想再被夜殺的虛假溫情困住了。

黎步衝緹嬰咬牙,小聲:“我帶了人間一些稀奇玩意兒,你要不要玩?”

緹嬰眼亮,點點頭。

其他人便看著黎步將緹嬰帶走,眾人皆有幾分感慨。

他們望著少年帶著少女跑開的背影,幾分恍惚間,聽江雪禾向他們敬酒:“多謝你們還記得小嬰。”

眾人微怔。

江雪禾溫然:“你們記得小嬰,小嬰才可以離開牢籠。”

眾人眼熱。

林青陽低著頭,眼圈已經紅了。

白鹿野笑罵:“師兄,你彆這樣。我雖然確實更在乎小嬰,但我也記得你……你待我們都很好,你怎會覺得,我們不在乎你呢?”

江雪禾怔一怔。

白鹿野深吸口氣,抬頭看他:“師兄,你此人最大的缺點,便是你看淡感情。你從不覺得有人在乎你,總覺得你是死是活沒人關心。我們師兄妹一場,師父早年又得到你點化……我們都是在乎你的。”

白鹿野笑一笑:“我至今不知道你到底算是什麼……雖然有些猜測,但做不得真,而且恐怕我們都不應當知道你是什麼厲害人物。你既然不說,大約才是對我們好的。

“你既在乎我們,我們自然也是在乎你的。”

江雪禾低垂下眼。

他心中微異,微暖。困著他許久的謎團,又好像被一陣清風吹開。

此時,他忽聽到少女少年的笑聲——

他扭過頭,看到黎步正帶著緹嬰,玩那人間新出的機巧物件。黎步時不時罵一聲“笨”,換來緹嬰的回嘴。

而天邊有煙火綻放。

他抬頭,為眾人的用心而心暖。

江雪禾輕聲:“我以前做人時,總想回到你們身邊,想見一見你們,與你們相處,做好真正的大師兄,照顧好弟弟妹妹。”

後來,世事艱難,他早已不想了。

然而今日,舊夢得圓。

江雪禾再次朝諸人敬酒。

--

緹嬰確實活潑,又確實與每個人都有一腔話說。

南鳶的法術隻能維持一整日時光,她在每個人那裡都待了許久,哭了又哭,笑了又笑,總覺得時間不夠,總怕不知下次什麼時候得見。

待緹嬰哭得眼淚都乾了,她終於與最後一個夥伴說完悄悄話。

千山是師兄為她織就的幻境,這個夢中的天闕山也是假的,裡麵布局卻和舊日千山一樣。如此,緹嬰熟門熟路,便找到自己做孩子時住的屋子。

她推開門,便看到滿滿一屋子書卷,而江雪禾長身靜坐,坐於書堆間,淡然翻看。

他看書也這樣雅淨,緹嬰酒吃得多了些,倚著門框癡癡地看了半天。

她傻笑一會兒,忽而想起來他在看些什麼書——那不正是南鳶說要給她帶進來的?

她曾經對南鳶擠眼睛暗示她的愛好,南鳶必然懂得!

但是師兄、師兄……師兄肯定不允許她看那些孟浪話本啊。

緹嬰驚嚇,瞬間酒醒,撲過去:“師兄——”

江雪禾早已感知到她氣息,但她鬼哭狼嚎地跌跌撞撞地撲來,從後抱住他的腰,摔在他後方,臉磕在他肩上,他還是怔了一怔。

江雪禾側臉:“怎麼了?”

緹嬰抓著他手,從後抬臉,見他還要翻書頁,更慌了:“不不不……你日理萬機,就不要看書了吧?”

江雪禾目中微動。

他眼波瀲灩,瞬間明白她在糾結什麼。他不動聲色,暗自使了一個戲弄性質的法術,口上隻溫和:“這書中記載的法術都有些趣味,我覺得還不錯,為何不看?”

緹嬰呆住。

她喃喃:“法

術?”

……不是有趣的話本嗎?

不是孟浪的誇張的讓人麵紅耳赤的小故事們?

江雪禾見她不信,將書朝她臉上蓋了蓋。

緹嬰滿臉迷惘。

江雪禾垂眼看她神色,他又心中一動。

修士一目十行,何況她如今是仙,尋常情況,她不至於露出迷惘表情。她這副表情,隻能說明……

他道:你是不是看不太懂??_[(”

緹嬰嘴硬:“我全都看懂了!我可是小仙女哎。”

江雪禾屈指在二字上敲了敲:“這個字讀什麼?”

緹嬰探頭瞥一眼,快速:“備!”

其實是醅酒的“醅”。

江雪禾不語,又手指一處。

緹嬰:“撅!”

其實是鱖魚肥的“鱖”。

他微微笑。

他又試了幾次,她全部讀錯。

江雪禾瀲灩的目光笑盈盈看她,緹嬰見他沒說過一句自己讀錯,以為自己今日水平厲害,洋洋得意:“我是不是很優秀?”

“是呀,”他輕輕柔柔,“咱們回去,我得教你好好讀書了。”

緹嬰:“……”

她抗拒:“我是修士,我看得懂大概就行,我又不用考狀元……”

江雪禾合上書頁:“我沒和你商量啊,小嬰。”

緹嬰怒道:“你太過分了!”

但江雪禾堅持如此。山中實在空寂,他生怕她覺得無聊,總要給她找些事做。

--

深夜時分,江雪禾將緹嬰從睡榻上抱起,為她穿好衣物。

她迷迷瞪瞪地睜開眼。

燭火映著他清潤而淩厲的眉目。

他“噓”一聲:“我為他們下了些安神術,助他們脫夢離開。你想給南鳶的功法,我也當做遲來的新婚禮物送給弟妹了。其他人的禮物,我也備好。這裡要散了,咱們回家吧。”

回家……

緹嬰趴在他懷中。

果然,這處夢境,早已從很遠的地方開始坍塌,四周變得晦暗,一片幽黑,隻剩下了她如今睡著的一張床榻。

萬籟俱寂,坍塌不住。

她靠在江雪禾懷中,二人如同置身於徜徉黑暗的大海間,漂泊於船上。燈火已滅,舊人已去,天地間隻有二人相依。

緹嬰有些難過,卻依然乖乖地點頭。

江雪禾:“要哭嗎?”

她搖頭。

她如數家珍:“等我大夢術修的再厲害一些,我還可以找南鳶。我們一定還可以見麵的。以後我還要見沈師父,沈師叔,月奴,葉師兄,三冬……”

江雪禾莞爾:“那我們回家吧?”

她點頭。

他問:“要我抱你,還是背你呢?”

緹嬰:“背我吧。”

--

江雪禾便背著緹嬰,走在一片漆黑中。

沒有光,

沒有聲,沒有人。

孤路獨行,但因有背上少女相伴,這靜黑路途不顯荒涼,有了幾分溫情。

緹嬰趴在他背上,靜了很久,悄聲:“我剛才睡著了。真是的,怎麼在夢境裡,我都還要睡覺呢?多浪費時間啊。”

江雪禾哄她:“你師父他們都很開心呢。”

她便滿意點頭。

她又道;“我剛才睡著時,還做了夢呢。”

江雪禾偏臉。

她的手指伸來,在他臉上輕戳,又小動作地摸拂,弄得他幾分癢。

他問:“噩夢嗎?”

緹嬰想一想,道:“應該是美夢吧。”

江雪禾:“那你夢到了什麼?”

緹嬰:“嗯,和現在也差不多啊。”

他沒有吭聲。

緹嬰以為他對她的夢境沒興趣,便也不說了。她這樣趴著,覺得自己又要睡過去時,聽到他低啞的聲音:“對不起。”

緹嬰被他驚醒,茫然:“怎麼啦?”

江雪禾:“我昔日看淡你的感情,幾次對你自作主張,害你傷心。我不該那樣的。”

緹嬰悶了半天,摟緊他脖頸。

她稚嫩的聲音埋在他頸間,緩緩道:“沒關係呀。你原諒我好多事,我也原諒你呀。”

緹嬰半晌,道:“師兄,我做的夢是這樣的——

“人生一場大夢,夢中唯我與師兄。

“誰能憑愛意,將師兄私有呢?”

江雪禾溫聲:“你呀。”

她在黑暗中笑出聲,轉過臉親他臉頰。

這段幽黑的路徑,果真溫情滿滿,再無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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