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笑啊,天下間居然有這麼可笑的事!
可天下間這樣可笑的事好多啊!
偏偏這樣可笑的事真實的發生在她身上,並親身經曆著。
她還得感謝他們,感激他們,因為確確實實,對比村裡那些剛出生就被溺死的、小學讀完就輟學去打工的、被早早嫁人換彩禮的女孩子們,她又比她們幸運了千倍萬倍,因為她有個無論如何,隻要她願意讀下去,就願意供她繼續讀書的父親。
網上好多人都說,那是你父母掙的錢,他們願意給誰就給誰。
是啊,所以我們改變不了他人,隻能改變自己,告訴自己,不要做他們那樣的父母。
可又有多少人,長著長著,又長成了他們。
*
電動站的抽水機連續抽了幾天幾夜,將大河的淺灘抽的露出了水麵,附近幾個村子的人,全都跑到河灘上摸魚去了。
河灘的淤泥裡,不僅有各種魚,還有河蚌、螺螄和野生蓮藕,隻是現在不是吃藕的季節,但沒有藕,蓮蓬、藕帶也是好東西。
野生蓮藕泛濫到什麼程度呢,直接長到人家稻田裡了,你站在田埂上,伸手就能摘到蓮蓬。
還有用來灌溉河灘附近農田的溝渠裡,也全都是野生蓮藕、野生菱角和野生芡實。
要不怎麼說他們這裡遍地都是美食呢?
江爸和江媽也都帶著自家的菱角盆和洗澡盆,去河灘的淤泥裡摸魚,各種大黑魚、草魚、鰱魚、鯽魚、汪刺魚,江爸江媽捉了就往菱角盆裡裝。
江檸就拿著自家洗澡的大木盆摸彆人不要的河蚌和螺螄,附近的田裡還有很多的田螺,田螺燉雞爪也是香的很呀。
很多人因為分不清田螺和福壽螺的區彆,根本不吃田螺,她也隻在小時候沒東西吃時,她爺爺燒給她吃過。
而河蚌這些,本地人更是不吃,嫌它又腥又老,還有泥沙。
主要是在大~饑~荒的時候,河灘的河蚌都快被當地人吃絕種了,他們吃河蚌也都快吃吐了。
江檸撿河蚌和螺螄,是想回去做河蚌醬和螺螄醬,帶到學校當菜吃,雖不是什麼正經肉,可也比每天吃鹹菜疙瘩鹹蘿卜強。
碰到有魚的,她也順便把魚也摸上,不知不覺摸了一大盆。
她費力的將木盆推到岸邊,將盆裡的螺螄、河蚌全都倒在岸邊的田埂上,把魚抓回木盆,下去接著摸河蚌。
你把魚放在岸邊還有人拿,河蚌、螺螄這些,彆人連看都不要看,河灘上尖嘴蚌、短嘴蚌、各種蚌多的是,都沒人要。
江媽看到江檸不好好摸魚,竟然在那裡摸河蚌,氣的撈起爛泥巴團子就朝江檸砸了過去:“叫你來摸魚,你整那破玩意兒乾啥?還不給我倒掉!”
江媽那個無語啊,人家姑娘比她小乾活都比她利索,摸魚摸的飛起,隻有她閨女,說她蠢的像頭驢都是誇獎她了,怎麼能有人這麼笨,她怎麼就生出這麼蠢笨的閨女啊?
她真恨不能把江檸塞回肚子裡,回爐重造。
江檸特意沒和江爸江媽在一塊兒,距離隔的有些遠,江媽的爛泥巴並不能扔到她,反而將旁邊的人糊了一頭爛泥,忍不住喊:“愛蓮,你乾嘛呢?扔我一頭一臉的泥!”
雖然下河灘摸魚的每個人都是一頭一臉一身的泥,但這樣被爛泥砸中,還是很不舒服。
江媽就忍不住跟人吐槽江檸道:“你說說我是什麼命,怎麼就生了這麼蠢笨的丫頭?人家都在摸魚,就她在撿河蚌。”
旁邊的人也都笑了起來:“興許你家檸檸就喜歡吃河蚌呢?”
“對呀,河蚌還沒人搶,都給你一家撿去還不好?”
江爸就對江媽說:“有我們兩個摸魚就夠了,檸檸想摸什麼就讓她摸去吧。”
江媽的火氣立刻就有了出氣筒:“還不都是你慣的!什麼事情都依著她,你以為這是為她好?你這是害了她!在家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以後到婆家被人打死了都活該!”
江爸臉一下子陰沉了下來:“你講什麼亂七八糟的呢?檸檸才幾歲就婆家婆家的,她以後考大學吃公家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怎麼了?”
江爸一般不發火,可真發火的時候,江媽反而不說話了,嘀咕一句:“你就慣著她吧,我看你能把她慣成什麼樣子!反正就你是好人,我是後娘!”
江檸很快就摸了兩大盆河蚌,取了竹筐過來,挑著回家。
江媽說的沒錯,她是真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扁擔才剛架在她肩膀上走了幾步,就疼的要命。
因為上麵有兩個哥哥,江爸表麵上對三個子女又是一碗水端平,家中爺爺寵愛她,從小外麵的事都有兩個哥哥做,確實輪不到她。
像挑擔子這些,看著瘦瘦小小的她踉踉蹌蹌的往前走,她兩個哥哥首先就看不下去,伸手一撈,就將對她來說沉重的擔子給撈走了,並且滿臉不耐煩地說:“給我吧,看你挑擔子我都怕你摔著!”
後來做飯也是,她裝作柔弱的樣子,站在灶台前,一手拿鍋蓋當盾牌,一邊離的遠遠的,伸長著胳膊,炒菜像打仗一樣,江柏看到就會無語的接過去:“算了算了,你不會燒菜,給我吧。”
江檸就會欣然的將鍋鏟鍋蓋遞過去,並誇一句:“我二哥燒菜最好吃了,你沒去當大廚真是廚藝界的損失!”
江柏就會矜持的揚了揚唇,說起自己是怎麼把菜做的好吃的,並且有哪些人喜歡吃他燒的菜,誇他燒的菜好吃。
江家男人都燒的一手好菜,女人們都不會燒菜。
嗯,江檸會,但她裝作什麼都不會的樣子。
現在不裝,一來是雙搶期間,裝不裝燒飯也得是她的活,她也實在是不想吃江媽江爺爺做的豬食。
二來,是她不需要裝了,沒有人可以再逼她做她不願意做的事。
她一路跌跌撞撞的挑著兩筐河蚌,還沒走到河堤上,遠遠的江爺爺就跑了過來:“你放那,我來!”
江爺爺佝僂著背,著急的一路小跑,生怕跑慢了,擔子把孫女瘦小的身板給壓垮了。
他連忙將擔子接了過去,“你個小小的人,哪裡會挑擔子哦,回頭把你挑傷了。”
他和江爸他們這兩代人,從十來歲就開始挑河堤江堤,幾十上百裡的江堤河堤,就是他們這兩代人,硬生生用肩膀,一手一手挖出來,一擔一擔挑出來的。
他們受過的苦,是半點不願孫輩們再受了。
家裡幾個男孩子那是沒辦法,生在農家就得乾活,他們一個個生的人高馬大,挑個擔子挑不死他們。
可小孫女這麼小,哪裡挑的動擔子哦。
江爺爺心疼她,她也心疼江爺爺,跟在江爺爺身後,不停的想把擔子接回來:“爺爺爺爺,給我挑,我能行的,哎呀,你給我呀!”
江爺爺雖然身材削瘦佝僂,可也是一米八多的大高個,江檸發育的晚,個頭也躥的晚,瘦瘦小小的一個人,哪裡接的過來江爺爺的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