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吟靠近後聞到了蘇祖之身上的藥味,很濃很濃,胡聶說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都要吃三回藥,怕是已經喝入了味,宋吟和他離得這麼遠也能聞到這藥是由哪些藥材磨成。
宋吟把茶杯放下,右手放到了衣角上,手指勾起了一點布料,“這樣求你夠嗎?”
蘇祖之沒說話,他坐在大床的軟墊上,食指審視地點了點膝蓋,他想:求人要是隻用倒杯茶,那這全天下的事都很容易了。
不過他沒有把這話說出來,他隻是久久地看著宋吟,似乎在想些彆的。
宋吟在那之後也沒再動,他也在想東西,想蘇祖之雖然前兩天對他態度也不好,但不會這麼壞,就連想殺他的時候嘴邊都有著笑,今天沒笑不說,蘇祖之回他的那句話也不太友善。
是出了什麼事嗎?
剛才他進來的前一秒看到蘇祖之在看手裡的書,那時眉頭就是皺的,難道那書裡寫了他什麼壞話?
宋吟想對了,豈止是壞話,那就是他的罪惡史,第一句話就是某年某月宋吟和一富紳睡覺被富紳弟弟發現當場就拍下照片發給了他老爸。
蘇祖之在想那兩個弟弟。
蘇禦橋十二歲的時候就是個難伺候的混不吝,什麼都想要最好的,從外麵買回來的白桃,他一定要挑最多汁最渾圓的一個,彆人要是搶去了,他那一整天都要鬨得全家人雞犬不寧。
再長大些他這個壞習慣就更明顯了,蘇祖之慢慢發現他喜歡軟軟糯糯的東西,吃的東西是人也是,而人他也要是最好的。
目前來看宋吟的確是蘇禦橋接觸過的人裡麵最好的那一個,宋吟人品壞,但蘇祖之不能否認他的臉很有吸引力。
蘇秋亊十二歲的時候還和蘇家人不太親近,一點風吹草動都會把他嚇跑,養子這個身份讓他性子敏感,連蘇祖之也不能讓他敞開心扉,他在蘇家的這麼多年都學不會爭搶,更學不會主動和彆人說自己想要什麼、喜歡什麼,彆人要是問,他也會撒謊說不喜歡。
這點很好理解,隻要他在蘇家表現出一點貪心,蘇家的人都會視他為眼中釘,宋吟是他第一個表現出喜歡,並且不惜和其他人搶的人。
兩個都是不省心的,兩個都喜歡宋吟。
蘇祖之抬起眸,看到宋吟還站在桌子另一頭乖乖看著他,亮盈盈的眼裡寫滿了請求,又呆又軟,仿佛再小幾歲,要躲在大人的身後露出半個小腦袋才敢說話。
他低著腦袋,頭發軟軟紮在耳朵上,看到蘇祖之眼神瞥過來,才敢小聲征求道:“可以留下嗎,我不會吵你的。”
可那些情史是假的嗎?
蘇祖之心想這人實在會裝乖,或許就是這樣騙得兩個人前赴後繼地喜歡他,蘇祖之抬手握住茶杯,臉上辨彆不出想法。
他想,他不喜歡,但要為著兩個弟弟友好一點,“待著吧。”
宋吟很明顯地鬆了一口氣。
他說了聲謝謝,轉頭看哪裡可以坐下,可惜他失望
地發現屋內的幾把椅子都被摞了起來,能坐的地方除了蘇祖之身下的床榻,也隻有地上放著的一把矮桌子前的軟墊。
宋吟不確定要待到多久才能安全,他發了信息給蘇秋亊,可也不知道蘇秋亊多久能來,所以他不可能一直在屋裡傻傻站著,對小腿也是一種負擔。
宋吟今晚躲累了,呆著小臉在原地思來想去,最後挪著步子走到矮桌子前,坐到了軟墊子上。
蘇祖之沒有乾涉他坐哪裡,他把手裡的罪惡史看了一半,導致現在不太想看到宋吟,隻用餘光看了看腳邊和白軟桃子一樣的人,不動聲色收了收腳。
他喝了一口熱茶,再次垂下眸。
蘇祖之正在看罪惡史的另一半,現在正看到,某年某月宋吟在大街上和男人摟摟抱抱,摟完當晚就拿著到手的錢大吃大喝。
蘇祖之眉間狠狠攏起,他還烤著爐子,爐子裡的光明明滅滅,他的臉也被照出了幾分凶相,蘇祖之的眉闊是和蘇父最像的,加上他身長體闊,隻要一攏起就會顯得很嚇人。
不過蘇祖之幾乎沒有在其他人麵前皺眉過,這罪惡史簡直汙穢到他維持不住表情。
蘇祖之忍著一股燥意,在忍不住想把書拿開時突然聽到床下邊傳來聲響,他維持著臉上的神情往過一看。
宋吟跑了一晚上肚子很餓,正看著矮桌子上另一個托盤的糕點吞口水,手指剛剛一伸,就做賊心虛地瞥到蘇祖之看來的一眼,當即收回爪子。
他不是沒看到蘇祖之眼裡隱隱的狠戾,用手撐著一半臉扭了過去,心裡忍不住想,這糕點是不是很貴啊,動一下也這麼生氣?
他也有點不舒服了。
蘇祖之看過去的不是時候,剛好錯過宋吟饞糕點的表情,他隻以為是宋吟坐得手麻活動了一下,沒有太在意,重新低頭看這一份罪惡史,後麵的這一半更是催人吐血,什麼用嘴喂男人吃東西或是背地裡當已婚男人的小白臉,蘇祖之看到最後一個字最後一個句號,啪地將書摔到了桌上。
其實不算摔,對常人來說是輕輕一放,可對蘇祖之這常年脾氣好的用摔來形容很合適。
罪惡史有些長,蘇祖之看完後已經過去了半小時。
坐在矮桌前的宋吟被他摔書的一聲嚇得抬起了頭,“怎麼了?”
宋吟剛剛一直用右手撐著臉發呆,偶爾會看一眼手機,這會右半張臉被壓得全紅了,真真變成了粉紅交加的嫩白桃,他目光也是呆愣的。
可蘇祖之太敏銳,從他那張發愣的臉上看出了一分不高興,挑眉道:“我沒怎麼,倒是你怎麼了?”
他說沒怎麼,宋吟也真信了他沒怎麼,聽到後麵一句,宋吟將臉轉到蘇祖之看不到的那一邊,露著一半水蜜桃一樣的臉蛋:“我有點不舒服。”
宋吟臉色健康,身體也不像有哪裡痛,所以他說的也隻有可能是心理上的,蘇祖之看了他的臉一會,啼笑皆非道:“我同意你進來待著,還有哪裡讓你不舒服?”
宋吟仰起臉:“你對我太苛刻,一塊糕
點也不給。”
蘇祖之:“……”
蘇祖之眼神往下瞥了瞥,看到了矮桌上的托盤,他麵前這份托盤上也堆滿了糕點,不過包的餡有些發苦,反而矮桌上的那盤更好吃一些,也是傭人們一個一個用珍稀甜品包出來的,在外麵專門買還買不到,有價無市。
他本身就不愛吃,也不是自己不喜歡也不讓彆人吃的小氣鬼,他什麼時候說過不給?
蘇祖之扯了下嘴角,拿起自己桌前的那一份,正要全部放到宋吟麵前,告訴他自己沒有想過要苛待他一個這麼小的人,外麵響起了吵鬨聲。
“禦橋哥,這車也太酷了,你說是用來送人的,是不是送給我的?”
“你算哪根蔥?走開點,彆擋著我。”
算了算,也確實到了晚上的關鍵時間,蘇家的各個小輩都趕來了馬場。
廂房外頭停著一輛鋥亮烏黑的摩托車,是改裝過的,改裝配件和發動機都是獨一份,舒適度極好的摩托把手左右各一個,左邊掛著同樣漆黑的摩托頭盔。
蘇家其中一個男生蹲在地上,兩手都扒著摩托的外部,扭著腦袋到處看,每一個零件都沒放過,都快要流口水了,“ua的,禦橋哥,你真是花了大手筆,不是送給我們兄弟的,也不是留著自己用,居然拿來送人,你可真舍得。”
這個牌子的概念外行人可能聽不懂,但也不需要懂太多,隻要知道貴到普通小富豪買一輛都要破產的地步就足夠了,這車也不需要有多高的駕駛技術。
蘇禦橋昂了昂下巴,不想搭腔,他一手按住男生的肩膀,把人推開。
蘇禦橋走到摩托車旁邊,一腳跨上去踩住油門,流暢地開到了廂房旁邊的空地上,接著他走下來,正想推開廂房的門和他大哥問好,並感謝蘇祖之昨天給他叫來的大夫。
卻沒走幾步,就撞上了門口的宋吟。
蘇禦橋臉上表情不變,因為這個時候他還沒當宋吟是真的,他這晚來來回回想宋吟,有些時候都幻想出了真人,所以他以為門口這個也是他的臆想,有些煩自己丟人敗興。
直到宋吟眨著長睫,不見芥蒂地問他:“禦橋,怎麼不見你二哥?”
蘇禦橋一怔,他臆想出來的每一個宋吟都不會開口講話,所以他在第一時間意識到麵前這個是真的。
而後他又一僵,發覺宋吟問得太坦然,好像昨天的事對他產生不了多大的影響,他在宋吟麵前就是一個小孩子,不著寸縷地被宋吟看穿了所有暗戀的心思,宋吟婉拒了他,他甚至都沒有要宋吟躲著不見的必要。
蘇禦橋咬了咬牙,他麵上沒有表情,內心卻是挫敗煎熬,還做不到不回宋吟:“我和二哥分開走的,沒見到他……你怎麼在這裡?”
不是在餐廳裡和人吃紙包魚嗎……
蘇禦橋回答了宋吟,宋吟聽到他的問話卻隻是淡淡一笑,蘇禦橋又一次感覺到了那種挫敗,他抽了抽鼻子,拚命想著胡聶告訴他的話:“在喜歡的人麵前乾什麼都行,就是不能哭,一哭什麼機會都沒
有了,你在他心目中就是一個遇事就哭的廢柴。”
宋吟笑過之後走出廂房,蘇家的人現在都聚在這裡,那個人也不敢亂來,他臉蛋粉紅粉紅地到處張望,短信裡蘇秋亊說馬上就到,可直到現在他也沒看到蘇秋亊的半個影子。
他倚在門口等待,低頭發了兩條消息,不知何時,馬場外麵喧鬨地傳來叫聲:“禦橋!比賽馬上開始了,你的夥伴找好沒有啊?!”
夥伴?
宋吟抬頭看了眼馬場那邊叫人的男生,緊接著發現不遠處的蘇禦橋換上了一身黑衣。
他騎著一匹黑馬,雙手拽著韁繩用力揚起,勒得馬朝這邊踱步走來,脫離了賽道,路太窄,那匹馬走得小心翼翼,鼻子裡謹慎地噴著氣,蘇禦橋來到宋吟跟前,俯身翻下馬問他:“宋吟,你有沒有騎過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