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2 / 2)

他出不來,白菊便苦著。

如果蘭花的養殖場能辦得紅紅火火的,路長順老兩口或許多少能有些安慰,可是偏偏不遂人願,養殖場不死不活,人也就活得毫無生機,眼看著蘭花從一個水靈靈的漂亮女孩變成粗糙的老姑娘,說媒的望而卻步,風言風語卻由四麵八方兜來,老兩口有些兜不住。

路長順便借酒澆愁,便關起門來哭。

白菊什麼都不說,默默忍受著,承擔著丈夫和蘭花的那份苦,也壓抑著自己的那份苦。

她便越發地包容,越發地話少。

棗兒的到來,讓路長順想到了當年和莊有成一起喝酒時說過的話,他沒想到,莊有成真把女兒送回了農村。

不管是莊有成有什麼計劃,或者果真是棗兒的意願,總之一個上了四年大學的女學生,一個有條件留在城市的鎮領導的女兒,進了他的村子,這讓他的心裡稍稍平衡了一些。

你們看,蘭花守在山裡怎麼啦,人家鎮領導的女兒不也下村來了嗎?!

這是路長順的心裡話,他說給自己聽。

最高興的當然是白菊,蘭花有了伴,她就能少操些心。她不是為蘭花操心,而是因為蘭花的事要路長順操心,她是替丈夫為蘭花操心。

棗兒善解人意,會說話,有她在,蘭花和路長順之間又多了一座橋,她就能兩頭少跑幾趟。

這些年父女倆嘔氣,好賴事全靠白菊調和,她夾在丈夫和女兒中間,受儘了難為。

她不怕受難為,怕的是傳不好話,調和不清爽,丈夫著急。

她怕丈夫著急,怕丈夫難受。

自從嫁到路家,白菊的一雙眼睛就全在路長順身上,哪怕是路長順掉一根頭發她都能發現。

按說有了孩子後,注意力會轉移到孩子身上,她不,她的眼裡依然是隻有丈夫。

她認為丈夫才是她的靠山,孩子早晚會像鳥兒出巣,一個一個飛走,那個守在老窩裡由她枕著胳膊睡覺的隻能是丈夫。

無論什麼時候什麼事,她永遠站在丈夫這邊。

蘭花高中輟學也好,到南方打工也好,開服裝店也好,回村辦養殖場也好,她都知道,但從來不上心,她管不了,丈夫都管不了的事她怎能管得了。

丈夫不讓蘭花辦養殖場,她就從娘家叫人來幫著勸蘭花,丈夫不讓啟明幫蘭花籌錢,她就等在村口不讓啟明回家。

“走吧,走吧,彆惹你爸生氣。”

她所做的一切,沒有對錯,若非要分出對錯,那便是站在丈夫這頭就是對的,站在孩子那頭就是錯的。

在白菊眼裡,丈夫決定的事永遠是對的,他當過兵,現在又乾著村支書,他是有見識的人,他怎能錯呢。

白菊把自己活成了路長順的影子,路長順不在了,他的影子也就不在了。

蘭花不常下山,一般都是白菊上山去。

一天一趟到山坡上走一圈,回來向丈夫轉達山上的情況。

路長順靜靜地聽著,從不發表意見,好像在聽彆人家孩子的事。

如果白菊哪天沒上山,路長順會問:“你在家裡呆著乾什麼呢?”

白菊立刻心領神會,再晚也要趕緊往山上跑,哪怕回來後路長順已經上了床,她坐在床頭自說自話,仍是要把山上的情況講一遍。

蘭花下山來了。

白菊恰好聽到楊五的老婆在罵街,便躲到燒餅鋪裡和楊三對賬。

路長順喜歡吃焦火燒餅。白菊便隔三差五去楊三那裡拿燒餅,一次拿兩個,正好夠路長順一頓吃的。

路長順並不是非吃燒餅不可,而是白菊聽彆人說,喝完酒吃燒餅饅頭滲酒,人不容易醉,於是每當路長順在家裡喝酒,便去楊三的鋪子裡拿兩個燒餅回家。有一次路長順誇了一句,“還是焦火燒餅吃著香。”

白菊從此記在了心裡。

當然不能天天去拿燒餅,路長順會生氣的,生氣了就罵她不會過日子,“天天吃細糧,你家裡有金山銀山哪!”

白菊每次拿走燒餅都讓楊三記著賬,過個十天半月的白菊會去和楊三對一回賬,不是怕楊三記錯了,而是用這種方式向楊三表明,她沒忘了欠著燒餅錢呢。

楊三每回都應付她,“對啥賬,我不記賬,你給我多少我接多少,我信得過路支書。”

白菊就笑,她最喜歡聽村裡人講這句“我信得過路支書。”

路長順看見蘭花從山上下來,衝著白菊喊:“瞎串什麼呢,還不快回家做飯去!”

白菊扭頭看見蘭花站在村委會院門口,趕緊拿了五個熱乎乎的燒餅朝家裡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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