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參橫時,樹間的蟬有一搭沒一搭地叫著。
白苑苑聽著身旁人喋喋不休的安慰,默然不語。
她原本很享受被保護的感覺,為了體驗這種關懷,甚至可以幾年如一日地待在這個人身邊。
隻是現在,卻覺得很是刺耳。
出現陶俑這種突發情況,宋承瑾的關心一直持續到第二日的清晨。
兩人休整完畢,準備儘快告彆蓮田村。
“還是早些離開好。”
他環視四周,低聲道:“傀儡師素來狡詐,不動用邪術時,看起來和尋常人無二,實在令人防不勝防。”
小白花:“哦。”
“苑苑還在害怕麼?”
察覺到她情緒不佳,宋承瑾長歎一口氣:“沒關係,這種蛇蠍心腸的修士連我都不願應對,更彆說是你……”
小白花甩開他的手,獨自走在前方。
……對了,不如這樣吧。
她沉思片刻,忽然扯出一抹略帶古怪的笑意。
她想到了能夠一勞永逸解決煩惱的辦法——將這個人的大腦,徹徹底底清空。
所有所有的過去,都儘數抹除得一乾二淨。
加大劑量的失憶散配合自己所學的秘術,白苑苑有很大把握:將宋承瑾從此變為被自己操縱著的傀儡。
彆說是一個女人,就連什麼複仇,什麼宋家……全部都將如過眼雲煙,輕而易舉地化為烏有。
到那時,就再也不用為對方執意報仇,而感到苦惱。
她可以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不僅如此,就連兩人之間的關係,也將重新推倒重來。
一個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的人,不是隨意被她白苑苑捏圓搓扁,還能為她所用。
想怎麼洗腦就怎麼洗腦,再也不用像現在一樣,隻能用偽裝去遷就對方。
雖然此等方式有些違天悖理,還會傷害對方的智力、乃至神魂。倘若流傳出去,定會被正派人士們所不齒。
——可那又如何?
我本來就是歪門邪道呀,小白花想。
身為壞透了的傀儡師,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做儘喪儘天良之事,不是很正常嗎?
無論怎麼想,都是一個完美的計劃。
於是,小白花快速地走了幾步又停下,轉身對宋承瑾柔婉一笑。
再忍一忍吧。
她的心情越發好了起來。
要不了多久,她就會收獲一個聽話、而又合心意的人形陶俑。
宋承瑾不懂她在笑什麼。
兩人重新並肩走在村中的小道上,沿路皆是夾道歡送的凡人。
儘管村民們知道,真正幫蓮田村走出輪回的,是還在休養的兩位神仙。
但宋承瑾和白苑苑在他們看來一樣是仙人,因此,也隨之受到了極為隆重的禮遇。
快要走到村口時,卻被人叫住:“仙子留步!”
包著花頭
巾的大娘上前,遞給小白花一隻鼓鼓囊囊的布袋。
“……這是?”
小白花從遐想中回過神,呆呆地接過那隻包裹。
“我們自家曬的菌子乾。”大娘樂嗬嗬道:“上次見丫頭多喝了兩碗山菌湯,想著你可能愛吃,就來給你送點。”
她是個熱情又話癆的中年婦女,話匣子一打開就收不住:“原本曬了不少菌子的,今年雨水太多,大半都給衝壞了。好在還剩下一些,平日裡煮粥煲湯都是極好的。”
“杜大娘,人家可是會法術的神仙。”
有人忍不住提醒她:“平時在村裡叨叨你那大妞大妞就算了,怎麼連仙子也要念兩句。”
“噢噢!實在不好意思!”
杜大娘憨厚地用圍裙擦擦手:“嗨呀,主要是來咱們這的兩位仙子看起來年歲都不大,就和我那倆閨女似得……才一時失言了嘛。”
“沒關係,我不介意。”
小白花抱著碎花布袋,低低地說了聲謝謝。
“這有什麼。”大娘關切道:“記得好好吃飯呐,你太瘦了,需要多吃一點。”
“……”
內心深處湧出奇怪的感覺。
像是潮濕的淤泥上,冷不丁撒過一瞬而逝的溫暖。
……
其實,和所謂的好人打交道,好像也沒那麼壞?
看看懷裡友好的禮物,小白花突然想到,那個同樣對她沒什麼惡意的劍修少女。
她覺得心中紛亂如麻,連迫不及待想要害人的衝動,也隨之沉澱了下去。
——真的要做到這一步嗎?
——如果把宋承瑾變成了我的傀儡,還會有人像現在這樣,肯友善對待我本來的靈魂嗎?
白苑苑渾渾噩噩地朝前走,內心天人交戰。
以至於她沒有發現:剛出蓮田村沒多久,宋承瑾的腳便不知不覺,像生了根一樣紮在原地。
他看起來和身旁的女子同樣猶豫。
“可以在這裡等我一下嗎?”
宋承瑾扳過小白花的肩膀:“苑苑,我有事想回去一趟。”
“……”
反複拉扯著的那根弦,突然就不動了。
“你不會是要去找那個劍修吧?”
白苑苑隻覺得荒謬:“人家連送都沒來送你,壓根就沒有把你當盤菜,你還要回頭去找?”
“……對不起。”宋承瑾扭過頭,不敢看她的眼睛:“……我覺得有些話必須要說出來。”
小白花十指慢慢攥緊,將袋裡的菌子掐得稀碎。
“滾吧。”
她狠狠推了男人一把:“現在就滾。”
“你先彆激動,我……唉。”
宋承瑾踉蹌幾步又重新站好:“我隻是覺得今日一彆,日後不知要何時才能相見。”他頓了頓:“畢竟蓮田村的險境,是大家一起經曆的……所以才想去和他們道個彆。”
隻是道彆而已麼?
“我能相信你說的話嗎?”
小白花直勾勾地盯著他的雙眼:“對了,我記得你還說過,要給我一個答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