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到方才這人喚了一聲“父皇”,便也知曉他當是自己孩子,可卻已然想不起他的名字。
隻覺得這人竟奮不顧身替自己當了刀子,那自己自然不能讓他出了事。
雲妃眼見那太醫要先去瞧周景和的傷,一時著急竟克製不住哀求道:“陛下,那人死了也就死了,咱們的孩子還昏迷不醒呢,您先讓太醫來幫他瞧瞧吧。”
雲妃也記不得周景和到底是哪個皇子,隻是覺得即是從前未曾見過的,想來也是不受重視的。
那他的性命自然也就輕賤。
怎麼能同自個的孩子相較。
可聖人聽了這話卻是臉色一寒,“他好歹救了朕一回,你那不爭氣的兒子會乾什麼?隻會惹事生非!”
雲妃臉色發白,到底聖人這話沒說錯,她也沒膽子再反駁了。
說完,他又看向那猶豫不決的太醫,“你還愣在那兒做什麼,朕的話都不管用了?”
太醫一邊慌張的連聲答著“不敢”,一邊從雲妃同周景文的身邊匆匆走了過去。
好好的重陽宴,最終還是潦草的收了場。
不過今日來了這一趟的人卻也不算白來,往年都不過是吃些東西喝點酒,再便是千篇一律看得人直打瞌睡的歌舞。
今日這一場,可比往年要精彩千百倍啊。
***
最後周景文是被雲妃帶回了華宜殿。
周景和卻留在了聖人的寢殿——承文殿。
宮中太醫的醫術精湛,而周景和受那一刀的位置也是精妙,正好心臟邊上偏了半分,算是保住了性命。
聖人聽了太醫的話之後也有些意外,“就差了半分?”
太醫點點頭,“殿下運氣好,之後隻要好生休養著便不會有問題了。”
聖人往裡邊撇了一眼,然後道:“人可醒了?”
“應當差不多了。”太醫又是點頭,“陛下若是想見殿下,現在便可以進去了。”
聖人“嗯”了一聲,太醫便先退下去煎藥了。
正在這會兒,外頭一個太監匆忙進來給聖人屈身行了禮然後道:“陛下,那兩個賊人咬碎了藏在牙齒裡的毒,已經死了。”
“什麼都沒問出來?”聖人緊皺眉頭,心裡的疑慮越堆越多。
太監搖頭,“奴才無用,那兩個賊人似乎抱了必死的決心,還未來得及審問就服毒身亡了。”
聖人臉色愈發難看,頓了好一會才道:“這事定要查出個水落石出來,你帶著朕的口諭,將這個案子包括賊人的屍身全部移交給承桓,讓他密查,彆走漏了風聲。”
顧承桓是現任禦史大夫,年紀雖輕,可本事卻不小。
幾個月前鬨得極大的女子失蹤案便是他破的。
也正因為這個案子,聖人極為賞識他,將他破格提為了禦史大夫,如今也正是因為信任,聖人才將這樁案子也交由他去查。
太監應了聲“是”。
等他退下了下去,聖人方才轉身進了內殿。
周景和也差不多正好醒來,見了聖人,他剛欲起身行禮就被聖人按了回去,“你身上的傷不輕,就不必顧著這些虛禮了。”
“是。”周景和也沒堅持,隻問道:“父皇可有受傷?”
聖人盯著眼前的人瞧了好一會,然後才緩緩道:“朕無礙。”
他側身在床邊的凳子上坐下,又接著道:“景和,這些年,朕沒有去瞧過你,你可怪朕?”
他不僅僅未曾去瞧過周景和,甚至連名字都是問過了身邊伺候的太監方才知曉的。
他早忘記當初與那宮婢的一夕風流,至於那宮婢生下了他的孩子,他細細回憶了許久方才想起來底下人大約是知會過的。
畢竟是誕下皇嗣,實在不算小事。
隻是他厭棄那粗鄙宮婢,連帶著也厭棄他生下的那個孩子。
所以當日未去瞧過,後來的十多年間,也早就忘了還有這樣一人。
“怪過。”周景和聲音很低,可這話落到聖人而中卻有些發沉。
他微微眯起眼睛,正欲開口說些什麼,卻聽周景和接著道:“每每新歲,中秋本該一家團聚之日,兒臣都怨,可……”
他說著,聲音微澀,“可父皇,骨肉至親,豈與仇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