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麗雲道:“姐想要的話,讓她自己去地裡弄。”
薑母一下子沒聲了,麵上露出些尷尬來。
薑麗雲低下頭繼續洗碗,隻當沒看見。
她父母生了一子三女,四個孩子裡,要說受委屈最多的,絕對是她。
她哥是老大,還是男孩,在家自然最受寵,她奶奶還在世的時候,但凡手裡有點好東西,就會偷偷給她哥。
她哥的日子,過得並不差。
她姐雖然是女孩子,但到底是家裡的第一個女孩兒,待遇也不差,尤其是她姐喜歡跟她哥做比較,比不上她哥就鬨……
會哭的孩子有糖吃,她姐也沒受什麼委屈。
就說小雨出生後……當時家裡事情那麼多,她姐卻還能安安穩穩在鎮上讀初中。
到了她這裡……她從小撿她姐的舊衣服穿不說,家裡的家務,地裡的農活,她也做得最多。
小小年紀就拎著籃子去割草這都不算什麼,田地包乾到戶之後,她哥在公社上班,晚上都不回來,她姐一開始在讀書,讀完初中又去了鎮上上班不肯下地……
地裡的農活,都是她跟她爸兩個人一起乾的。
她進了沙發廠之後,白天上班,晚上還要去地裡忙活,都沒什麼空閒。
她不乾不行。
到了割稻的日子,彆人家的稻子都被割完了,就她家的稻子還在地裡……她不去割的話,難道要任由稻子爛在地裡?
她爹是個瘸子,她娘是個病秧子,她做不到撒手不管。
乾農活真的很累,她很早就發誓,等有了錢,她一定不再乾農活。
她去世前幾年住在一個彆墅區裡,左鄰右舍的那些老頭老太都喜歡在院子裡種菜,隻有她一點興趣都沒有。
她在家沒少乾活,但眼巴巴收拾出一堆蔬菜讓她姐帶走這樣的事情,她上輩子不會乾,這輩子更不會乾。
薑麗雲把碗洗好,又洗了鍋,然後開始收拾廚房。
她現在的身體真的太健康了!
重生的喜悅充斥在她心頭,讓她的身體裡憋了一股勁。
她迫切地想要乾點什麼。
也就是在收拾過程中,她的心慢慢平靜下來。
這個時候的她又要上班又要乾農活,自然顧不上家裡,她家挺亂的,洗好碗,薑麗雲又拿了掃帚掃地。
她正忙活著,她姐薑麗萍回來了。
薑麗雲今年二十歲歲,而她姐薑麗萍比她大兩歲,今年二十二歲。
雖然她們的父母身體不好,但長相不算差,因此他們四兄妹,模樣都不錯。
二十二歲的薑麗萍眼睛很大,皮膚白皙,她燙了卷發,塗了口紅,畫了又細又彎的眉毛,一張臉顯得非常精致。
她的穿著也跟農村人截然不同,收腰的深藍色的確良襯衫和燙得筆挺的黑色褲子,還有中跟的小皮鞋……就這一身,不說鄉下了,在鎮上都是非常時髦的。
精心打扮過的薑麗萍渾身上下洋溢著一股驕傲勁兒,看著家裡的破房子的時候,眼裡還帶著嫌棄。
薑麗雲心情有點複雜。
年少時,她對她姐是有怨言的,因為覺得自己在家忙裡忙外吃了虧。
但進了沙發廠,開始自己掙錢之後,這份怨念就淡了。
她很早就認識到,日子是要自己過的,怪怨她姐並不能讓她得到一絲一毫的好處,隻會浪費她的時間。
如今重生歸來,再看到光鮮亮麗的姐姐,她更是隻剩下唏噓。
要知道上輩子到了後來,她姐滿心頹然,渾渾噩噩地過著,不過是熬日子而已。
此刻的薑麗萍,卻是充滿朝氣的:“麗雲,你都二十歲了,怎麼也不打扮一下?沙發廠那麼多女工,你絕對是最土氣的。”
“我沒錢。”薑麗雲道。她在廠裡確實算土氣的,其他女工不一定像她姐一樣洋氣,但至少有幾件新衣服輪換著穿,不像她,僅有的幾件衣服,大多是她姐不要了給她的。
“你月月拿工資,哪裡沒錢了?”薑麗萍道。
薑麗雲沒說話。
她確實月月拿工資,但沙發廠的工資並不高。
不管是沙發廠還是公社的磚瓦廠,早年都是不發工資的,當時去廠裡乾活的人都是本地農民,拿的是工分。
當然也不是一分錢都拿不到,廠裡會給少許補貼。
他哥1978年進公社辦的磚瓦廠乾活,拿的就是工分,此外,每天還有兩毛錢的吃飯補助,要是加班或者乾一些危險的工作,另外會再給點補助,一個月下來,頂天了拿十塊錢。
一直到1981年1月,磚瓦廠改革,工人才不再拿工分改為拿工資,她哥當時是一級工,每天一塊一的工錢,一個月差不多三十三元,加點雜七雜八的補助,到手大概四十元。
之後,因為國家大力搞基建磚瓦廠效益好,他哥的工資還年年漲,這時候,每個月已經能拿一百出頭。
謝祖根是磚瓦廠運輸隊的,雖然他從來不跟著船運轉頭去外麵,但他能多拿一份補貼,那補貼大概是工資的三分之二。
1987年的時候,謝祖根每月的收入,將近兩百。
但沙發廠不一樣。
沙發廠的工作比磚瓦廠要輕鬆很多,效益又不好,她這會兒每個月的工資,也就四五十。
四五十能乾啥?這年頭很多東西都供不應求,物價並不便宜,一斤豬肉都要一塊錢。
薑麗萍小聲開口:“你就是笨,把錢全花在了彆人身上!不過等你結婚,嫁個好人家,工資就能全留著自己花了。”
正說著,瞧見薑母過來了,薑麗萍提高音量:“麗雲,我這次過來,是要給你說一門好親事!我公爹不是在化肥廠上班嗎?他廠裡有個叫周大飛的年輕人,老婆得黃疸肝炎去世了,他想再找一個……”
薑麗雲知道黃疸肝炎,八十年代,這病曾經在他們這裡肆虐,他們村就有好幾個人得了,還有人因病去世。
她姐給她說親這件事,她也有印象。
她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