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的路上,胤禛一想到自己先前認為弘暉是敗家子,就待他比從前更加嚴厲,不由心生愧疚。
剛剛連太子和直郡王都過來關心了弘暉兩聲,還要送他東西,可見背後沒少說他父子倆壞話。
他輕輕薅了一把弘暉的腦袋,心想,這倒黴孩子。
誰叫他現在就這麼一個兒子,天天帶在身邊,任誰都能看出來他對弘暉的看重。
弘暉也被大人們突如其來的轉變驚呆了,但他沒想太多,還以為是之前阿瑪遇到了難題,現在問題終於解決了,就恢複了之前的樣子。
於是,弘暉偷偷瞄了幾l眼胤禛,試探性提出自己的要求,他想吃瑚圖裡姐姐給的蛋糕。
胤禛自然點頭應下:“好,明兒阿瑪親自去毓慶宮。”
弘暉喜滋滋地笑了,扯著自己阿瑪的衣袖,忽然咳嗽兩聲,說:阿瑪,我忽然覺得頭好暈……②②[”
能不能今天不寫大字的話還沒問出,胤禛黑著臉打斷他:“頭疼是吧?走,現在還沒出宮,讓太醫給你開幾l服藥去!”
弘暉立刻撥浪鼓似地搖著頭,急道:“不用了不用了,我突然覺得頭不疼了!”
胤禛冷哼一聲。
知子莫若父,他還能不知道這小兔崽子腦袋裡麵想什麼?
以前身體弱些就算了,現在好不容易鍛煉出來,怎麼還能偷懶?
雖是這麼想著,胤禛想起之前侄女的話,心裡還有點不放心,決定請太醫每隔一段時間就來給弘暉診脈,也要叮囑福晉注意著點弘暉的身子。
*
乾清宮。
雖然不願承認,但康熙不得不說,瑚圖裡帶給他的這些消息除了讓他增長了些見識,得知了大清後來情況之外,也讓他感受到了莫大的威脅。
以往自詡天朝上國的驕傲,不知不覺有了片刻動搖。
如果是在十年,不,五年之後得知這個消息,也許年老體弱,和繼承人相互猜忌不休的他還會猶疑,甚至選擇更為平坦的道路,如今卻全然不同。
這些日子以來,老大和太子之間的關係緩和了許多,雖然沒人直說,但可見他們也不願最後鬨得父子相殘的結局,更不願眼見辛苦打下的江山被後人敗光。
戰事平定後,太子和直郡王就成了他的一塊心病。
怕他們兄弟相殘,鬨得不可開交,又怕他們好得穿一條褲子
,反過來對付他這個阿瑪。
怕太子身後無人扶持輔佐,沒法安穩登基,怕他能力不夠,坐不穩這江山,又怕他被身後那幫人攛掇著做出什麼不理智的事情。
如今,外敵驟現,一大盆冷水從天而降,潑在頭腦發熱的父子幾l人頭上,竟誤打誤撞解了他橫在心頭的兩大難題。
康熙心中長歎,還爭什麼?還堤防什麼?再這麼不管不顧地亂來,沒等他們分出個勝負,大清就先亡了!
翌日清晨,乾清宮來人,康熙叫她過會兒去乾清宮用午膳。
楚鳶正在讓陳太醫的女兒陳貞給自己把脈,聞言說自己一會兒就到,然後細細問起陳貞自己身體狀況如何。
她可是相當關心自己的身體健康情況,一來不知道什麼時候和原主再換回去,留給人家的身體也沒糟蹋,二來這個時代小病要命大病沒治,有可能的話,她想活久點。
陳貞是個醫者,醫者最見不得的就是人糟蹋自己的身體,因此很樂意來毓慶宮替她診脈,一來二去混了個臉熟。
確認過自己身體無恙後,楚鳶放下心來。
但是一錯眼瞥見陳貞腕上似乎有淤腫痕跡,她的心瞬間一提。
陳貞是旗人,也是漢人,這時候的漢人女子規矩還是很多的,比如女子的身體不能讓外男碰,就是父兄,也要注意保持距離。
那瘀痕看起來甚是嚇人,她身邊的侍女不會有這樣的力氣。
似乎察覺到楚鳶神色,陳貞不著痕跡地將其掩飾過去。
她要走的時候,楚鳶還是喊住了她:“你如今是公主們的老師了,又替我和毓慶宮的女眷日日診脈,要是有什麼事情,可以告訴我。”
楚鳶一般是招攬,一半是關切。
陳貞是陳太醫的女兒不假,但是她做公主老師,也是通過了太醫院的考校才能來的。
據陳太醫所言,陳貞隻有幼時跟著他學過一些,七歲之後,都是她自己看醫書琢磨,經驗也是一點一點替家裡和婆家的侍女婆子們診治積攢下來的。
她現在不過二十二歲的年紀就有這樣的天賦,楚鳶自然想要和她儘量交好。
而陳貞不止醫術精湛,性格也內斂堅韌,待人從容和氣,不見半點諂媚,也很得公主和幾l個後宮嬪妃的喜歡。
聽到楚鳶出言詢問,她輕輕搖頭,沒有刻意隱瞞,而是勸阻道:“這件事,恐怕郡主不宜插手。”
楚鳶當下想到一種可能,神色有些不好看:“你不說,我怎麼知道自己能不能插手,如果我不可以,還有我額娘,我阿瑪,實在不行,我就去找瑪法幫忙,他很樂意幫忙的。”
是的,彆看康熙平時日理萬機,忙得腳不沾地,但是他偶爾閒下來,還很喜歡管臣子們的家事,不僅要管,還喜歡各種八卦。
早年間有幾l家王府失火,康熙就跑出宮去看熱鬨了;臣子家有什麼事兒,偶爾還來找他調停,然後康熙就東問西問,臣子不知道的還讓回家去問長輩,長輩再去問長輩,然後寫下來給康
熙看。
楚鳶話說到這份上,陳貞便知道他不是隨口一問?[(,而是真的想幫忙。
當下也不再隱瞞,將自己遇到的困難和盤托出。
原來陳貞和她的丈夫是父輩指腹為婚,父輩的交情起先不錯,可是在她出嫁之後,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交惡了。
兩家的來往就不多了,但陳貞和丈夫關係本就一般,這件事之後,更是屢屢被婆家人遷怒,丈夫也一改之前作風,有時酒勁兒上來就動手動腳。
陳貞想和離,但婆家人自然不應,娘家這邊,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且女兒被休棄,對他們而言是恥辱,更會累及家中姐妹。
事情就這麼一日日拖下來,直到今天,楚鳶發現她腕上的瘀痕。
陳貞說出她的難處:“我想和離,但並不想回家,累及家中尚未出嫁的姐妹。”
她這種情況要走官府的手續和離,是很困難的。
太子妃這會兒不在,太子出宮了,楚鳶乾脆帶著問題到了乾清宮。
太子阿瑪說得沒錯,康熙真的很愛聽八卦。
他對陳貞也有印象,因為自從她每天給公主們把脈診治後,幾l個公主最近生病次數都少了,太後高興得賞了她幾l次。
所以聽完陳貞的故事,心係公主身體的康熙就把陳太醫給叫過來一通訓斥。
陳太醫嚇得連連答應,說著就去找陳貞的夫家,讓女兒和她和離,一定把陳貞接回家裡好好對待。
康熙這時候看向楚鳶,又不吭聲了。
陳太醫會錯意,過來給楚鳶道歉。
楚鳶搖頭:“陳貞不願意影響待嫁的妹妹們的婚事。”
陳太醫為難了片刻,正要出聲保證,被楚鳶打斷。
楚鳶越過他看向康熙,後者似乎早就料到她的想法,神色中竟然帶有一絲鼓勵。
她開口道:“我想讓陳貞跟著我。”
陳貞要離婚,卻不願歸家,她的夫家和娘家又不在同一旗籍,歸處就成了問題。
楚鳶這麼說,自然不是讓陳貞在她身邊當差的意思。
清代的八旗其實是一種戶口軍事編製單位,上三旗的旗主是皇帝,下五旗也各有旗主,之下則是都統——相當於旗主的管家,參領,佐領。
佐領下轄一定數量的旗人。
清代皇子出宮分府時,就會得到對應爵位數量的佐領,之後這些佐領之內的旗人,不管有無官職,官至幾l品,都相當於這個皇子的自己人。
——楚鳶之前一直在疑惑資料中的一句話,為什麼諸皇子封爵開府之後,就對太子造成了極大的威脅,以至於太子逐漸不安,小動作也不斷。
原因正在此處。
清代的親王,郡王,貝勒,貝子都能得到自己的佐領,那些人中若是有出息的,入朝為官,一定程度就是這個皇子的黨羽。
太子作為儲君,自然沒有自己的佐領,畢竟上三旗的旗主還是皇帝本身,他隻能算作是小主人。
自然,上三旗的大臣也不可能聽他差遣,給他助力。
而以上這些所有待遇,公主是沒有的,甚至公主死後,公主府還要被收回。
楚鳶想要一支在她名下的佐領。
無論是哪一旗,滿洲還是漢軍,內務府包衣也成,總得有個她放人的地方。
甚至她也不能篤定康熙一定會答應,她更沒辦法揣度自己在康熙眼裡算不算試圖乾政。
但是看到康熙鼓勵的眼神,她覺得這是最好的時機。
趁著她年紀尚小,無論說出什麼話都能扯到童言無忌上麵。
康熙的笑容卻倏然明朗起來,他很隨意地點頭。
在陳太醫迷茫,震驚,不可思議的目光之中,確確實實地把這件事應了下來。
這下輪到楚鳶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