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吟身上東一塊灰,西一塊土,儘管糟糕成這樣,都可以看出身上有多白,衣服鬆鬆貼著胯骨,兩條泛著粉的小腿肉貼在沈懷周腿邊。
沈懷周比他早醒很久,把宋吟撈在身上後也懶得起來,這會見他睜開了眼睛,忍不住道:“再不醒都要叫艾克給你做人工呼吸了。”
宋吟又撇了下嘴。
如果是平時沈懷周敢這樣抱著他,還拿東西頂他腰,他絕對要扇他一巴掌,可現在境況慘烈,他心神不定地側過腦袋,尾調輕顫,“沈懷周,你還好嗎?”
沈懷周悶悶哼哼地應了聲,他抬起手掌,放到了宋吟的腰身上,從橋邊滾下來的時候,宋吟被他護著後腦和身體,除了漂亮臉蛋和白嫩胳膊沾上了很多灰,幾乎沒受到重傷。
把他整個人包住的沈懷周就不好受了,衣服被枝丫劃開,身上各處受到大小不一的創傷,掉到地麵被宋吟壓住,受到二次損傷。
現在宋吟扭過身來看他,身上的衣料又一次蹭過他腿上泥爛的傷口,淺淺的痂撕裂,有血汩汩流了出來。
沈懷周金發下的額邊跳起青筋,那是他在忍耐劇痛的表現,他若無其事地拍了拍宋吟的肩膀,說:“死不了,前麵有一部手機,你看看有沒有信號。”
宋吟扭回頭,沈懷周說的那部手機就在他們腳邊不遠處。
他想問沈懷周怎麼不自己先去拿,想想沈懷周應該連動都很困難了。
於是宋吟悶不吭聲地伸出手,將那部手機撿了起來,將黏在屏幕的泥土擦去一點後,他按開了電源。
大腦一片空白的情況下是很難顧及到很多事的,就比如專注於看手機,想看有沒有信號能讓他們脫困的宋吟,此時此刻,就忘了從沈懷周身上起來。
沈懷周盯著前麵的一段細頸,仿佛能想到宋吟抿著嘴,滑動手機的模樣,他問道:“怎麼樣,有沒有?”
“沒有,”宋吟打開手機的第一時間門便朝左上角覷,但他在這方麵,向來運氣差得可以:“信號是空的。”
打不出電話就意味著他們得不到救援,接下來的幾天,他們都要麵臨食物裹不了腹,沒有水源解渴的局麵。
沈懷周在後麵皺了下眉,嘴上卻說:“沒事,我想辦法。”
這種時候的這種話,效果也僅限於安慰而已,宋吟沒有把命交給彆人的習慣,他正打算拿著手機站起來,四周走走。
結果他看到屏幕跳出來提示。
【歡迎來到桃桃直播……】是宋吟在退出來時,不小心點到了屏幕右下角的直播軟件。
沒有網絡,直播大廳的各個板塊都是灰的,宋吟看了一眼就要退出去,省得浪費太多電量,但是他剛把手指移到下方,就改變軌跡按了下“開始直播”。
宋吟是有試一試的成分在的,沒有抱多大的希望,想著如果看到失敗的提示就按退出,然而過了兩秒。
“沈懷周!”宋吟
眼睛忽然睜圓,像乾餓了好幾天突然發現隻嫩肥的兔子一樣,扭過頭把手機放到男人麵前:“你看,直播成功了。”
沈懷周本來就一直看著宋吟的後脖子,宋吟轉得這麼突然,搞得他晃了下神,才想起來要湊過去看。
手機鏡頭對著鳥不拉屎的荒地。
直播確實成功了,並且開始慢慢進人,大概是刷了一堆帥哥美女,突然來個烏七八糟的地方,進來的人很少再出去,留存率很高。
【這直播間門好奇怪啊,是在玩野外探險嗎?】
【可是前麵有翻倒的車還有昏迷的人,要說探險,應該是探險失敗了吧。】
【失敗不抓緊報警找人救,還有心思直播?是不是嫌命太長了,我猜是故意設置這個場景來吸引流量的,散了散了。】
【好白的腿,好美的體型差,把主播夾在中間門的男的比主播粗兩倍,我的建議是,換個平台播野外普雷】
宋吟挨得太近,幾乎和沈懷周鼻息挨著鼻息,連下攤領口中的香味兒沈懷周都能聞到,他挑著眉掠過屏幕,最後目光在其中一條停了下來,“野外普雷?”
他目光在宋吟身上打了個轉,若有所思地說:“我覺得可以試試。”
宋吟:“……”
宋吟嘴唇動了下,本來想罵的。
旁邊突然飄來一陣極難形容的氣味,伴隨著繚繚而上的煙火,宋吟探過頭去,看到樹後麵的虎鯨蓬頭垢麵癱坐著,拿著兩根插著東西的木串,在腳前邊的火堆上烤。
宋吟完全把他忘記了,“你怎麼在這?”
虎鯨將手中木串翻了個麵,存在感很低地回道:“我一直都在這裡,隻不過你忙著和沈說話。我剛剛抓了兩條蛇,這條烤熟了,你要不要吃?”
他把烤得焦黑的蛇往前遞了遞。
“我不吃,”宋吟沉默了下,表示婉拒:“你的同伴呢?”
虎鯨愣了會,用胳膊肘懟了懟身邊的人,宋吟順著他的胳膊看到了被冷汗澆透的艾克,不知道受了什麼傷,艾克咬著後槽牙直吸冷氣。
宋吟忍不住問道:“你哪裡疼嗎?”
艾克身上破破爛爛的衣服濕了大半,露出的部分胸肌也凝出了汗,他聽到宋吟的話,艱難地指了指右邊的胳膊,“我的手脫臼了。”
虎鯨震驚地把眼神分給艾克,“原來你在我旁邊吸吸溜溜的是因為胳膊疼?我還以為你在饞我的蛇。”
宋吟把手機塞給沈懷周,剛站起來要朝艾克走過去,右邊垂落的那隻細白手腕,就被靠著樹的沈懷周抓住,沈懷周懶洋洋地問他:“乾嘛去?”
宋吟指了指艾克:“幫他接骨。”
沒了柔軟抱枕的沈懷周挑了下右眉,大概在兩三秒鐘的時間門裡想了想是艾克的胳膊重要,還是自己抱著人舒坦點更重要。
在他進行沒意義的衡量中,宋吟已經走到了艾克身邊蹲下。
快速幫艾克接上骨頭之後,宋吟拿回手機,有點苦惱於,怎麼樣可以利用直
播間門幫他們擺脫困境?
沈懷周輕輕瞥了眼宋吟,在旁邊開口道:“有人看的話幫忙報個警,我們幾個倒黴鬼掉到了三環橋底下,沒吃沒喝馬上要死了。”
見開啟直播的人終於開始理會直播間門,彈幕開始狂刷。
【後麵的車是真家夥,還是模型?】
【有手機乾嘛不報警?現在的人說謊之前也不打打草稿。】
瞥見這一條,沈懷周隨口就回:“報不了沒信號。”
【越說越離譜,有信號直播沒信號報警?你這話拿去騙現在的幼兒園小孩都騙不到。】
沈懷周脾氣不怎麼樣,應該說拿著槍杆的人大多都差,向來隻有他對彆人衝的份,像彈幕這樣嗆他的,用艾克的話來說就是還沒出生。
他冷笑一聲,手伸過去就想切斷直播,可惜被宋吟擋住了。
沈懷周餘光睨過去,一開始是想讓宋吟彆擋著他,但他眼睛先看到了宋吟有些缺水的唇,想起從早上到目前為止,他們當中沒有一個人喝過水。
他耐受力好,少喝幾口不會馬上死,但是宋吟在他眼裡餓了肚子都能暈。
沉默了會,沈懷周的火氣莫名熄滅,淡淡道:“信不信的報個警就知道了,是假的也不會批評教育你,是真的還能挽救幾條生命為祖上積德。”
聽到這句話,不僅狼吞虎咽嚼著蛇的虎鯨停住了口,連不停打哈欠的艾克也詫異地看向了他,畢竟他們很少能見到這麼能屈能伸的沈懷周。
或許是看到沈懷周胳膊上橫亙了好幾厘米的血口,直播間門彈幕慢慢轉變了風向。
【其實有點真,他們身上都有傷口,而且那個白人的手是真的脫臼了。】
【我也覺得沒有人會拿這種事開玩笑,況且報廢一輛幾十萬的車就為了直播,沒必要吧……】
【我打了電話了,接警員說現在派車去搜救,你們先找個地方躲著吧,晚上晝夜溫差大。】
【你們誰脫下來件衣服給角落裡的人披上?】
……
直播間門的人到底有沒有打電話無從而知,但他們目前也隻能等。
艾克提議他們換個地方坐,沈懷周同意了,用那隻手受了傷卻依舊有力的手提起宋吟。
附近有個天然的小洞穴,隻有一米多高,空間門很狹小,但能容得下四個人。艾克像個男仆似的去車裡搜了幾件衣服出來,一人給一件套著禦寒,接著撿了幾根木柴扔在他們中間門,用打火機點燃。
火堆劈裡啪啦燒著,宋吟被烤了一會兒,慢慢有了困意。
他雙手抱住膝蓋,把臉側過去一點,軟軟地墊著自己的手,睡到半途中沈懷周似乎問了他一句冷不冷,他蹭了蹭手迷糊地回:“不冷。”
後麵是艾克拿手機,他對和網友互動毫無興趣,百無聊賴地拿著一根草四處掃,鏡頭被他弄得這照一下,那照一下。
【你要麼就照你破了個洞的臭鞋,要麼就照對麵美人的睡顏,晃得我想吐。】
【剛吐過一回。】
比起一點就炸的沈懷周,艾克的脾氣要好上很多,但他有點天然愣,說好聽點是呆瓜,往難聽的說就是蠢。他覺得照宋吟不禮貌,將鏡頭對準了鞋。
於是後麵進來的,隻能看到一雙寒酸的,破了個洞的44碼男人球鞋。
之後艾克又去玩他那根草,彈幕對他進行的謾罵他一條都沒看到。
直播間門再次看到宋吟,是虎鯨叫了艾克一聲,艾克一個激靈把手機抬起了半寸,宋吟睡得漫出淡粉的漂亮臉蛋就出現在鏡頭前。
這時,彈幕中突然出現一條簡言意駭的詢問。
【主播在哪兒?】
這條彈幕很尋常,淹沒在眾多舔顏無下限的發言中,被迅速頂了上去,沒激起一點水花。
兩分鐘之後,這個在夜晚中獨具一格的直播間門突然炸開了數十個滿屏特效,聞風進來的幾千人,像第一次見世麵一樣叫嚷著“有生之年居然能看到有人同時刷十個鞭子”
。
鞭子是該直播平台特有的禮物,被稱為隻有有錢人才會刷的玩意兒,因為這東西一個就五萬塊,十個加起來那就是整整五十萬。
平常見一個都稀少,同時見十個更是前所未有。
直播間門刷屏速度非常快,大多數人都在艾特那個不聲不吭突然拋巨款的富豪,而半秒鐘後,富豪本人飄了個屏。
【R:主播現在在什麼地方?】
在直播平台刷夠二十萬的用戶,名稱會加上黃金氣泡,每發一條都會有飄屏特效,能讓每個人第一眼看到。
【富豪為什麼問這個?】
【主播出了意外事故,現在在三環橋某個路段下麵。】
嘩嘩刷著的彈幕上方,再次出現兩條黃金飄屏——
【R:主播欠我債,躲了我一個星期。】
【R:謝謝告知,我現在去找他。】
說實話沒有人想到會是這種理由,因為故意刷幾十萬隻為了有個飄屏特效的人,就算真有人欠他債,也用不著親自上門追。
【能刷得起十個鞭子也不缺錢,他欠了你什麼要這麼火急火燎地去找?】
諸如此類的問題飄了不止一條,但麵對疑問,剛剛還在飄屏的富豪沒有再回複,大多數人都在為沒能聽到完整的八卦而抓心撓肝。
晚上不到九點,在所有人以為富豪已經離開了直播間門,不會再出現的時候,黃金飄屏再次彈出來。
【R:他答應讓我乾他一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