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第 80 章 沛君(2 / 2)

他的治下一縣的縣令被歹徒襲擊而死,這本該是一件慘絕人寰,讓壯怒不可遏的一件事,可此時郡守壯比起這個來,顯然更在乎趙不息所說的他的職位和性命。

趙不息搖搖頭,痛心疾首道:“您難道忘記了始皇帝剛剛在泗水郡內遭到刺殺嗎?”

郡守壯當然沒有忘記,因為始皇帝遭到刺殺他差點被嚇趴下,每日都戰戰兢兢擔憂自己的項上人頭,還好陛下還是講道理的,沒有遷怒於他。

“若是始皇帝的車駕前腳剛出泗水郡,您的治下就又出了如此驚駭之事,您認為您的郡守之位還保得住嗎?”

趙不息詢問郡守壯。

“若是再進一步,萬一陛下多疑,認為是您同那些刺殺他的刺客有勾結,您認為您的項上人頭還保得住嗎?”

郡守壯臉色大驚,急忙往前幾步,“可我的確是毫不知情啊。”

“那為何先有刺客行刺陛下,陛下下令緝拿刺客,而您身為泗水郡的郡守卻一無所獲,結果陛下剛走,後腳您的治下就又發生了如此大案呢?”

“這批歹徒到底是不是和行刺陛下的那群刺客是一夥的?為何您前腳剛剛在治下搜尋過歹徒,一無所獲,後腳就又出現了歹徒呢?是您辦事不儘心還是您能力不夠無法對治下了如指掌呢?”

趙不息一串的問題直接把郡守壯問懵了。

其實趙不息是用了名家“白馬非馬”的詭辯,若是郡守壯多有些學問,那他想一想也該知道,刺客是刺客,歹徒是歹徒,這是兩件事情,兩批人,如何能混為一談呢。趙不息是混淆了刺客和歹徒的概念,讓郡守壯認為這些殺死沛公的歹徒和行刺始皇帝的刺客是一夥的。

刺客膽大包天行刺始皇帝,歹徒也膽大包天公然打死沛公,郡守壯在趙不息言語中的引誘之下,自然而然就將這兩批人聯係到了一起。

郡守壯顫顫巍巍抬起手擦著頭上的汗,臉色蒼白:“可我的確……”

趙不息沒有給郡守壯理清思路的時間,她打斷了郡守壯的言語,嚴肅道:“您的治下偏偏在始皇帝出巡途經泗水郡的時候連出兩件大案,禦史必定會彈劾您,到時候,您的官位和性命都將要保不住了。”

偏偏是這個關鍵節點接二連三出事,郡守壯是知道自家陛下多疑的性格的,若是此事傳到陛下耳中,那他彆說郡守之位了,性命能不能保住都兩說。

“那我該怎麼辦呢?”郡守壯忍不住詢問趙不息。

這時候士主動找到權貴就是要點出他們的問題然後給他們出主意解決問題的,這種事情在這個時代還有一個好聽的名字叫做“遊說”。說服權貴,讓他意識到自己的危機然後問策於士,士再給他出主意幫助權貴擺脫危機。

蘇秦張儀當年連橫合縱,尤其是蘇秦聯合各國一起討伐秦國,用的就是威逼利誘這一套,開口就是“您的國家即將要被秦國滅亡了”。趙不息一進門就十分誇張的告訴郡守壯“你的郡守要乾不下去了,你性命也要沒了”這就是威逼恐嚇,現在郡守壯已經害怕了,那趙不息就要開始利誘他了。

趙不息輕輕一笑,一副胸有成竹的姿態。

“我身邊這位是泗水縣的亭長劉邦,昨日就是他最先發現了沛公的死亡。按照規定,縣中發現此等大事,亭長應當連夜往上稟告,可若是一旦寫在文書之中,那就再無更改的餘地了。”

更改的餘地……

郡守壯腦中靈光一閃,是啊,若是說有幾十人的歹徒在光天化日之下襲擊了沛縣縣令,那必定是一樁大事,可若是是因為一些意外死了個縣令,那就不是什麼大事了。

完全可以在文書上寫這個縣令是身患急症暴斃而亡的嘛。反正隻要彆和歹徒刺客扯上關係,這個沛公愛怎麼死就怎麼死。

“呼,我知道了。”郡守壯心中有了計較,臉色好看了一些,他對著趙不息拱手道,“多謝黑石子為我謀劃此事啊。”

趙不息微微一笑,話題一轉:“還有另外一件事,我想向郡守舉薦呂雉為沛縣的新任縣令。”

聽到自己的名字,呂雉淺笑向前踏了一步,對郡守壯行禮。

郡守壯卻麵露為難之色,按照道理來說新縣令應當從當地有名望的人中選或者從縣衙中已經是官吏的人中選擇。

可呂雉此人,郡守壯努力在自己腦中搜刮了一番,好像有點記憶聽彆人提起過一嘴,卻算不上什麼有名望的人。

“這……黑石子可願擔任新的沛縣縣令一職呢?”郡守壯其實更傾向於讓趙不息這位在整個泗水郡都頗有名望的賢人來擔任新一任的沛縣縣令。

趙不息笑了笑:“我可不是泗水郡人啊,我不過是從河內郡來自遊學的,再過一段時間還是要回到河內郡的。”

河內郡才是她的戰略根據地,沛縣不過是分基地,用來做為南方據點用的,她連懷縣縣令都不願意做何況是沛縣縣令呢。

郡守壯歎了口氣,看看呂雉,又看看趙不息,明顯還是不能下定決心。

“呂雉是沛縣人,在沛縣也頗有名望,呂雉的父親呂文也是附近幾個縣都頗有名氣的商賈,往上數代都是泗水郡的貴族。”

趙不息頗有深意看了郡守壯一眼,方才慢吞吞道:“更何況,若是讓呂雉擔任沛縣縣令,對您還有一樁好處。”

“哦?”郡守壯心思一動。

趙不息輕咳兩聲,主動走到郡守壯身側,附耳低聲道:“沛縣縣令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刺殺,這是一樁大事,就算您可以在文書是掩蓋此事,可難保黔首之間會將此當作閒話亂傳。如今又正是關鍵時候,始皇帝剛剛在泗水郡遇刺,郡中必然有暗中察探刺客的人。”

“若是被他們打聽了去,那最後還是會讓陛下知道,到時候在文書上做假一事也定會暴露,您的項上人頭恐怕還是保不住。可若是忽然一個女縣令上任,那呂雉擔任沛公的消息一定會掩蓋住上一任沛公慘死的消息。黔首們總是愛談論稀奇之事,到時候又有誰會在意死了的上一任縣令呢?”

趙不息說得有理有據,句句都戳在郡守壯的癢處。

是啊,小小的一個縣令位置又無關緊要,若是沛縣內的豪族權貴不反對此事,那他又多管閒事乾什麼呢。

郡守壯思付片刻,恍然大悟。

“那便依照黑石子所言。”郡守壯了卻了一樁心事之後又恢複了平日的悠閒姿態。

他也知道這個呂雉是趙不息的人,可那又怎麼樣呢,此事做下來對他有利無害,他管沛縣縣令到底是誰呢。反正他一個秦人,在泗水郡守的位置上本來也十分尷尬,手下各個縣都有本地經營了數百年的貴族,各個縣中的黔首也隻聽那些貴族的,各地的縣令也都是那些貴族推上去的話事人。

郡守壯對泗水郡下屬各縣要求也很低,隻要按時繳納稅賦、彆造反、彆出什麼大事就行。其他的一切都好商量嘛。

畢竟在曆史上,這位郡守壯也十分懂得變通。沛縣那一群人舉兵造反,郡守壯帶兵想要平定叛亂,可他明顯抵擋不住以劉邦蕭何為首的叛軍,所以這位郡守就做了一件十分變通的事情——他直接跑了,一看到打不過他就跑路了,乾淨利落,毫不拖泥帶水。

此時,這位郡守壯在趙不息的遊說之下,很快就選了對自己最有利的做法。

在幾人的見證之下,劉邦現場拿起筆,在竹簡上寫下沛公的死亡原因“死者沛公,老年男性,皮色白皙,麵有須,身長六尺五。死於沛縣縣衙南三裡處小道上,脖有劍痕,身有腳印……判為與縣丞私鬥,二人俱死。”

秦朝對於司法檢驗的記錄已經很細致了,甚至還有專門的法醫職位“令史”,就是具有一定醫家學問的官吏,專門用來驗傷驗屍。不過令史不是所有地方都能有的,這時候識字的人都不多,具有一定醫家學問還願意在官府擔任令史的人才更少,大部分縣衙雖然設立了這一職位,可並沒有人擔任。

在沒有令史的情況下死於非命的這一類案件就都由亭長兼任管理了。

因為沛公是和縣丞二人一同死在家外的,所以暴斃而亡就不如說他們二人私鬥雙雙死亡來的乾淨利落了,正好能合情合理的解釋在同一地點為何兩個人同時死亡。

等到爰書寫完之後,劉邦再簽上自己的名字,按上手印,交給郡守壯,郡守壯則拿出自己的官印蓋上。

這件事情就算是塵埃落定了,定性為沛公和縣丞私鬥的案子了結。

對於這件事的結果,所有人都很滿意。郡守壯滿意於自己的治下安穩無事,趙不息則是成功將沛縣完全掌握在手中,呂雉擔任了縣令,就連劉邦也少不了他的好處。

那兩個會不滿意的人,沛公和縣丞,已經死了,想必他們在九泉之下必定會破口大罵覺得自己白死了吧……假如世上真的有九泉之下的話。

郡中的任命很快就下來了,呂雉成為了沛縣的新一任縣令,日後就要稱呼她為沛君了。呂雉上台之後,將蕭何提拔為縣丞,將劉邦提拔為縣尉。

秦朝的管理製度是中央三公九卿以及其屬官,地方則是郡縣製度,縣是最小的官員機構了,再往下的鄉、裡甚至連吏都稱不上。原本蕭何和劉邦都隻算是小吏,如今做了縣丞縣尉,這才算是從小吏正式進入了官僚體係。

而後便是大規模的雇傭黔首開墾荒地,沛縣的氣候溫暖,比河內郡要往南很多,河內郡的小麥如今一年隻能種一次,可沛縣是可以一年種兩次的,現在開墾還趕得上半年種植小麥。

除了小麥之外,還特意在靠近水源的附近開墾了百畝水田,趙不息寫信讓陳長調撥一批農家弟子來,可以在這裡研究雜交水稻。

沛縣如今已經是趙不息的勢力範圍了,她的“廣積糧”技能也覆蓋了沛縣。

在趙不息和呂雉蕭何等人的一致努力下,整個沛縣呈現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

某一日清晨,一輛馬車從沛縣外進入沛縣地界,目標明確的奔向呂府。

在呂府門前,馬車停了下來,駕車的禦者先跳了下來,攙扶著年老的呂公從馬車上走下來。

正是為了躲避趙不息的缺德行為,連夜出去經商的呂雉之父呂公,如今剛剛從潁川郡返回家中。

呂公撫摸著胡須,抬頭看著自己麵前氣派的黑漆木門頂上掛的寫著“呂府”二字的匾額,得意的笑了笑。

他這次出門收獲頗豐,一趟下來一路平安不說,帶著的貨物也都買了出去,算是發了一筆小財,賺了足足有數萬錢。

雖說回到泗水郡這一路上食宿的時候偶爾也能聽到黔首議論趙不息那個豎子,可也沒影響到呂公的好心情。

隻是……呂公看著四周不斷路過的行人,心頭緩緩升起一個疑問:這路上的人是不是有些多啊?難道今日有什麼大事發生不成?

而且怎麼會多了這麼多的生麵孔?

呂公心下疑惑,看看對麵緊閉大門的趙府,又擔心自家女兒不會是真的被趙不息那豎子騙的跟她走了吧,雖說自己兒子寄信給自己說家中一切平安,可呂公是知道自己這個大兒子的,一貫偏袒他的妹子,說不準是替呂雉遮掩呢。

想到這裡,呂公一顆心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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