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吟能看出衛生間的男人在極力地用他有限的活動能力,試圖對他表達些什麼,但他很難看懂,也不敢輕易上前解開他口中的東西,因為凶手就在外麵。
他和男人對視了有幾分鐘。
許知行回來了,他把拿到的外賣放到桌上,隨後跨步進臥室,一把抱起宋吟,連眼神都沒施舍給衛生間嫉恨如仇的黎鄭恩。
本來端正坐在床上的宋吟突然被抱了起來,愣了下就想掙紮,卻被男人走路的顛簸弄得重新趴回他肩膀上,一來二去,簡直對這個人討厭到極點,冷臉瞪他:“我可以自己走路……”
許知行不置可否,將宋吟抱到桌邊,低聲道:“吃飯。”
家居服鬆鬆垮垮地套在身上,肩膀纖細,米白的袖子過長,蓋住了一點宋吟的手背,他沒有動,“什麼意思,斷頭台前的最後一頓飯嗎?”
許知行解袋子的動作頓住,半晌他重新動起來,飯香從解開的包裝中飄出,他神色如常,“誰說要殺你?”
宋吟微慍,他當然不信凶手對他沒有歹念。
如果不想殺他,那前些天追那麼緊,對他步步緊逼死追不放,難道是在玩老鷹捉小雞的遊戲單純嚇他嗎?
許知行見對麵的宋吟繃著臉,眉尖似有冷霜似的,即使是生氣也讓人移不開視線,滾滾喉嚨,說給自己聽般出聲道:“我不會對你做什麼,吃飯。”
宋吟不理會,輕輕彆過眼。
凶手自顧自把他抱過來這裡,完全是憑自己心意,憑自己開心,他也不想給對方好臉色,對方能不痛快是最好的。
然而他還不如忍氣吞聲聽男人的話低頭去吃飯,他這麼彆過眼一看,便看到混亂客廳裡的巨大投影屏,順著看了幾秒,他緊攥著的手便出汗了。
再之後,許知行就看到對麵的人長睫抬起,瞪來不尋常的一眼。
那副又辣又淡漠的神情,倒是和現在屏幕上正在播放畫麵中的小人.妻差距挺大。
宋吟抿著唇,呼出來的細軟呼吸微微抖了起來,氣的。
凶手在這棟樓裡買了房,凶手闖入過他家中,凶手曾經追殺他,他以為這就是所有,但他做夢都沒想到,這個恬不知恥的男人居然還在他家裡裝了攝像頭。
投影屏上的應該是回放,看來這個攝像頭已經安裝很久了。
宋吟雖然感覺自己在家挺規矩的,但誰知道這個人都看到過什麼?
許知行看出宋吟因為這個發起了火,他靜默無聲地放下筷子,心理素質過人,走路都不晃一下,摸起遙控器關掉他夜以繼日都要開著看的投影。
回來後,他又說出那句:“吃飯。”
宋吟怎麼可能吃得下,他氣得都快飽了,冷著動人小臉和許知行對峙。
許知行也看著他,也許是看出倆人可能會這樣一直乾耗著,他先開口打破僵局:“臥室和浴室都沒裝,拍不到你洗澡和換衣服。”
宋吟:“……”
誰要聽你說這個……
最後宋吟也沒吃一口飯,他今天大概真的可以把憤怒裝填進胃當飯吃,男人見他不吃飯,也不再勉強,再次抱起他把他送回臥室。
宋吟陷進柔軟床榻的後一秒,聽到頭頂壓下來的兩個字:“睡覺。”
宋吟:“……”
比起吃飯,和凶手共睡一張床,更讓宋吟覺得匪夷所思。
他擋開男人的手,臉上浮出疑惑和不解,警惕著道:“我看不懂你要乾什麼,要殺還是要威脅什麼,能不能直接說?不要拐彎抹角的。”
“不殺也不要什麼……你隻要乖點,聽我的話,就能安全。”許知行站在床邊,聲音嘶啞卻又耐心十足,他鮮少向人解釋這麼多,卻沒像以往那樣升起不耐煩的暴虐感。
宋吟和男人對視了幾秒,最終翻身上了床,他倒要看看凶手到底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宋吟把被子上拉蓋住小半張秀氣的臉,眼睛半闔著,耳朵一直凝神聽著旁邊的動靜。
許知行先是在床邊站了幾秒,而後在床頭拿起一本書,坐在牆角的小沙發上看了起來,屋內關了燈,隻留一盞小台燈,很柔和,阻礙不到床上人的睡眠。
翻書聲幾乎沒有,宋吟聽著聽著都覺得困。
難道凶手要坐在那看一整晚的書嗎?
宋吟困頓地撐著一絲理智,昏昏欲睡,頭腦昏聵,在他以為凶手真的要無所事事這樣度過漫長一夜的時候,臥室裡總算有了動靜。
凶手放下書,走到了彆的地方,聽聲音似乎是去了衛生間。
宋吟惺忪的大腦轉瞬變清醒,他仔細聽著,將凶手的行動軌跡聽得大差不離,男人先去了衛生間,好像是把裡麵的人拖了出來,然後打開了臥室門。
再之後,是很模糊的一陣開關門的聲兒,大概是外麵的門。
宋吟猜測凶手是在對衛生間的人進行轉移。
等了許久,宋吟再也沒聽到任何聲音後,立刻從床上起來,他踏上拖鞋就跑到門口,用手擰開把手,卻向外推不動門,好像是有東西格擋住了。
宋吟心沉下來,立刻意識到,凶手謹慎細微,也從來不放心他,對他做了二手準備。
但他不可能在這裡無事不做地度過一晚,凶手今天不殺他,明天不殺他,以後能一直不殺他嗎?宋吟不可能任由自己處於這樣一個被動且不明的環境。
宋吟環視臥室,最終把目光鎖定在窗戶。
他走過去大打開窗戶,被外麵的冷風一灌,小臉白了一個度,宋吟抿唇忍住冷意,探頭往窗戶外看了一眼。
外麵幽黑寂靜,唯有樓下的幾盞路燈照耀,宋吟萌生了從窗戶逃跑的想法,但很快又打消。
如果宋吟是個身體素質很強的人,也許他會嘗試往下跳著逃走,但他偏偏是相反極端,體弱力氣又不大,下去的過程中有大把的意外可能發生。
這裡的樓層太高了。
但是臥室門從外麵擋住,他要怎麼從這裡逃走呢?
凶手隨時有可能返回,留給宋吟的時間不多,他迅速從衛生間撿起一根留下的繩子,隨後綁在緊挨窗戶外的水管上,將窗戶大開,做出向外逃竄的假象。
之後,宋吟躲進了衣櫃。
這是一個冒險的舉動,但除了這裡,沒有任何地方可供他躲藏。
宋吟屏住呼吸,心跳聲劇烈地等候,他不知道時間流逝,但似乎沒過多久,臥室的門就被打開了。
許知行沒有開燈,輕聲走了進來,像是晚歸怕挨罵的丈夫每一步都走得躡手躡腳,他走到床邊,斂下黑沉眉眼想看一眼宋吟有沒有睡著。
下一刻,他臉色變了變。
大手一抬,被窩裡空蕩蕩的——人不見了。
許知行嘴角抽了抽,想要冷笑,但又因為極度糟糕的心情笑不起來,就一會兒,他就走了一會兒,人就能不安分地跑了!
他看了眼大打開的窗戶,邊拿起手機邊往門外走。
體力差,沒跑幾步就喘,人能跑多遠?
可能不一會就找回來了。
手機屏幕映出許知行冰冷的臉,他打通某個電話,聲音和表情一樣毫無溫度:“找幾個人去街上找宋吟,再找兩個,爬上陽台,看人有沒有跑回家。”
吩咐完這一切,許知行也走出了家,準備親自去找人。
宋吟等他走後沒多久就從衣櫃裡出來,他蹲得腿有點麻,抿唇忍住悶叫,不敢多停留,抬步就往臥室外走,在即將走出大門時,他忽然折返回大廳,看向牆壁上的投影儀。
如果這個投影儀能回放,那麼說不定能會回放到一周前凶手假冒黎鄭恩時的畫麵。
宋吟拿起遙控器打開,忍住看到自己時的那份怪異感,按著某個鍵不斷前進、前進,在看到熟悉的畫麵後,迅速拿手機拍照。
拍完照,他給女警發去照片,問她認不認識這個人。
現在這個點已經是深夜,宋吟沒有立刻收到回複,他也暫時把心思專注到跑到安全的地方,剛剛許知行的電話內容他聽到了,家裡不安全,他不能跑回去。
宋吟本來想隨便敲個居民的門,拜托對方收留自己,但壞事趕巧,他聽到走廊裡已經有了幾個腳步聲,如果他敲門,勢必會引起他們的注意。
於是他隻能走樓梯,迅速跑出小區,當跑到有人的地方後,他收到了女警的回信。
[這個不就是闖進你家裡的那個凶手?]
[凶手已經認了罪,承認想入室行凶,也承認用刀傷了人,已經被送去牢裡了,現在也還在。]
宋吟看到這兩條消息的時候,心跳幾乎驟停……還在?
那為什麼會有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出現在他身邊?雙胞胎,還是什麼?!
宋吟心跳得飛快,鼻息變得異常急促,猛然間,他想起前些天去警局聽到的話,警察憂心又敢怒不敢言地抱怨近期的異樣。
頻發的失蹤案,報了案又撤銷的報案人,還有他現在碰到的兩個一模一樣的人。
這兩者,到底有什麼關聯……會和這個世界的主線有關係嗎?
宋吟白著臉,低頭把可能有兩個凶手的事告訴女警,思忖片刻,又給黎鄭恩發去了一條消息。
……
白言開的收貸公司此時熱鬨非凡。
他半蹲在地上,漫不經心地用紙巾擦拭著每根手指,眼皮都沒抬一下。
跪在地上的黎文陽涕泗橫流,聲聲帶淚:“哥,我手頭是真沒錢,有我早就還給你了,問題是我真的一毛錢都掏不出來。你再寬限我一星期,我絕對會要到錢。”
旁邊的小弟見白言不出聲,本身行事風格也火急火燎,當即厲聲道:“你向誰要?”
黎文陽抹了把眼淚,哽咽著道:“我親哥,他有的是錢,不過他最近總不回我消息,所以才沒要到錢,但你們放心,我明晚直接上他家要。”
白言聽到這句才有了點興趣,他從口袋裡拿出手機,打開一條信息頁麵,饒有興致挑了下眉。
[哥,我好久沒見嫂子了,明晚去你家吃飯。]
“宋吟是你嫂子?”白言身材寬闊,半蹲時身上西裝的領口微敞,荷爾蒙猛烈而洶湧,嗓音帶著笑,飽含危險地擠入耳朵裡。
“是、是的……”黎文陽見白言的態度好像有緩和餘地,頓時欣喜若狂,但他又不知白言為何突然提到宋吟,有些遲疑道:“他是我哥的妻子。”
白言當然知道這個。
甚至知道了更多。
這些天他找人調查了一下,發現了極有意思的事情,黎鄭恩失蹤宋吟卻完全不著急,並不是因為他不在乎自己的丈夫,而是他身邊有個老鼠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冒認了這個身份。
老鼠叫褚亦州,具體做什麼的還沒查到,但白言不關心這個,他心臟撲通撲通跳,興奮又莫名的情緒在胸口流淌,手指尖都麻了起來。
有人成功冒充了宋吟的丈夫,而且宋吟完全沒有起疑。
那麼既然彆人都可以,為什麼他不行?
黎鄭恩這麼久沒出現,很有可能已經遇了害,柔弱無助的妻子怎麼可能承受得了這種噩耗,他需要一個溫柔風雅的丈夫。
而他老大不小……也該有個老婆了。
他以前一直感覺成家很麻煩,但如果是宋吟那樣的,早上會給丈夫做飯,晚上會給丈夫按摩頭部,溫溫柔柔又招人疼,那結婚確實是件好事。
雖然他失敗過一次,但未必不能再來,失敗是成功之母,他前些天已經去洗掉了紋身,隻要在宋吟麵前注意一點,完全可以瞞天過海。
況且他會偽聲,也熟悉黎鄭恩的情況,一定會是宋吟完美的丈夫。
他已經做足了準備,也成功黑入了褚亦州的手機,不管褚亦州收到什麼消息,他也可以收到。
白言哼笑一聲,這家夥最近一點都不安分守己,連家都顧不上,那就彆怪他把宋吟奪走。
他已經吩咐好了小弟,隻要褚亦州一回來就趕他離開,他沒有後顧之憂。
至於黎文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