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不息不閃不避的任他打量。
她和範增又沒什麼不可調和的矛盾,不過就是範增一心想要投靠項梁,而她和項羽有不可調和的矛盾罷了。隻要範增無法去投靠項羽,她給範增養老又能如何呢。
劉邦入關之後都敢留秦三世子嬰一命,難道她的胸襟還比不上劉邦嗎?還是說一個懷才不遇的範增比有著秦數代積累、極有可能卷土重來的秦三世威脅更大呢?
要是她連劉邦都比不上,那她還造反自己做皇帝乾什麼,還不如直接去投靠劉邦得了。
久久,範增長歎了口氣,莊重地站起來對趙不息一拜。
“請您原諒我先前對您的無禮,是我老眼昏花,不識英雄就在我眼前啊。”
這下倒是輪到趙不息警覺了,她警告道:“你彆以為說兩句好話我就能放了你,你現在已經是我的俘虜了。除非你效忠我,要不然彆想讓我放你出去。”
這老頭,怎麼會突然轉了性子,前兩天對她還用下巴看人,今天就忽然懂禮節了?
陰謀,肯定是有陰謀。這可是鴻門宴的主謀,糟老頭子良心大大的壞。
範增撫摸著胡須,“黑石子未來的成就絕對不會隻在這小小的懷縣……您的誌向是什麼呢?”
哼,老家夥想套我話。
趙不息挑眉,慢吞吞道:“當然是忠君報國,學成文武藝,報於帝王家嘛,上為君王,下安黔首,為萬世開太平。”
就是她忠的這個君王是她自己罷了。
“糊塗啊!實在糊塗!”範增痛心疾首地搖著頭。
“秦王無道,殘暴不仁,你有這樣的才華為何要效忠於他呢?”
好家夥,這是讓她又遇上真六國餘孽了啊。
趙不息反問:“你說始皇帝無道,那昔日的楚王呢?”
範增譏諷道:“楚王昏庸,亦不堪為主也。”
唉?趙不息來了興趣,她本來以為範增又是一個一心想要複國的六國餘孽來著,沒想到這老頭既看不上始皇帝,也看不上楚王。
趙不息把胳膊往桌麵上一撐,將上半身往前探。
“那先生認為誰可為帝?”
她現在倒是有興趣和範增再談一談天下大勢了。
範增語塞,他就隻是覺得自己有國相之才罷了,誰是皇帝他其實不太在意……
項燕?範增都沒辦法騙自己他能當皇帝,項燕為人的確令他欽佩,可項燕實在太死腦筋,抗秦失敗自刎於陣前,這等人為將可以,為王實在不行。
項梁?範增雖然打算投奔他,也覺得此人非凡人,可也知項梁性情好大喜功……
至於項羽,年紀尚小,還不在範增的考慮範圍內。
本來範增覺得項梁雖然有些自傲,可也不算是大問題。一個君王不必毫無缺點,隻要有足夠多的優點就行。
可是……範增忍不住抬起頭來看一眼趙不息。
他眼前有更好的人。賢德的名聲在外,胸襟寬廣,已經掌控了一縣之地,更重要的是,年紀還輕,未來不可限量。
範增歎息一聲,不禁想,既然趙不息不想造反,那為何要讓自己遇見她呢?
“你,我覺得你有為帝的潛力。”
潛力和本事是不一樣的,現在天下間沒有誰做皇帝能比得上始皇帝,可未來不一定沒有。項羽現在不過是個跟隨叔父到處逃難的半大少年,劉邦是個名聲不太好的小亭長,誰能想到十年之後會是他們在爭奪這天下呢。
趙不息頭頂冒出一個問號,她狐疑地回憶,自己什麼時候和彆人說過自己的誌向嗎?還是她遮掩的本事太過低劣,在範增這等智者麵前一眼就能看出她的想法?
怎麼有人會懷疑一個十歲的小孩會有造反的心思呢?她也沒說過什麼“取而代之”“大丈夫當如是”之類的話啊。難道是範增也學過相麵覺得自己有帝王之相,這也不對啊,他要是學過相麵為何不從一開始就跟隨劉邦呢,而且相麵也不能是什麼誰都能學的吧。
趙不息心裡雖然覺得範增有眼光,但麵上仍然不動聲色:“始皇帝一掃六合,四海歸一,我豈能和他相比?”
卻避而不談自己是否有為帝的潛力。
範增聞言露出失望之色,不願再和趙不息說話。
道不同不相為謀。他的誌向是輔佐一位雄主登基為帝,他方能成為比肩薑尚的名相,名流千古,趙不息既然沒有反抗暴秦的心思,多說無益。
臨走之時,趙不息認真對範增道:“你可以在侍衛的跟隨下到艾老那裡求醫,艾老會治好你背上的毒瘡的。”
範增愣在了原地。他並未答應做這位黑石子的門客啊。
“艾公從不拒絕找上門求醫的人,並不會因為我的原因而拒絕您,您可以懷疑我的誠心,但千萬不要懷疑一位醫者的仁心。”
趙不息平靜的重複了一遍她三日前說過的話。
那日她說完這句話之後,範增憤怒地大發雷霆,認為趙不息是在拿他的舊疾威脅他,並且賭咒說絕對不會屈從趙不息。
而這次範增羞愧地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