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選中成為某個男人的附庸,是禪院家女人能得到的最高獎賞。
因此禪院直木宣布這一恩賜之後,便擺出了慣用的驕矜神情等待謝恩,他甚至難得地將注視施舍給一個女人,以欣賞她伏跪時美麗的後頸。
然而他所習慣的一切都沒有發生。
陌生女人用一種奇異的目光打量著他,麵上浮出他讀不懂的笑容。
“啊——太好了,”她長長歎息一聲,聲調婉轉甜蜜,“你不知道我有多感謝你……”
她回頭望向陰影處,半開玩笑似的征詢意見:“這個總能殺了吧?嗯……不接受否定答案哦?”
陰影中竟然還有一人?!
那是個男人的身形,禪院直木與身後的惡犬同時警惕看去,正欲拔刀。
“啪啪。”
清脆擊掌聲響起。
“嗨~請看這裡——”
無法抵抗的命令。
沒來得及產生任何念頭,三雙眼睛已經望了過去,於是在這一瞬——
“啊——!!!”
他們看見了世間最恐怖的景象。
是鬼魂嗎?!還是詛咒?!
那美麗少女的臉上忽然鑽出無數張麵孔,無數張他們已經遺忘的麵孔,是被打死泄憤的侍女,是被虐殺取樂的小妾,是被霸淩病死的姊妹。
無數張遍布血跡的臉如陰雲擠滿了整個小院的上空,於是日光被遮蔽,陌生女人腳下的陰影扭曲膨脹,而無儘的白骨正順著黑暗的河流向他們蔓延。
在他們以狩獵性命取樂的一生中,終於第一次感受被狩獵。
而另一邊。
神代千奈嫌棄地嘖了一聲,將蓋住女孩雙耳的手捂得更緊了一些。
恐懼轉化出的能量正順著她的雙手輸入女孩體內,因此嫌棄歸嫌棄,神代千奈還是得再榨一會兒。
“榨汁”,她選擇這樣描述自己的行為,將選定目標體內的咒力以負麵情緒的形式榨取,經過她的中轉,形成能夠治愈他人的正向咒力。
至於榨取之後?
神代千奈貼了貼女孩的額頭,又耐心摸過她後背的溫度,確認小朋友已經平安度過危險的發熱期,乾脆利落打了個響指。
已經被骨爪撕扯出一身血痕的禪院兄弟這才驚恐發現,原來方才的一切都隻是貓抓老鼠式的玩鬨。
一重重笑聲自陰影深處湧出,有孩童的尖細,也有女人的嬌媚……是他們熟悉的那種笑聲,這笑聲通常在宴會的尾聲出現,當歌與酒都到達頂峰,褪去外袍的大人們走下高台大笑,接著血與火會成為最後的豔色。
片刻,血的猩紅如約而至,隻是這一次,血從大人們尊貴的脖頸中流出。
等到黑與紅的漩渦漸漸消散,神代千奈咂咂舌。
“和咒靈不相上下的難吃啊,這人渣。”
夏油傑對她的進餐評價不置一詞。
在他的視角裡,這三個人渣先是大放厥詞,接著拔刀到一半忽然向自己捅去,一邊捅一邊鬼哭狼嚎將自己做過的孽倒了個乾淨,最後直接一刀抹了脖子。
連後續處理都不用擔憂,孩子做事多少有些太利索了點。
夏油傑收回目光不再看庭院中千瘡百孔的屍體,遲疑開口:“奈奈,以後這種事還是……”
他想說這種奪取性命的事還是不要多做,因為他清楚生與死的界限是如何被血汙一次次模糊,但如今以他的立場再說正論恐怕要令人發笑,於是他頓了頓,轉而說道。
“以後這種事我來做就好。”
神代千奈回以陰陽怪氣的一聲“哈!”
“才——不——要!”她拉長腔調,“這時候才想起來劃清界限已經來不及了!傑的就是我的!”
她得意洋洋地展開契約從他麵前一閃而過,大聲宣布:“放棄抵抗!一起下地獄吧!”
啊這家夥真是……
夏油傑看著她小心翼翼將契約塞進【縫隙】,一副生怕被他搶走的謹慎樣,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半晌捂住臉笑了出來。
“好吧,好吧,”他歎口氣,臉上是自己也沒察覺的溫柔笑意,“那就一起下地獄吧。”
地獄以後再下,小孩還得先救。
等到小女孩緩緩轉醒,太陽已經打向了西邊。
她像是剛從冬眠中複蘇的小動物,謹慎地保持了冰凍的狀態,隻有一雙眼睛從睫毛的縫隙中打探。
周圍很安靜,有光,她沒被扔進咒靈堆?
禪院直木幾人商量著怎麼處理她時,真依還殘存著一些意識,但這一絲意識並不足以支撐她逃命,甚至連睜開眼都做不到就陷入了大出血的昏迷。
但身上竟然不痛……真依害怕起來,疼痛對侍女們來說是一種好事,因為疼痛意味著肢體還在,意味著存活。
但她感覺不到疼痛。
禪院真依驀然睜眼,正對上神代千奈低頭看來的視線。
好溫柔的眼神,好安全的懷抱,像姐姐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