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把柄 我、我來的不是時候了?(1 / 2)

改革開放以前的各單位, 想貪汙點錢還真沒那麼容易。

就算廠長、書記要提一筆錢,都得經過會計和出納,至少三個人簽字才能提出來。

但這世界上沒有完美的製度, 隻要是人在執行,總有可鑽的空子。比如供應科出去采購,銷售科出去銷售, 都有不同程度的吃回扣,隻看能不能把賬做平。

田翠芬一聽臉就變了,“程正嶽要整你?”

“他要查就讓她查。”李來娣還在一抽一抽地哭, “反正我爸又沒乾什麼,看他能查出來個啥!”

李常順和田翠芬望著她, 都沒有說話。

李來娣愣了,“怎麼了?難道我爸做那些賬真有問題?”

這話能直接說嗎?田翠芬覺得她蠢死算了,“你瞎想什麼呢?你爸那些賬肯定沒問題。”

“那你們緊張什麼?被程文華她爸嚇破膽了?”

“他今天查一次, 明天查一次, 你爸還工不工作了?外人聽了又會怎麼想?”

李來娣一想也是, “那怎麼辦啊?他是經理, 想整我們還不容易?”

說到這又忍不住抱怨:“你們就知道向著我哥, 也不管管他, 要不是他惹禍,家裡能攤上這些事?本來好好的, 等我畢業就能給我安排工作,現在倒好……”

聽她張嘴閉嘴自己的工作, 田翠芬一句話都不想跟她說。

田翠芬努力想著主意, “老李你不是跟商業局的葉科長認識嗎?能不能找找他?”

“葉科長就是程正嶽的關係,通過程正嶽才認識的。”

田翠芬一窒。

可細數他們家能說得上話的關係,又有哪個不是通過程經理搭上的?

他們來得晚, 到江城滿打滿算也才五年,在本地根本沒什麼根基。

李常順看了眼炕上躺著的兒子,“程正嶽這是逼著我們跟他們家離婚。”

田翠芬也想到了,氣得直咬牙,“這程正嶽也太惡心人了!怎麼能拿你的工作做威脅?早知道他們是這種人家,當初說什麼也不能讓寶生娶他閨女。”

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

李常順沒接話,又看了兒子一眼,“好漢不吃眼前虧,離了吧。”

這回田翠芬沒再說什麼,李寶生卻不乾了,“我不離婚!”

他騰地從炕上坐起,望著老兩口,臉上還有猙獰的淤痕,“我不離婚!”

“你不想離婚,早乾嘛了?”

就因為李寶生跟王小春,現在人丟了,家散了,就連他的工作也要沒了。要說李常順對這個兒子一點沒氣怎麼可能?結果他把禍闖完了,又來嚷嚷不離婚。

可有些人就是這樣,你讓他跟外麵的斷了,他斷不了;你讓他跟家裡的離了,他也不想離。

他就是哪個都舍不得放手,可以說是心軟,也可以說是自私。

可程家既然出手了,這婚哪是他不離就能不離的。

李常順一個會計能貪什麼,還不是跟著供應科喝點湯。一聽說上麵要查賬,供應科那幫人比他還著急,有人去五商店堵他,有人乾脆找來了他家。

要求就一個,他和程經理有什麼恩怨趕緊解決,他要死彆拖著其他人。

各單位的供應科就沒有不撈油水的,隻要彆太過分,上麵也不會查得那麼嚴。蔬菜副食商店這些年都沒出過事,突然就要查賬,衝著誰來的,這些人精能看不出來?

這裡麵有不少人本來就有關係,關係不硬也沒那麼容易進供應科。

“不就是個媳婦兒嗎?離了還能再娶,你跟他較什麼勁兒?”

“叫你家寶生離了吧,我讓我媳婦兒再給他介紹一個。”

“你們跟程家已經撕破臉了,離不離有什麼區彆?倒是你工作沒了,你兒子還得養你。”

一群人輪番勸,也不知誰那麼缺德,怕李常順勸不動,半夜還拿石頭把李家玻璃給砸了。

正睡著覺呢突然來這麼一下,嚇都嚇死了。田翠芬睡的位置不好,還正好被石頭砸中,氣得她一邊破口大罵一邊出去找,卻隻看到個黑影一閃而過。

又嚇又氣,這下田翠芬是徹底不用睡了,還吃了幾粒速效救心丸。

李常順臉色也很不好,“光罵有什麼用?這事兒一天不解決,咱們家就一天彆想消停。”

要是真把這些人都拖下了水,這些人日後的報複隻會比砸玻璃更重。他好不容易有了這個工作,也不想真被兒子拖累沒了,老了跟村裡那些人一樣看兒子臉色過日子。

要知道老家那邊沒了勞動能力的老人,要麼喝農藥,要麼上吊,每年都得死幾個。

寶生心軟,乾不出這種事,可他也不能拖累兒子,兩口子全指著兒子養活吧?

程文華出月子第二天,和李寶生去登記處辦理了離婚。

李寶生顯然很不情願,但沒辦法,他爸工作眼看著就要沒了,他媽和他妹妹整天在家哭。

當初就是這樣,李常順跟他擺事實講道理,講他現在是工人了,夏芍配不上他。田翠芬又在一邊哭,說他們家剛來東北多不容易,要辦點啥事連個熟人都沒有。

李寶生耳根子軟,就這麼把夏芍拋到了腦後,一心一意求娶程文華。

如今又是這一招,他縱使心裡有一萬個不願意,也不能真讓他爸沒了工作。

臨進登記處,他還是忍不住叫住了程文華,軟聲哀求,“文華咱們不離婚好不好?你就再給我一次機會,就一次,我保證以後什麼都聽你的,我真不想和你離婚……”

可現在已經不隻是他和王小春不清不楚的事了,還有李家背信棄義,恩將仇報。

程文華都沒等他說完,直接看向了陪他一起來的田翠芬,“看來你們家還沒想好。”轉身就要走。

田翠芬哪能真讓她走,一拉李寶生,“你們四年的夫妻,她都不念舊情,你念什麼?趕緊離了,人家爸爸是經理,我們可惹不起,萬一被整死了怎麼辦?”

這話裡又是埋怨又是指責,程文華和程經理卻隻是看著,理都懶得理。

他們今天的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離婚。

辦完手續出來,程文華直接上了程經理的自行車,走得毫不猶豫。

李寶生呆望著那道遠去的背影,眼眶突然紅了,“媽,我是不是真做錯了?”

“做錯什麼?你要真有那心思,早在外麵找人生兒子了。我看她也沒什麼好的,不就是個經理的閨女,還把自己當鳳凰了?連個帶把的都生不出來,真當誰稀罕!”

見李寶生還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田翠芬趕緊安慰:“離個婚有啥大不了?咱有人品有相貌,離了婚照樣說大姑娘,說不定明年我就能抱孫子了。那個王小春不是挺喜歡你嗎?正好,媽給你提親去,讓她看看離了她你照樣過,不缺媳婦兒……”

夏芍知道這件事情比較早,算是第一手消息,程文華親口告訴她的。

當時剛吃過晚飯,她正和孫清一人一個板凳,坐在廚房裡吃瓜。真吃瓜,最近天熱了才有的大西瓜,一毛八一斤,她和孫清家都是合夥買一個,在地窖裡放涼了再吃。

夏芍吃東西慢條斯理,孫清卻是連籽都不吐,“你這瓜怎麼挑的?這麼好吃。我自己去買,挑半天讓人家給我叫開,裡麵居然是淡紅色的,一點都不成。”

“聽聲音吧。”夏芍說,“還得掂分量,下回我教你。”

“行啊,下回我跟你一起去。”

程文華牽著大丫,一開始還有些遲疑,畢竟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她破壞了夏芍的婚姻。

夏芍看到她神色卻沒什麼變化,隨手拿了兩個板凳過來,叫她一起吃瓜,“我這份不涼,剛出月子也能吃。”還給大丫切了幾塊小小的,“不用看你媽媽,表姑姑給的。”

這種尋常的態度讓程文華放鬆不少,“以後還是叫夏姨吧。大丫,謝謝夏姨。”

夏芍一聽就知道她這是想和李家徹底分割開,不過夏芍本來也不真是李寶生的表妹。

大丫不懂這些,捧住西瓜小聲說了句:“謝謝夏姨。”

又眨巴眨巴眼睛,悄悄湊近程文華耳邊,“媽媽,姨姨今天好漂亮。”

夏天天熱,夏芍嫌頭發捂脖子,又把麻花辮盤成了花苞。

夏芍聞言笑,“大丫今天也很漂亮呀。”

程文華顯然很疼這個女兒,大丫身上的衣服都是新做的,梳兩根羊角辮,眉心還點了個紅點兒。

聽夏芍說,她看了眼閨女,眼裡除了溫柔還多了幾分憐愛。

小孩子到底坐不住,沒待多一會兒就拿著西瓜皮去院子裡喂雞了。程文華這才對夏芍道:“我離婚了,昨天離的,我爸已經去給大丫辦改名了。”

“這麼快?”夏芍有些意外。

程文華卻不覺得快,“反正他們家也不喜歡姑娘,以後兩個姑娘都跟我姓。”

程文華又不傻,生了女兒後公婆眼底的失望和嫌棄哪能看不出來,她隻是裝不知道而已。如今不需要裝了,她也不指望那家人會對孩子好,早改晚改都是改,還不如利索點。

“你……你是那個……”孫清咽下嘴裡的西瓜,終於反應過來了。

程文華沒有否認,“我就是蔬菜一商店程經理的閨女,那個嫁了李寶生的傻子。”

沒想到孫清聽了沒有安慰她,也沒有同情她,反而豎起一根大拇指,“你爸可真厲害!”

程文華一愣。

自從聽了蔬菜商店那個大瓜的全過程,孫清對程經理崇敬已久,“那種不要臉的東西,當眾打他們臉就對了!這要落我媽手裡,我媽早拿大耳刮子抽他了,還能留著他過年。”

程文華最近看到過不少目光,夏芍和孫清簡直和彆人都不同,卻也最讓她舒服。

她突然就不覺得不自在了,臉上甚至露出了點笑容。

“對了,我聽說你爸還要查他爸的賬,查出什麼了?”孫清又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