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淹臉色灰敗,欲言又止,滿腔不忿最終化作一聲長歎。
形勢迫人,他又能如何?若是此時敢公然反對長孫無忌之決策,賀蘭家必然會遭受其餘關隴門閥之聯手打壓,說不定所有的黑鍋都會落到賀蘭家的頭上,傾舉族之力也背負不起……
隻是心中難免怨憤。
當初號召舉兵起事的是你,給大家夥畫下一個大餅,言辭灼灼說什麼千秋偉業儘在今朝,結果起事之後連遭重創,時至今日非但未能擴大關隴門閥在朝堂之上的利益,反而瀕臨絕境。
而後你又想脫卸責任,將咱們這些依附於你的弱小門閥頂在前頭去承擔東宮之怒火?
……
事實上,長孫無忌雖然早已打算無論承受多少損失,都儘可能的分攤給關隴門閥當中那些弱小者,以求儘可能的保存自身之實力,但是眼下局勢危厄之際,卻依舊要倚靠這些弱小門閥同心協力、共度時艱,也不敢做得太過分。
若賀蘭淹態度強硬,堅決不肯屈從於長孫無忌,那麼長孫無忌大抵還是要予以安撫並且給予承諾。
但賀蘭淹滿腹怨憤儘化作一聲長歎,長孫無忌自然心安理得……
宇文士及頷首道:“輔機放心,天一亮,吾便趕往內重門覲見東宮,儘快敲定此事。畢竟此時雖然東宮逆轉占據優勢,潼關那邊的李積也仍然是心腹大患,東宮未必敢保證李積會徹底倒過去,攸關儲位之存亡、東宮之生死,沒人敢大意。”
李積駐守潼關,就好似一柄刀懸在長安之上,不僅關隴畏妻如虎,東宮亦是如鯁在喉,生怕李積不管不顧縱兵入關,來一出“大丈夫取而代之”……
在關隴極大之讓步麵前,東宮基本可以確定會答允將和談敲定,進而解除李積之威脅。
除非李積當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興兵作亂、謀朝篡位……
長孫無忌頷首,而後看向令狐德棻:“而這也正是吾要拜托德棻兄之事。”
令狐德棻一愣,忙道:“若有愚兄能夠效力的地方,輔機隻管吩咐。往常咱們雖然有時意見相左,甚至偶有爭執,但是此刻關隴大難臨頭,誰也不能獨善其身,自當精誠團結,無分彼此。”
長孫無忌一臉欣慰,連連點頭,心裡卻瘋狂吐槽:娘咧!若你們早知道精誠團結之重要,明白大家無分彼此,哪裡便至於走到近日這等境地?
最長自然不能這麼說,否則隻會將本就千穿百孔的關隴聯盟推向崩裂,溫言道:“請兄長親子前往潼關會晤李積,懇請其放開潼關關隘,準許關內門閥私軍撤出潼關,各自返程歸鄉。否則若是大戰再起,那些私軍不會再任由關隴節製,勢必荼毒關中,導致生靈塗炭,帝國亦將元氣大傷、損及根基,那可都是來自關內關外各州府縣的青壯啊!”
青壯代表著生產力,代表著糧食,代表著一切。
當然長孫無忌擔心的不是是否生靈塗炭,是否損及帝國根基,否則當初也不會為了一家一姓之私利舉兵起事,攪得關中大亂,數萬兵卒陣亡。
他在乎的是關外門閥之態度。
關隴就算此番戰敗,底蘊猶在,太子亦不能以酷烈之手段犁庭掃穴、斬儘殺絕,頂了天在李承乾在位之時偃旗息鼓、休養生息,待到改朝換代之時,再趁勢崛起。
幾十年的時間,兩代人的蟄伏,這對於傳承久遠的家族來說根本算不上什麼,潮水漲退、月圓月缺,世間從未有長盛不衰之存在,既然此番為了門閥家族之前程浴血奮戰卻未能取得預想之結果,那麼便蟄伏起來,以待後來。
將來新皇登基,很大可能不會在乎今日李承乾在關隴門閥手上受到的打擊,一朝天子一朝臣,此乃常態。
但是那些關外門閥卻未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