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海與島嶼之間,架著一座由骸骨組成的長橋。
楚玉沿著橋一點點走向小島,欄杆上的骷髏頭雙眼放出寒光,無聲地歡迎著海焰崖新的來客。
過了很短又很漫長的一段時間,她終於再次站在師尊麵前。
遠方不斷翻湧起火色巨浪,地麵上的枯莖朽骨斷裂縱橫,開出血與火交融的靡麗花朵。
那人就佇立在距她不遠的位置。
花海伴隨著烈火,輕輕地在對方衣擺下搖曳。
而殷晚辭的麵容清疏淡漠,仿佛不是置身險象環生的無妄海。
他不甚在意地揮去停在指尖的赤色蝴蝶,漂亮的瞳仁猶如一捧幽暗潭水。
“師尊……”
楚玉又喚了一聲,視線劃過他明顯慘白了些的膚色,以及唇角被抹去大半的血痕。
殷晚辭靜靜注視她良久。
“你來做什麼。”他移開視線:“宋承瑾不在這片水域。”
師尊好像知道宋承瑾也在海裡。
是了,以他的修為,定然會對來到海中的其他修士有所感應。
這麼一想,莫非她落在容易打敗的章魚妖之處,也是師尊的安排?
劍修少女恍然大悟。
要知道,在大妖遍地走的無妄海中,挑中一隻修為平平、又一人獨占一片水域的妖物很不容易。
縱然有百般失望,千般不解,殷晚辭仍舊會下意識地保護她,幾乎成了本能。
楚玉感覺眼睛酸酸的,來時路上想好的台詞也變得語無倫次。
“師尊受傷了?重不重?”她的心臟在胸腔中隱隱抽痛:“這段時間、我一直都很擔心你。”
殷晚辭淡淡瞥她一眼。
火星在漆黑海水中明明滅滅,將他清冷的麵容襯得有幾分瀲灩。
他看著狀若關切的少女,薄唇微啟:
“見到是我,失望了嗎。”
“……什麼?”
“讓我想想,這次你又要用什麼理由。”
神木村的詛咒還未完全祛除,加之被無妄海裡的妖氣浸染,仙君輕咳幾聲,衣襟上染了點點紅色印記。
他的眼神不複從前剔透,隱隱浮動著晦澀的暗流。
“我沒有!”
少女搖頭:“師尊,我是來找你的。”
殷晚辭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長睫垂下淡淡陰翳。
“是嘛。”他抽回手:“所以你是想,讓我去救他?”
“我看起來很好說話,對不對。”
殷晚辭平靜地陳述道:“不管你想要什麼,我永遠會答應你;想做任何事情,我也都會支持你的決定。”
饒是再理解不了、再反對、再不甘心,他最終還是儘數應下——即使心如刀攪。
他甚至都沒能問一句:那我呢。
……
昭昭,你會想到過我嗎?
仙君揚起唇角,扯出
一道寂寥的弧度。
墨色海浪翻湧,曼珠沙華的花瓣詭異地燃了起來,一縷縷細弱的火焰飛過,凝為海底無聲的煙火。
無法控製的陰暗思緒再次席卷而來,殷晚辭向前一步,抬起少女的下巴。
“想讓我幫忙?好啊。”
“拿出點求人的樣子來。”
他自上而下地凝視著她的臉,眼中繾綣與薄涼相撞,激起破碎的水花。
仙君一生行事端正,光明磊落,如清風朗月。可這一刻,他險些按捺不住心底埋藏已久的情緒。
那些見不得光的回憶與愛情,全部流淌在冰冷幽深的無妄海裡。
一次就好。
他想讓她再靠近自己。
哪怕用曾經厭棄至極的卑劣方式。
見少女沒有躲,殷晚辭意興闌珊笑了笑,在她的唇上不輕不重地碰了一下。
“你竟願意為他做到這種地步。”
他彎起眼:“楚玉,你真是讓我刮目相看。”
他的手指稍稍帶了些力氣,小徒弟臉頰泛紅,卻奇跡般地沒有推開他。
反而……一把抱住了他的腰。
“……”
兩人驟然靠近,她隱約聽到殷晚辭漏了一拍的心跳。
“隻關心師尊。”
她的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彆人我都不在乎,我來這裡,隻是為了見到你。”
甜美的話語,嫣紅的嘴唇,吐出的句子更是猶如天籟。
仙君微微怔然,不可置信地鬆開捏住她的手。
小徒弟就勢整個人都撲進了他的懷裡,側臉貼著他的胸口。
“好想你呀。”她嗓音悶悶的:“師尊,你知道我這段時間有多擔心嗎?”
何止擔心。
那種溺水般的恐懼感,這輩子不想再經曆一遍。
但現在抱住了日思夜想的人,看到他還好好地站在自己麵前,所有的不安,終於找到了支撐點。
她的鼻尖嗅到熟悉的冷香,還混合著深海中刺骨的寒意,以及微不可察的血腥氣。
“我們先離開這裡再說好不好。”
楚玉乖巧地提議:“無妄海實在太危險了,我有些害怕。”
預想中的情景沒有發生,殷晚辭蹙眉,似在不解。
他曾相信過她無數次,皆是滿盤皆輸。
失望積攢太多,原本已經不會再有不切實際的期待。
可看到少女這般模樣,聽到她所說的甜言蜜語,他又忍不住想要更多,如同飲鴆止渴。
“你回去後,宋承瑾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