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麵人低笑一聲,把玩著手上的折扇,似真似假地哀怨歎氣:“我辛辛苦苦救人,卻被你問東問西。你那小徒弟砍了他一劍,你倒不擔心那小徒弟會來害人。”
“他不會。”淩塵看向沈映宵身上的傷口,“這一劍大概也是情急之下掃到的。懷風一向敬愛兄長,隻是有些粗心大……”
頓了頓,在外人麵前,淩塵改口用了能給徒弟留些麵子的說法:“有些不拘小節。”
劍靈見他說的篤定,又想起戚懷風斬斷藤蔓時那不顧人質死活的瀟灑,不由唏噓:“在你師尊眼裡,你師弟的形象似乎不錯?”
沈映宵哼了一聲:“是啊,哪位先生不喜歡勤學上進、總拉著他秉燭夜談的乖巧徒弟呢。”
劍靈:“…秉燭夜談你究竟還要提起多少次,反正如今師尊已經被你拐回洞府了,你想拉著他聊多少個晚上的陣法劍法都行——下次換件事說,彆總拉著這一件翻來覆去。”
沈映宵心情雖有點複雜,但感情歸感情,理智歸理智。
此時他隻想儘快將師尊收回去,免得這個處處異常的秘境再生事端。
他點了一下頭,算是同意了淩塵的要求。
而下一刻,簡直像聽到了來自師兄和師尊的召喚一樣,遠處遙遙傳來一陣極強的波動。
淩塵和沈映宵一怔,同時察覺到了戚懷風那至純至烈、存在感極強的火靈力,不由轉頭望了過去。
既然剛才答應了人,沈映宵便沒再拖延。
他站起身,打算抱起本體,再扶著師尊過去看看狀況。
正覺得旁邊這兩人暈的暈,中毒的中毒,帶著他們像是拖家帶口,場麵有點滑稽。
誰知沒等他伸手,淩塵竟已強行調動起先前納入體內的靈液,硬是壓下一些毒性,抱起本體走了過去。
“……”
沈映宵隻得兩手空空地跟上。
……
來時遍地藤蔓,出去的時候,道路倒是顯得寬敞了許多——那些藤蔓已被淩塵一鍋端了,化為一地瑩白細粉,如同細雪落地,靜謐又漂亮。
也正因如此,兩人走得輕鬆了許多。
順著狹窄通道,離開地底大殿,很快,他們便來到了先前沈映宵見過的那一處地坑當中。
淩塵無意間瞥見那一座顯眼的屍山,目光微凝,仔仔細細看了許久。
沈映宵則抬起頭,望向了上方。
先前站在頭頂的那一座八卦圓殿裡,往下張望的時候,隻能看到一片混沌漆黑的深淵,此外什麼都看不清楚。
如今從下往上,倒是沒了阻隔,能清晰看到上方站在圓殿當中的兩人。
戚懷風和梅文鶴不知用什麼法子進到了“蜃景”當中,此時他們正循著那條小路,想往“死門”走—— 在戚懷風那具火靈分身的記憶當中,沈映宵大概已經被藤蔓纏繞,拖進了那扇門裡。
沈映宵沒想到他們進來的這樣快,他心中微驚,不動聲色地抬了一下手。
大片漆黑蝴蝶翩然而起,繞過層層陣法,落在了頂部的道路背麵。
它們層層蓋在那條路上,無聲化為腐蝕性極強的藥粉,通往“死門”的岔路瞬間消融,裂開一片缺口,無法繼續往前。
兩個師弟作死的步伐,被迫緩了下來。
沈映宵這才暗暗鬆了一口氣,他轉向淩塵,低聲道:“給我。”
淩塵猶豫片刻,將本體遞了過去,他自己則並未同上方的兩個弟子搭話。
——雖有心裝作自己平安無事,直言讓弟子們放棄追查,遠離他和銀麵人,順便遠離危險。
可體內這毒一旦爆發,便必須靜養,若隨意走動,隻會讓毒愈演愈烈。如今強撐著走過這麼一段路,淩塵早已渾身冷汗,即便勉強開口,聲音恐怕也隻會啞的不成樣子,反倒惹人生疑。
旁邊,銀麵人接過徒弟,看了他一眼,似是覺出了他的窘境。
或許是今日的靈液讓他收獲頗豐,銀麵人心情很好,竟大發善心地主動開口:“等你嗓音正常了,我可幫你傳一封口信。”
淩塵此時也沒精力分辨他的話是真是假,隻得勉強點了一下頭。
銀麵人便沒再說話。他又招出一片蝴蝶,輕輕托著沈映宵飄向上方,最後將人放在了“生門”的門口。那裡便是離開秘境的通道起點。
那些藥物化作的靈蝶雖長得一模一樣,卻根據藥性不同,有截然不同的效果。
等將人送到,其餘靈蝶全都消散,隻剩一隻停在沈映宵身上,化作粉塵融入他體內。
下一瞬,本體的靈力驟然爆發。迷陣中的戚懷風和梅文鶴一怔,同時抬眼望向那邊。
片刻後,戚懷風又垂下視線,隱晦地往下方深淵望了一眼。
……
沈映宵沒再看上方的景象,他轉頭望向淩塵:“不僅將人原樣送回,還額外幫你那另外兩個徒弟指明了出路——如何?這誠意可夠?”
淩塵已經有些看不清東西。他仰頭望著上方,其實更想親眼看著幾個徒弟走出秘境,可很快神智便徹底昏沉,闔眸倒了下去。
沈映宵扶住人,在他耳邊低聲問:“回去吧?”
淩塵被迫靠著他,嘴唇動了動,卻發不出聲音。
沈映宵便權當他同意了。
他抬手蒙住淩塵的眼睛,禦劍到了離本體更近一些的地方,念頭一動,帶人回了洞府。
他給淩塵灌下一瓶玉露,然後將人放回白玉蓮台,原樣銬好,之後又轉身出了洞府。
……
這次現身,沈映宵直接定位在了本體旁邊。
他趁兩個師弟尚未趕到,先往本體嘴裡塞了一顆補血丹,緊跟著又抽了許多毒血存著,以防萬一。
抽完血,忽然想起體內那些仍在隨著經脈流轉的一手毒物,其實也有不少研究價值。
於是沈映宵想了想,又在本體體內烙下封印,以緩解毒性的流逝,能緩一會兒算一會兒。
劍靈在旁邊默默看著:“……還好心魔誓對你這具軀體無效,否則僅憑那一句‘不對沈映宵出手’,你現在生出的心魔,便能組一支球隊了。”
沈映宵埋頭折騰本體,根本沒空跟它鬥嘴,隻丟下一句:“就你話多。”
處理好一切,他這才將本體丟在原地,分身則帶著剛取到的血,回了洞府的煉藥室,打算先做好保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