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既白說的不是蛇語,烏封說的也不是漢語,兩人各說各的語言,但彼此都能聽得懂。
烏封和這個喬禦醫接觸的並不太多,但偶爾的幾l次他全都言聽計從,因為喬既白做的決策幾l乎都是對的,並且對人蛇族有益處,可這一回,他難得表露出了疑惑:“為什麼不能送?”
問完烏封心中就有了答案。
喬禦醫之前被皇帝綁走關在了牢房裡,現在見到關押自己的人,定然不會還將他當作萬人跪拜的皇帝對待,不殺就不錯了。
烏封知道自己應該向著喬禦醫,但萬一,他隻是說萬一,萬一糯米團有什麼難言之隱呢?
這片林子裡喬既白的地位等同於族長,甚至有些時候還要隱隱高於族長,每個年輕人都當他是神明,他說什麼就去做,從不會有像麵前這條人蛇詢問“為什麼”的情況。
喬既白看著高達七尺的人蛇,眉間微微攢了些涼意:“人族吃不慣人蛇族的東西,你貿然送去給他,他吃壞了肚子,我還要給他治。”
他說的像是非常不願意接觸屋子裡的人。
烏封攥著沉甸甸的箱子,身上出了汗,布衫映出精壯的麥色胸膛,他努力思索了一下喬禦醫的意思,然後他搖了下頭,聲音渾厚:“這是我在人族那邊買的,糯米團能吃。”
喬既白怔了下,他聽到烏封口中的稱呼,周身氣壓不引人注目地驟降,他隻是晚到一會兒,於膠憐又對著這條人蛇發.騷了?
喬既白溫和的麵龐微微抽動,他壓著內心隱晦的異樣,語氣微冷:“既然是你專門出林子給他買的,那就拿給他吃吧,省得浪費。”
“喬禦醫,你手裡的箱子,”烏封舌尖生澀地卷動,發出他不太熟悉的漢語發音,“也是給糯米團的?”
喬既白麵色不改,隻稍稍抓緊箱子的提竿:“這是我晚些回去自己吃的,烏封,進屋吧,我有些話要和他說。”
他代指的是於膠憐,看來是真的厭惡痛恨,連名字都不願意提。
烏封在原地頓了頓,半晌後拿著箱子緊跟在喬既白後麵進了屋,他在進門時矮了矮頭,避免頭部被撞到,下一刻腦袋抬起,他看到了貝殼床上的糯米團。
糯米團正在看他放在桌上的那幾l冊書,今天私塾課上先生不講這些,用不到,烏封就沒有帶,把他們都放到了屋子裡。
宋吟正好用他們來解乏,他不敢出林子,怕迷路,就隻坐在貝殼床邊緣的一點位置坐了半個時辰,實在太無聊了,他就拿了一冊桌上的書,看人蛇都在學什麼。
人蛇學的東西和人族完全牛馬不相及,他們學的大多是怎麼捕獵,還有怎麼才能更好運用他們的蛇尾,像人學的那些之乎者也他們一點都不感興趣。
宋吟看了一下午,看得入了神,現在聽到門被打開,他還遲鈍了小半會兒才看過去。
看到喬既白和那條古怪人蛇一起進來,宋吟捏著書頓了頓,心中升起一些茫然,不過這茫然轉瞬就被飯香攫取,
他放下書往前走兩步:“喬禦醫,你給我帶飯了嗎?你手裡的是給我帶的?”
喬既白麵上神情不定,他嘴唇動了動。
麵前的人放下書,彎腰眨眼往箱子裡麵看,又抿唇朝喬既白臉上掃一眼,舔了下乾燥的唇,小動作一個接一個,最後全彙在臉上,傳達出“我就知道”的信號。
喬既白莫名有打了敗仗的挫敗,他走過去臉色如常地把箱子放在桌上,沒有掀開。
過了片刻他轉過頭和宋吟說話,聲音還是溫和的,卻不太客氣:“陛下不要多想,究竟是陛下對自己感觀太良好,還是陛下對我有什麼誤會,覺得我會帶飯給一個綁我關押我的人?”
宋吟抿了下唇:“那你不是給我帶的,是給誰帶的?”
喬既白淡淡說:“我自己吃,來這裡是有話要和你說。”
宋吟嘴角抿起一個坑,他有些不解:“那你為什麼不吃完再來找我,非要拿著這麼重的箱子跑來和我說話,說完再拿回去,不麻煩嗎?”
喬既白驟然頓住,在宋吟微微困惑的視線裡他肩膀繃了又繃,持續了有片刻,他垂下眼眸答非所問:“烏封給你買了吃的,快吃吧,吃完我叫人蛇送你回宮。”
一進屋就被晾在一邊的人蛇聽到自己的名字,像得到了允可一樣終於動了,烏封遊動著蛇尾來到宋吟旁邊,他低下頭看了眼小到可憐的糯米團,將裝著各色飯食的箱子放到桌上。
接著他又用粗壯的指節往前推了一下箱子。
蓋子被掀開了,裡麵全是色澤豐富的菜,不比皇宮裡的山珍海味差到哪去,宋吟詫異地看了人蛇一眼,思忖著說了聲謝謝。
下一刻宋吟險些被人蛇突然飛速在地上左右晃動的蛇尾絆倒,他抱著碗心有餘悸地躲到一邊,看了看麵色不明的烏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