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不變應萬變,楚玉與殷晚辭跟在眾人身後走進蓮田村。
空氣裡彌漫著淡淡的硫磺味,燃儘的爆竹皮七零八落散在路間。
雖已拜過堂,晚上依然會擺一桌酒。
村民們盛情邀請兩位異鄉來的遠客加入這場宴席。
楚玉答應下來,決定小小試探一番。
“我來到蓮田村之前,聽說這裡似乎有不乾淨的東西。”
她狀若無意地開口:“你們有見過水鬼嗎?”
眾人搖搖頭。
“姑娘說的邪物,我們這並沒有。”
麻花辮女人蹙眉:“那話是誰說的?”
楚玉:“不記得了,傳言而已。”
“哼,怕不是誰嫉妒我們蓮田村山清水秀,才故意想出來的說辭。”
一名年紀稍小些的少年道:“水鬼?我們日日下水摸魚捉蝦,也沒見誰撞過邪。”
“阿壯,不許在客人麵前這麼凶。”身旁的婦人撞了一下氣鼓鼓的少年。
她應是讀過一些書,語調慢條斯理,不急不緩:“村上從未鬨過邪祟,還望姑娘莫要因為一些捕風捉影的話,影響對我們村的評定。”
評定二字出口,隨行的村民們也如夢初醒。
江陵這塊地方人多,芝麻大小的官也多,各種框框條條的獎懲製度更是比彆的地方多了一籮筐。
比如蓮田村和附近一帶的村落,每年就都會有官老爺來考察。
若是各方麵都很優異,來年便會享有更低的賦稅,和上麵發下的補貼。
“原來是考察官大人!”
麻花辮脫口而出:“怎麼今年來得這麼早?”
往年考察官都是年末才會來,可細細思忖,楚玉二人樣貌出眾,氣質不凡,身上穿得衣服料子他們認都不認識——不是官老爺,還能是誰?
更不要說,兩人來到蓮田村後,似乎還在不動聲色地打量著什麼。
眾人越想越覺得是這個道理,連拎著魚簍手舞足蹈的孩童也收斂了些。
楚玉心下了然,卻沒有糾正他們。
她輕咳兩聲:“自是考察,當然一年四季的情況都要看在眼裡。”
說不定考察官這個身份,行事起來會更加方便。
念及此處,楚玉真誠地補充道:“大家真是好眼力呀。”
被誇獎的村民們又是害羞又是興奮,忙不迭地要為兩位大人介紹蓮田村的風土人情。
“大人,我們這裡民風淳樸,家家夜不閉戶,真的沒有水鬼呀。”
“正是正是,今年風調雨順,收成也好,每家都有魚肉吃哩。”
“大人您看我們這的水,是不是比隔壁秋葉村要好上些?”
“……”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剛開始還有些忸怩,但見楚玉態度親和,臉上帶著甜甜的笑意,完全沒有官大人的架子,說話也就越來越利索了起來。
村民們情緒非常飽滿,加之楚玉一直用鼓勵的眼神望著他們,仿佛將每個人的話都聽了進去。
以至於到最後,連誰家的狗下了幾個崽這種芝麻穀子大的事,也劈裡啪啦都倒了出來。
不像演的。
楚玉和殷晚辭對視一眼,彼此在對方的眼中看見了同樣的判斷。
蓮田村不算大,從村口走到村子正中央隻花了不到半柱香的時間。
村內的情況仍舊一切正常。
晌午過後,男人們有的下地乾農活,有的拎著網子去河邊捉魚,而女人們則負責紡織與漿洗衣物,家裡的活計做完後,他們便會互相串串門聊聊天,坐在老槐樹下扇著蒲扇抽著旱煙,舒舒服服歇到太陽下山。
隻是今晚,村裡的所有人都要去吃席。
來時的路上,楚玉已經從村民們口中打聽出了兩位新人的詳細信息。
新郎君名叫李瑒,是蓮田村最為識文斷字的書生,雖父母早亡,但為人踏實勤勉。這才能取得隔壁村最漂亮的女子——水瀅的芳心。
“瀅瀅姐是十裡八村最漂亮的女子。”
幾個半大孩子起哄道:“好幾個哥哥都喜歡她!”
“打擾一下。”
楚玉疑惑道:“我記得你們先前明明說,新娘是蓮田村本地人。”
……
場麵詭異地暫停了一瞬。
沒有人說話,過了大約兩三息後,才有人迷茫地開口。
“誰會這麼說?”一名婦人道:“我們都知道小瀅是從外麵來的呀。”
“是她說的。”
楚玉肯定地指向綁著麻花辮的女人。
她現在知道了,對方名叫關素素。
“我?”關素素愣住,連連否認:“大人定是聽錯了,我怎麼會連這個都搞岔。”
她推推旁邊的小姐妹:“我有說過這種話嗎?”
“好像沒有吧。”
小姐妹回憶片刻,不確定道。
“大人舟車勞頓,聽岔也正常。”
關素素替楚玉找好了台階,順便貼心地岔開話題。
“瀅妹子是哪個鎮的來著?”
她回過頭問小姐妹:“不知道嫁到我們村會不會不太適應,待明日,我們可以一起陪她說說話。”
一旁的女子們再次笑成一團。
“人家剛成親,哪兒會有時間跟我們說話。”
……
眾人歡聲笑語中,楚玉心頭的怪異越來越重。
貌似和平的村落,來曆模糊的新娘,船夫的叮囑,村外徘徊著的水鬼。
今夜怕是不會太安寧。
*
在入夜之前,楚玉打算儘量多收集些情報。
她揮彆眾人,與殷晚辭在村莊裡四處踱步。
“這行字也是最近掛上去的嗎?”
注意到樹上垂下的東西,楚玉隨便拉住一名少年詢問道。
大紅色
的綢帶上寫滿了吉祥話,諸如“白頭到老”、“百年好合”、“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除去這些,最多的便是——“近水樓台先得月。”
“沒錯。”阿壯點點頭:“大婚的前一周,我和二丫他們親自掛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