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丁達爾效應(1 / 2)

兵荒馬亂 九階幻方 7473 字 3個月前

老舊的公寓沒有電梯,許知意左邊肩膀斜跨一個大帆布運動包,右邊一個筆記本電腦包,雙手攥著行李箱扶手,沿著樓梯,把沉重的箱子一級一級往下挪。

“哐,哐,哐。”

塑膠輪子一下下敲擊台階,聲音在安靜的樓道裡回響。

已經半夜兩點,許知意卻在搬家。

更可怕的是,搬是搬出來了,卻沒地方可去。

行李箱是最大號,裝得太滿,拉鏈如同正在被五馬分屍的犯人,在撕裂的邊緣苦苦支撐,維係著老帆布箱最後的尊嚴。

許知意竭儘全力,把箱子拎高,腳步放緩,希望鬨出來的動靜能小點。

樓門口,大包小包攤了一地。被子塞在手提透明塑料袋裡,台燈連著插線板,從紙殼板箱子裡探出頭,隻有一台三十二吋的顯示器,被認真地裝在原包裝的箱子裡,開口仔細地用膠帶封著。

零零碎碎,這就是許知意的全部家當。

這次回澳洲,在飛機上半睡半醒地蜷縮了將近二十小時,才一落地到悉市,許知意就收到二房東的消息。

他通知許知意,趕緊把寄存的東西拿走,房東要漲一大截房租,他不打算續租了,明天一大早就要退房交鑰匙。

“趕緊來拿東西,彆人都搬走了,就差你了。”

許知意原本租著這幢樓裡兩室一廳公寓中的一小間。

是二房東分租出來的,兩間臥室各住著一個留學生,就連客廳也拉著布簾子,睡著一個人,所有人共用廚衛。

這次假期回國前,許知意把自己的東西全部收進箱子,騰出房間,好讓二房東能把房間短租給新移民和遊客,這樣假期的幾周就不用付房錢。

本來說好開學回來後,就能繼續住,沒想到鬨出這麼一茬。

航班延誤,取到行李時已經入夜了。

機場特有的香水和咖啡的氣息和人味混雜在一起,許知意精疲力儘地坐在行李箱上,跟二房東掰頭。

她商量:“能不能讓我先住一晚上,就一晚上,明天早晨就走?”

二房東鐵血無情:“家具早就讓人搬走了,地毯我正找人蒸汽清潔,到處都是濕的,保潔晚上還要趕時間做衛生,你能睡哪?”

突然就變得無家可歸。

最近正是大批留學生開學返澳的季節,外加今年工簽和移民激增,還在國內時,許知意就聽說了,房子難找到匪夷所思。

一個空房出來,幾百個租房申請馬上遞進去,本地人已經搶破頭,留學生連渣都撈不到。

許知意本來還在慶幸已經搞定了新學期住的地方,沒想到一回來,就是當頭一記悶棍。

人走背字的時候,老天爺都會跟著踩一腳,公寓外麵,不知什麼時候下起了雨。

八月初,北半球還是夏天,在南半球這個季節顛倒的地方,卻是冬末。

南太平洋的冷空氣籠罩著這座濱海城市,雨絲夾裹寒意,飄飄灑灑,落在額頭上,冰涼一片。

許知意把兜帽扣在頭上,繼續往外一點點挪行李。

路兩邊都是百年的老房子,清一色門臉很窄的兩層小樓,擠擠挨挨,像一群湊在一起聊天的小老頭。

在這個隻有兩百年曆史的國家,一百年的房子就算是古跡,全都不能拆,隻能小心地修繕,在外牆上一層層刷漆,小老頭們就都有了一張張五顏六色的臉,如同準備登台唱戲的老年戲班,透出種勉強的淒涼。

一樓披薩店的玻璃門上貼著花體字的廣告:真正的果木炭烤披薩。二樓住著人家,有人把LGBT的彩虹旗掛在雕花鑄鐵欄杆上,旗子在雨裡飄飄蕩蕩。這區南歐人多,泰半是上世紀四十年代湧進來的意大利和希臘移民,這些年卻多了不少留學生,皆因離市中心不算太遠,交通方便。

不遠處有個十字路口,旁邊就是公交站。

一隻虎斑短毛貓站在車站的雨蓬下,看見許知意過來,向前踱了幾步,仰頭喵了一聲。

這貓長得很像她以前認識的一隻。

小貓一身黃棕色條紋,四爪和肚皮雪白,脖子上掛著個金屬小圓牌,小肚子鼓溜溜,明顯是吃飽喝足出來消化食,攔路打劫,想打劫一個摸摸。

小貓有家,人卻沒有。

許知意脖子上肩膀上手上都是東西,掛得像棵繽紛的聖誕樹,實在騰不出手來摸它,隻得也對它喵了一聲,也不知道它理解了沒有。

小貓打劫未遂,旗幟似地高舉著尾巴,遺憾地蹭了蹭她的腿,踱出雨蓬,沿著人行道拐了個彎,不見了。

許知意螞蟻搬家一樣,冒著小雨,把行李一趟趟挪到公交站的雨蓬下,才在金屬長椅上坐下,喘了口氣。

手機屏幕上,仍然隻有她發出去的一行字。

【姐,你睡了嗎?二房東讓我今晚搬家,沒地方去,能先把東西放在你那邊嗎?】

沒人回複。

許知意的姐姐,許從心,移民澳洲十幾年,早就落地生根,結婚生子,住得離這裡不太遠。

不過許知意發消息時已經十一點多,她家有兩個學齡的小孩,一家人每天鳥一樣早睡早起,這會兒大概已經睡熟了。

幾個關係好的同學也都沒回複,正是開學季,兵荒馬亂的時候,大家都忙。

如果隻是許知意自己,從這裡坐二十分鐘車,就有一家背包旅社,價格不算貴,五人的女生寢四十刀一個床位,再說實在不行,也能去學校圖書館隨便混一晚上。

可是她不是,還帶著這滿滿一地雜貨攤似的行李,沒法處理。

半夜兩點,下著雨,帶著行李坐在路邊,就有點情緒上頭。

可哭是一件奢侈的事。

當沒有人可以對著哭的時候,它就沒用,消耗能量,還浪費時間。

許知意低下頭,上網搜索行李寄存的廣告,一個一個打過去,然而時間太晚,沒一個電話能打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