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增見過春申君,見過信陵君,也見過其他許許多多以賢德聞名一方的賢人。可就算是名聞天下的戰國四君子,他們養著數千門客,可其中甚至找不出來十個門客願意為他們而死。
能有千人願意隨一人赴死的賢人,範增隻在書裡讀到過這種人,孔丘和墨翟,他們有數千的弟子,其中或許能有上千人願意陪他們赴死。也正是因為他們的忠實弟子多,所以在數百年後的如今,儒家和墨家依舊是當世顯學。
可趙不息似乎沒有傳播她的學問啊。不傳播自己的學問,不收弟子,卻能讓這麼多的人狂熱崇拜她,趙不息要做什麼呢?
範增敏銳的察覺到了不對。
他似乎抓住了一絲東西,範增多年累積的造反素養告訴他,隻要順著這絲脈絡往下查,會有驚喜等著他。
“好了,我走了,你可不許再說黑石子的壞話了。”老者看見範增心不在焉的模樣,歎了口氣揮揮手轉身就要離開。
範增急忙開口:“等等!老丈,您的學識如此淵博,為何要留在黑石呢?”
老人回頭看了範增一眼:“我不是學識淵博的人,我這輩子隻讀過《論語》的其中一部分,勉強算是識字罷了。”
“可您看事情十分透徹啊。我讀書破千卷,卻沒能一眼看出您所說的黑石子的良苦用心,可看您比我更加智慧啊。”範增感慨道。
老人對著範增笑了笑,笑容之中滿是範增看不懂的感情。
“那是因為我就是一個失去了子女、院子裡種了三棵柿子樹的鰥獨老頭,我唯一的外孫女就是失去了父母、年年跟著黑石子翻牆的孤兒。”
範增愣住了,他整個人僵在了原地。
那群跟著趙不息翻了一天牆的孩子堆裡跑出來一個小女孩,跑到了老人身邊,一老一少牽著手迎著夕陽背影逐漸消失在地平線。
久久,範增方才長歎了一聲,再回想起趙不息對自己的壓榨,似乎又恨不起來了。
不過他還是打算弄清趙不息到底在做什麼。賬目裡的那些數額巨大的收入和支出,其中的“仙藥”支出到底是什麼,黑石對趙不息的極度崇拜,趙不息為什麼要軟禁他為什麼又不殺他……
範增覺得,一張巨大的陌生畫卷已經向他展示了一個角,而畫的全貌正等著自己去探尋。
最主要的是,他年紀大了,總是這樣被趙不息壓榨他氣一陣又被趙不息各種有意無意的言語和行為哄好一陣,他心臟受不了這樣的刺激!
……
鹹陽城。
嬴政麵無表情地負手站在那口被運進來的“趙不息之生父”棺材前,眼中晦暗不定。
“打開。”嬴政命令道。
蒙毅身邊的兩個近衛對視一眼,硬著頭皮走了上去,抽出劍,抵在棺材板和棺材相接的縫隙處,用力將所有的力氣和整個人的體重壓在劍上。
吱呀——
隨著一聲刺耳的摩擦聲,棺材板不堪重力被生生撬開。
棺材裡果然沒有屍體,而是並列放著兩口木箱。
嬴政氣得牙癢癢。
這個逆女,他就知道這個逆女不當人子!
“給朕打開,朕倒要看看,她的‘親父’的真麵目是什麼!”
真正的親爹·嬴政攥緊了拳頭,並且當一堆金燦燦的金子映入他眼簾後把拳頭攥的更緊了。
兩口木箱裡,儼然是塞滿的金條,一看就是私下融了鑄造成的金條。
乍一估計,少說也有三千兩黃金。
朕就知道!
嬴政此時心裡居然出現了“果然不出他所料”的感覺。
親爹之墳裡埋的不是她所謂的“親父”,而是金子這回事,聽著似乎很荒謬,可放在趙不息身上似乎又很合理。
那個小財迷,整日盤算的不是怎麼坑六國貴族的錢就是怎麼坑“始皇帝”的錢,會把金子當成親爹藏在墳裡也很正常。
嬴政抬手按了按額角。
他就說為何趙不息言語之中處處透露著看不上她那個“拋棄”她和她母親的親爹,為何還是給她那個一頭栽進泥坑摔死的傻子“親爹”砌了墳呢。
現在一切都明白了。
趙不息這逆女分明是覺得沒人會做出不敬鬼神的刨墳之事,所以將錢財假借父名置於棺材中埋入地下。
這個法子極為聰明,一來有墳墓和墓碑在此不會被旁人誤挖,二來人人敬畏鬼神幾乎無人敢做刨先人墳這等得罪鬼神之事,三來墳墓簡陋沒有機關防護,反而避免了要錢不要命的盜墓賊窺伺……
可惜“金爹”遇上了他這個親爹,被他命人給刨了。
嬴政又氣又幸災樂禍,忍不住想那逆女發現自己的金子被人刨了時候的表情。
“將這兩個箱子搬到朕內庫中。”嬴政理直氣壯吞沒了自己的賣命錢——既然那個不吉利墓碑上寫的是他,那錢也就應該先放他這。
那逆女坑了他那麼多回,他坑回來一回也不算是什麼。
至於這些金子……總之不能以“親爹”的身份存在於那逆女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