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 43 章(1 / 2)

嬴政卻並未如扶蘇想的一樣又問他一些奇奇怪怪的問題。

他的父親, 大秦的帝王,隻是抬起手指了指一側早已準備好的椅子, 示意他坐下。

扶蘇乖巧地坐到了早就準備好的椅子上, 不安地挪挪身體,卻不知道父皇今日為何忽然喊自己過來,想要主動開口說點什麼, 卻又實在找不出話題。

他有心想問父皇進來身體如何,卻又猛然想起父皇最忌諱旁人談論他的身體和壽數。

兩個人就這麼坐著,一言不發, 氣氛逐漸凝固下來。

“朕聽說你前日親自去征辟黃辟, 他不接受出仕?”

嬴政忽然開口道。

黃辟是儒家的一個儒者,原本是齊國人, 後來齊國被滅之後連著其他數千的齊國貴族被嬴政強行命令搬到了關內。據近衛稟報給嬴政的消息來看,他對秦一向頗有微詞。

扶蘇心裡一咯噔,目光迅速在自家父皇身上掃了一圈,垂下頭道:“黃公病重無法起身,是故婉拒了兒臣的征辟。”

嬴政的目光落在了扶蘇身上, 有些憤怒,更多的還是無奈。

他的情報係統何其精準, 那個黃辟到底有沒有生病難道他不知道嗎。

可嬴政也知道,扶蘇這麼說不過是為了替黃辟遮掩,避免自己一怒之下治黃辟的罪罷了。

氣氛一下沉重起來。

許久,嬴政緩緩開口道:“朕知道一個賢人,她求賢若渴,為了請到自己需要的……略有一點才華的人,三顧茅廬,親自拜訪了此人三次, 被拒絕後不曾惱羞成怒甩袖離開,而是第二天再接著前往,這樣一連去了三次,這個略有一點才華的人才被感動,終於答應跟隨這位賢人。”

嬴政不情不願地將“沽名釣譽、徒有虛名”換成了“略有才華”,大才是肯定不能的,這世上豈有比他更有能力的大才呢。那個姓範的老頭豈配和他嬴政一個稱呼呢。

扶蘇的眼睛卻越聽越亮,到最後甚至若不是畏懼自己父皇的威嚴,他都想跳起來大聲叫好了。

“這是哪位賢人?主客相得,實在是一段佳話啊!”扶蘇忍不住開口詢問。

為求得大才跟隨能三顧茅廬不折不撓,這不正是他要學習的對象嗎?

嬴政的臉抽了抽。

他聲音中略帶一絲無奈,“朕告訴你這個故事是為了什麼?”

“是為了告訴兒臣要想獲取他人的忠心跟隨,要放下驕縱、不折不撓謙遜對待大才。父皇放心,兒臣必然會虛心學習哪位賢人,三顧茅廬親自上門拜見黃公。”扶蘇胸有成竹地脫口而出。

他怎麼會有這麼個腦子不知道拐彎的傻兒子呢?

嬴政的臉色變得更差了,質問道:“你是賢人還是大秦公子?”

“你需要學會的是怎樣讓人人交口稱讚還是治理好一個國家?”

嬴政的聲音越來越大,語氣中的憤怒也越來越厲害,扶蘇卻不敢接話。

“你是大秦的大公子,朕的所有子嗣中唯一一個能上朝的公子!你若是想要征辟賢才,隻需一聲令下,誰敢不從?用得著你親自上門拜訪?”

嬴政實在是不知道以自己聞名天下的“殘暴”名聲怎麼會生出這麼一個以“仁義”聞名天下的兒子。

“可向來都是以德服人,我不曾聽說過威脅可以換來忠誠的……沒有哪本書中記載脅迫可以換來效忠的道理。”扶蘇不服氣的大聲反駁。

嬴政幾乎要氣笑了。

“那些道理是寫給臣子和黔首看的,不是寫給王看的!”

“哪怕是孔丘墨翟,他們寫出來的東西也是為臣之道、為人之道,而非為王之道。誰能寫為王之道?誰敢寫為王之道?難道沒有做過王的人寫出來的書你卻要將那些書當做圭皋去遵從嗎?朕告訴你,做王,隻能靠自己去學去做。”

嬴政不懂扶蘇,他當年隻有十三歲的時候就被強行推上了王位,那時候他甚至剛剛自趙歸秦三年多,在九歲之前他一直都是在趙國孤苦伶仃長大,從沒人教過他什麼東西,那時候他連字都認不全,更彆說學習怎麼做王了。

他能登上王位就意味著秦國上一任的王,他的父親,死了。所以他也沒有父親教自己如何做王,甚至連母親也不要自己了。呂不韋想要做他的亞父掌控朝政,趙姬想要讓她自己和情人的孩子取代他,六國虎視眈眈想要吞並秦這塊肥地根本不將他這個傀儡放在眼裡,就連秦國的大臣都不正視他。

可他還是從一個傀儡變成了秦國真正的王,他滅嫪毐、平呂不韋,重用能臣名將,東出函穀關平定六國,一統天下封禪泰山號稱“功蓋三皇五帝”為皇帝,四海莫不臣服。

也從來沒有人教過他應該怎麼做王啊。

嬴政想想自己,再看看自小在自己的羽翼和他母親的寵溺下長大的大兒子,怎麼想也沒能想出來為什麼扶蘇跟在自己身邊二十年還能有這麼單純的想法。

自己二十歲的時候正在和呂不韋那等人鬥智鬥勇,為何他的兒子不能如他一般呢?

嬴政知道二十歲的年輕人大多都是初出茅廬,沒什麼處世經驗。可他嬴政的兒子,難道不應該生來就會這些的嗎?

“朕給你講的那個故事中的賢人能親自登門三顧茅廬去請一個有點才能的人是因為她是賢人,你不能隻以德服人是因為你是大秦的長公子。”

嬴政掰碎了將給自己的蠢兒子聽,“你是長公子,黃辟拒絕你,你應當做的是派人綁了他將他打入牢獄,若是在此之後他願意輔佐你就將他放出來,若是他還是不願意跟隨你,你應該直接殺了他,而不是在朕麵前替他遮掩!”

可我和他無冤無仇為何要強迫一個無辜之人呢。

扶蘇看著自家父皇垂在身側攥的指節發白的拳頭,到底還是識趣的將自己嘴邊的話吞了回去。

可嬴政太了解自己的大兒子了,除了他實在理解不了扶蘇的腦回路為什麼會那麼清奇,其他扶蘇一舉一動都瞞不過他的眼睛。

嬴政一眼就看出來了扶蘇根本不認同自己的教導。

他的拳頭狠狠攥緊,又鬆開,又攥緊,片刻之後又鬆開。

“你回去吧,把高喊過來。”嬴政深吸一口氣,安慰自己不隻有一個兒子。

大兒子不行還有另外二十多個兒子。

扶蘇麵色大變,他勉強維持著鎮定,“啟稟父皇,二弟他昨日病了。”

“那就把堅喊過來。”

“三弟,三弟也病了。”扶蘇緊攥著手,目光卻很堅定。

嬴政危險地眯起了眼睛,“那將閭和胡亥呢?朕昨日還看到他們在打架。”

扶蘇渾身顫抖的抬起了頭,直視嬴政悲憤道:“父皇,將閭和胡亥還隻是孩子啊,您要罵就罵兒臣吧,為何要將諸位年幼的弟妹也罵一頓呢?”

近來父皇的脾氣很大,上次將他們都叫過來罵了一頓之後當夜膽子最小的宏就被嚇的起了熱,他身為長兄豈能看著自己的弟弟們被罵得又哭又病呢?

大殿中的溫度仿佛瞬間冰冷下來。

“這是你的意思還是你那群弟弟們的意思?”嬴政卻意外的很平靜,他冷冷的看著抱著自己大腿的扶蘇,問道。

扶蘇急忙說道:“這是兒臣的意思,是兒臣覺得他們還小,治國理政之事還可以慢慢教。”

嬴政深深看了自己的大兒子一眼,他幾乎忍不住想要質問自己的兒子,為何自己的權術他沒有學到一分呢?

可嬴政從來不是一個會將自己心裡話說出來的人,無論麵對的是自己的敵人、自己的臣子還是自己的孩子。

所以最終他也隻是挺直了腰杆,閉上眼睛,冷靜的命令扶蘇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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