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借口聽著似乎很合理,可趙不息卻覺得十分奇怪。
二人的談論內容從風景談到地理,從春秋曆史談到各地風俗,張良卻一直都沒有往外延伸話題,甚至在趙不息主動提及六國之事時,張良還不動聲色岔開了話題。
直到入夜返回安排好的客房,趙不息愣是沒有和張良聊過一句有關六國的話。
趙不息坐在床沿上,沉思。
奇了怪了,張良居然一點六國之事都不告訴她,難不成張良隔著數百裡路邀請她過來真的隻是想念故人,請她敘舊來了?
往前七年都沒通過信,忽然就想起來還有她這個故人了?要是真的思念故人,那往前七年早乾什麼去了?非要等著她有了一些家底才開始思念故人嗎。
“而且張良不是不知禮數的人啊,既然是他思念故人邀請我來,那他為何連下仆也不事先告知呢?”趙不息喃喃自語,她腦中回憶著今日從她到來,到見到張良之間門的一係列事情。
不對!
趙不息敏銳的察覺到了其中的疑點。
從她來到張良府邸敲門到她見到張良,中間門間門隔的時間門太長了。
不像是早有準備迎接遠客,倒像是突發急事手忙腳亂的模樣。趙不息深吸一口氣,開始重新梳理思路,若是張良一開始不知道她要前來拜訪,而是今日她登門之後才反應過來,那這些事情就都合理了。
可分明是張良給她送的請帖,為何張良會不知道她要來呢?
趙不息眯了眯眼,推開了窗觀察著窗外。
月明風清,唯有蟲鳴,除了偶爾視線中能看到一隻撲扇著翅膀飛過的夜鶩,其他一點活物的動靜都沒有。
張良的祖父、父親五世相韓,屬於韓國最頂尖的貴族之一,從這所占地龐大的宅子就能一窺張良家中曾經的風光模樣了。可隨著韓國的滅亡,韓國的貴族都被秦始皇一鍋端了,張家也從輝煌瞬間門跌落到了穀底。
《史記》記載,張良弟死不葬,發賣家仆三百人,舉家之財雇傭壯士行刺始皇帝。
從中可看張家如今的敗落了,三百下仆,去掉在外耕種田地的大部分,如今偌大的宅院之中的奴仆不過十幾人,連草木都無人修剪。
趙不息輕“嘖”一聲,身形靈敏地從窗戶中翻了出去,貼著牆根往外走,絲毫沒有驚動任何人。
給她發邀約的不是張良,那也必定是與張良熟識之人。再加上張良今日的所言所行明顯是在給那個人打掩護,那十有八九那個人如今就在宅院之中。這個人利用了張良,那張良很有可能今夜就會質問此人。
當然,這一切都是在“那個人”的確存在的基礎上推演出來的。
趙不息抬頭看著夜空,辨彆了一下方向就十分有目的性的往一個方向走去。
這些貴族家中的布局大體上是一樣的,大廳、客房、書房在家中的什麼位置一般來說都是固定的。
多虧了自己還有一門翻牆的老手藝。趙不息輕車熟路地翻過牆,看著不遠處那個亮著燭火的屋子,無聲的笑了笑。
在書房之內,也的確如趙不息預料的一樣,張良正在和一個老者對峙。
“冒用我的身份將趙不息騙來,鄭公這是何意?”張良緊抿著嘴唇,眼中的怒火卻已經壓抑不住了。
那被稱作鄭公的老者留著稀疏的胡須,須發灰白,聽到張良的質問之後。也不生氣,樂嗬嗬的說道:“同為韓王的臣子,你我應當同心協力誅滅暴秦光複韓國啊,子房為何分明認識黑石子,卻不願意向老夫引薦她呢?”
張良沉默片刻,才緩緩道:“趙不息隻是個十一歲的稚童,她能做什麼呢?”
“稚童?子房莫非以為老夫年紀大了腦子不靈光了嗎?黑石子的名聲在河內郡就猶如昔日的申不害在韓國一樣,人人欽佩,何況老夫已經打聽過了,她手下的商賈眾多,錢財也必定不會少……這樣的人,竟然是趙國王室後人。”
鄭公明顯是對趙不息有一些了解的。
“子房,這樣的人若是能和我們聯合起來共同反秦,那會是多大的一股助力。”
張良皺著眉毛,認真道:“誅暴秦複韓國乃是我們的事情,為何要將無辜之人牽扯進來呢?”
鄭公嗤笑一聲,對張良的看法十分不以為然。
“她的母親是趙國的公主,趙王遷的妹妹,她的身上也留著和我們這些六國權貴一樣的血。”鄭公十分自然道,“既然她有能力,我們當然要聯合她一同對抗暴秦了。其餘的五國權貴不都是這個樣子的嗎,我們六國權貴唯有聯合起來才能誅殺秦王,為六國複仇!”
蹲在牆角偷聽的趙不息忍不住嘴角抽搐,這老頭年紀一大把了,怎麼就隻想好事啊,她活的好好的,乾嘛要想不開和他們一起去誅殺始皇帝啊。
還給趙王遷複仇呢,那等昏君死了就死了,她身為李牧的徒孫不去把趙王遷挖出來鞭屍都是看在那個昏君好歹是她娘親哥的麵子上。
張良顯然也十分不認同鄭公的話,他反對:“不息並沒有想要複國的想法,我們不應當強行將她拉進如此危險之事中,讓她好好……”
“糊塗!”
鄭公氣急敗壞,手指顫顫巍巍指著張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