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了尉繚麵上的猶豫,趙不息頓時心領神會,十分體貼道:“師父您是不是剛回來,還沒有地方住啊……正好我的公主府中還有很多空出來的院子,您要是不嫌棄,可以先住在我的公主府中。”
尉繚這才鬆了一口氣。
對嘛,這樣才和當年陛下給他的劇本一樣。
……話說,是不是剛才他其實可以回家來著?
尉繚後知後覺的想起來趙不息一開始似乎提起過要送他回家,隻不過被他給沉默拒絕了?
拒絕了?
尉繚瞪大雙眼,他現在再說自己在鹹陽也有府邸還來不來得及?
看著對麵方才還坐著趙不息,而今已經沒有人影的空座位,尉繚哀歎了一聲。
晚了啊。
第一日,天色剛亮,尉繚就起床打算去書院接著看書。
走在公主府的路上,尉繚打量著這一路上隨處可見的箭樓和甲士,心中有些疑慮。
難道陛下打算日後將公主府改成重刑犯牢獄嗎?為何一路上的防守要如此嚴密?
尉繚以為自己起的已經夠早了,可沒想到公主府的道路上已經有不少人來來往往忙碌奔波著了,看著模樣,這些人應當不是下仆,而是趙不息的門客。
在一群匆匆忙忙奔波的人群之中,一處大敞著院門的院子就頗為引人注意了,院子主人是一位相貌十分出眾的青年文士,正斜靠在門檻內,百無聊賴的看著來來往往的行人。
尉繚忍不住詢問在一側看守此處的甲士:“他是誰?”
甲士還在猶豫要不要告訴眼前這個老人,院門後靠著的青年文士先開口了。
“小子張良,不知先生名諱?”
張良淺淺一笑,對著左右兩邊頓生警惕的甲士道:“我並不出去,這位老先生也進不來,我們隻是隔著院門聊聊天罷了。”
滿心的苦悶若是隻自己憋著,會鬱結於心,而張良恰好是處於最苦悶的時候,他知道自己不能隻想著這些煩心事情,所以才會打開門看門前人來人往來轉移思緒。
可惜並沒有人上來和他搭話。
尉繚的表情頓時奇怪了起來,他麵色複雜的看著張良:“原來你就是張良啊。”
“老夫尉繚。”尉繚頓時覺得張良看著可憐了不少。
此人日後說不準還會和自己共事呢,隻是其中的感情變化……過來人尉繚可太知道思想想要轉變有多難了。
張良驚訝,連忙站直身體行禮:“原來您就是尉繚先生。”
因著《尉繚子》一書,尉繚的名聲在天下間頗為著名,張良自然也聽說過這位原本是魏國人,後來卻成了秦國尉的兵家和法家的大家。
尉繚看著張良,歎息了一聲,忍不住提了一嘴:“小子,你還年輕,經驗不足,老夫勸告你,有些事情,你越是叛逆就會越痛苦,其實轉變一下想法沒有那麼難。”
他自己就是被嬴政強扭的瓜,現在也很甜嘛。
張良怔住了。
他目光複雜的看著尉繚遠去的背影,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張良以為自己下一次再遇到能和自己說話的人又要等到幾天之後,可沒想到這個人來的比張良想象中的更早。
可張良寧願他沒有來。
張良看著一進來就跪在了他麵前的韓成,麵色大驚,他甚至來不及想為什麼韓成還活著,張良下意識就要扶住韓成的手把他拉起來。
“主公,天下間哪有主公跪臣子的道理呢?”
韓成卻死死抱著張良的大腿抽泣,臉上鼻涕眼淚糊了一臉:“子房,我求你了,你彆再喊我主公了!”
張良愣住了。
“我不想複國,我也沒那個本事複國,我就隻想活著……我膽子小,連刺殺始皇帝都不敢,那是姓鄭的設計刺殺的……我又不是受寵的公子……我真的做不到……”
韓成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訴著。
他早就被嚇破了膽子,在被抓進秦監獄之後,韓成經過了幾次嚴刑拷打,早就什麼都交代了。
後來得知自己雖然逃過一劫沒有被斬首卻依然要被發配到邊關的韓成整日惶恐不安,在趙不息找到他的時候韓成連想都沒想就答應了要勸說張良歸附趙不息。
韓成跪著仰望著張良,狼狽不堪,痛哭流涕道:“子房,我求求你了,你就跟著公主吧,我真的想活命啊,求求你了子房,看在張家五代相韓的份上……你給韓王室留一條根吧……”
張良的表情比韓成更痛苦,他緩緩閉上了眼睛,一滴淚從他眼角滑落。
無數的記憶從他腦中掠過。
年幼的時候他的父親將他攬在懷裡告訴他日後要做韓國的國相,韓國滅亡的時候他抱著幼弟驚恐的看著秦人搜刮他家的錢財,他懸梁刺股拚命讀書學武,他殫精竭慮為了複韓而謀算……
可韓王室唯一的血脈,韓成,竟然隻是個連刺殺嬴政的念頭都不敢有,連大鐵錐都是身邊臣子瞞著他聯係的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