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時分,胖夕陽往山坳裡擠進去一半,餘暉染紅半片天空。
綠水村家家戶戶上空升起了炊煙。
宋朝玉背著個竹簍斯斯文文地往前走,路上遇到山裡回來的獵戶,還有坐在家門口的婦人,都笑著同他打招呼:
“小宋秀才去哪裡?”
宋朝玉這個喊柱子叔,那個叫秀秀姨,而後細聲細氣回答:“我去找阿翡哥哥玩。”
婦人目送他走遠,低低歎了口氣:“多乖的孩子啊……”
徐翡家住在東邊村口,宋朝玉身體弱,不過半柱香的路程,額頭上已經起了一層細汗。
徐翡正在喂家裡唯一的小羊,看到他,先是高興,跑過來,見到他被蒸得紅撲撲的臉蛋,又板起臉來:“暑氣還未退,你跑出來,當心晚上又難受。”
宋朝玉根本不怕他,興衝衝地說:“阿翡哥哥,我有東西要給你!”
他蹲下身去翻背簍。
徐翡搖搖頭,麻利地打了井水,把乾淨的布巾浸濕,拿出來絞乾,又特意等了會兒,等涼意散去些許。
等到宋朝玉捧著什麼東西獻寶地抬頭,就被涼絲絲的布巾蓋了一臉。
他也不躲,仰著頭任由徐翡給他擦了遍臉,一下子覺得涼爽了許多。
徐翡仔細瞧了瞧,見他皮膚隻是被熱氣熏紅,並沒曬壞,才放下心,抽出點眼神去看他捧在手裡的小東西。
一隻比宋朝玉雙手大不了多少的,呼吸微弱的小狸奴。
沉睡中的黃色小貓兒似乎察覺到了兩人的注視,小爪子不安的動了動,宋朝玉手心被蹭得有點癢,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
他把手心朝徐翡跟前遞了遞,怕吵醒小貓兒,語氣超小聲:“阿翡哥哥,金子是不是很可愛?”
他有一雙和貓兒如出一轍的大眼睛,圓溜溜,瞳仁烏黑,亮得像裡麵藏了星星。
不及小玉可愛。徐翡心想。
宋朝玉是來給徐翡送貓的。
他家前些天來了隻野貓,宋朝玉向來喜歡這些毛茸茸的小東西,歡歡喜喜地喂了她十多日。
今天中午,那野貓吃了他讓哥哥捉來的小魚以後,不多久,嘴裡叼著兩團小東西,扔到了宋朝玉腳下,叫了一聲,頭也不回的走了。
貓媽媽叼來的,是兩隻瘦瘦小小的,絨毛都沒長齊的小貓兒。
宋秀才聽到動靜走出來,見狀,笑道:“我家小玉真厲害,還給咱家聘了兩隻小狸奴回來。”
宋朝玉目光微亮:“我們家的?”
他娘王氏點點頭:“貓媽媽既然給了你,就是把小狸奴交給你了。”
宋朝玉喜得不行,蹲下身來,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最後指著那隻看起來強壯一點的說道:“那我要把這個送給阿翡哥哥!”
大他三歲的宋朝恒吃味了:“小玉,大哥這麼疼你,給小貓吃的魚還是我去捉的,你怎麼天天念著徐家那個小子?”
宋朝玉聞言,立刻起身,張開手用力抱了抱他哥,熟練地順毛:“我也天天念著大哥呀。但是大哥有我,有阿爹阿娘,還有外祖,舅舅……”
他念了一大串親戚名字,把宋朝恒頭都念大了,抱耳投降:“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的阿翡哥哥沒人疼,咱們要對他好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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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翡不太喜歡這種柔軟嬌弱的小東西,但宋朝玉送的東西,自然同彆的不一樣。
安頓好小金子,宋朝玉又從背簍裡拿出一個被包得嚴嚴實實地陶罐,拿出來,打開,撲鼻而來的肉香。
“阿翡哥哥,給你喝。”他摸了摸罐身,“還帶著熱氣。”
徐翡替他把剛剛擦臉弄亂的額發順好,不讚同地說道:“怎麼又給我送東西,我不缺吃喝。你才應該多補補。”
宋朝玉生來體弱,剛出生那會兒宋家請了幾個郎中都說養不活,家裡人不信邪,護在手心裡精心照看著,將人養到了七歲。
隻是他到底不比尋常康健的孩子,他一年總要生上好幾場病,身體也比一般同齡人瘦小許多。
宋朝玉給他看自己吃得飽飽的肚子:“我吃飽了,這是阿娘特意為你留的。阿翡哥哥正在長身體,要多多吃肉。”
徐翡這才沒再多話,接過來:“等會兒我和你一起回去,謝謝師娘。”
王氏讓宋朝玉送來的是一罐雞湯,滿滿半罐子的雞肉,裡頭加了山裡采的新鮮菌子,湯燉得金黃,鮮香撲鼻。
徐翡比宋朝玉大四歲,十一歲的半大小子,正是吃窮老子的時候。何況他除了跟著宋秀才讀書,還要養活自己,時常跟著村裡的獵戶進山幫忙,運動量大,胃口自然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