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知意怔了兩秒,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
她抬起頭,也壓低聲音:“你說裴長律?我跟他就是從小認識而已,沒彆的關係。”
裴長律愛乾什麼就乾什麼,願意交幾個女朋友就交幾個女朋友,根本不關她的事。
寒商的目光落在她臉上,半晌才“哦?”了一聲。
“我聽裴長律說,他爸媽和你爸媽連結婚的酒店都選好了,估計連以後兩家怎麼輪流帶孩子都規劃完了。他媽媽說,他工作一年後你大三,兩個人都剛好到法定婚齡,可以結婚。”
許知意忍不住抖了一下。
裴長律說的九成九是真的。
許知意:“那是他們自己沒事胡思亂想,瞎琢磨的。否則你以為我們為什麼要這麼遠跑到明大來?”
寒商盯著她沒動。
他笑了一下,“‘我們’?”
許知意說的“我們”,明顯是指她和裴長律。
她自己都沒意識到,她默默地把她和裴長律劃在了同一陣線。
寒商繼續悠悠地說:“如果隻是為了離家遠一點,以你的成績,明明有那麼多學校可以選,你為什麼非要來明大呢?”
選哪個都可以,所以為什麼那麼毫不猶豫地報了明大?
許知意從來沒有仔細想過這個問題,現在被他問了,腦中的答案呼之欲出。
許知意有點慌了,張口結舌地望著寒商。
寒商不再看她,靠回自己的椅背上。
“裴長律跟我說過,他這輩子都不打算結婚。”
許知意鬆了口氣,“你看嘛。”
寒商接著說:“不過他說,如果有一天腦抽,真的發瘋想要結婚了,結婚對象絕對是許知意。”
許知意流利答:“他想得美,做他的春秋大夢。”
寒商微微挑了下眉,沒出聲,像是並不相信她的話。
他半晌才問:“你跟裴長律很熟?我聽他說,你們兩個從滿地爬的時候就在一起玩。”
“是啊。”許知意想了想,又糾正,“其實我滿地爬的時候,他已經會走路了。我媽說,他那時候天天在前麵張開手等著我,逗我爬過去,我能那麼快學會走路,是因為追不上他,急的。後來我們一起上單位幼兒園,一起上同一所小學,中學,所以是很熟的好朋友。”
寒商重複:“很熟的好朋友?”
許知意選擇措辭,“就像……過命的交情那種。所以有時候幫幫他,沒問題。”
寒商嘴角微提。
許知意也覺得“過命的交情”這個說法太過中二,有點臉紅,掩飾地回過頭,去看車尾裴長律那邊。
裴長律正和學姐親密地靠在一起,兩個人的兩個座位空了大半。
他低頭在學姐耳邊說了句什麼,然後小雞啄米般在學姐臉上輕輕啄了一下,再說句什麼,又啄一下。
學姐仰起頭,對他眯眼笑了笑,也回啄了他的嘴唇一下。
許知意在看那邊,寒商也跟著轉頭看了看。
正在這時,裴長律像感應到什麼一樣,抬起頭,和許知意他們的目光撞上,他臉上露出點尷尬。
許知意和寒商一起火速轉回頭,一起盯著麵前的座椅椅背瞧。
沉默了一會兒,許知意問寒商:“你呢,你又為什麼有耐心陪著他演戲?”
大概是為了幫兄弟,他們倆的交情很好。
寒商慢悠悠答:“因為好玩。你不覺得,現在這種狀況特彆有意思麼?”
這回答倒是出乎許知意的意料。
導遊在前麵號召大家唱歌,自己帶頭扯著脖子,荒腔涼調的,車裡有稀稀落落的哼歌聲慢慢地跟著起來。
寒商沒再說話,許知意安靜地坐了一會兒,注意力不分散了,就開始難受。
她對氣味非常敏感。
巴士裡有種特殊的味道,是發動機燒過的廢汽油味,還有積年累月沒好好清潔的空調味,外加座椅被曬過的塑料味,在封閉的車廂內混雜在一起。
旅遊大巴底盤的簧又軟,寒商挑了偏後排的座位,車子一開起來,就像在搖搖晃晃地坐船。
許知意昨晚熬夜畫畫,沒睡夠,今天早晨又隻喝了杯牛奶,吃了兩塊餅乾,半滿的胃上上下下,一下一下地忽悠。
許知意一陣陣惡心。
寒商轉過頭,看出她臉色發白。
“暈車了?”
許知意勉強擠出幾個字:“車裡的味道好難聞。”
她用胳膊抱住胃,使勁往座位裡縮。
前麵轉彎,大巴猛地一甩,車尾被甩得最慘,所有人幾乎從座位上撲出去。
許知意的人和胃一起往前一衝,胃裡一陣翻湧,嘴裡泛酸,她死命咬住牙關,唯恐一開口,喉嚨就要決堤。
寒商看看她,站起來了。
“我們走。”他說。
走?去哪?許知意正在崩潰邊緣,把自己塞在座椅裡死也不動。
寒商忽然伸出手,攥住她的手,把她從座位裡拉起來。
他的手很熱,也很大,比起她自己的手,手心的皮膚略微粗糙一點。
許知意顧不上他牽手的事,嘴巴不能說話,心中卻在狂吼:你就不怕我忍不住噴你一身?
寒商牽羊一樣牽著許知意,把她拖到司機旁邊。
“在前麵停一下。”
突然要停車,司機很詫異,司機和導遊都知道,這個年輕的男生就是這次出錢的金主爸爸,馬上找地方。
還好車子沒上高速,又往前開了一小段,拐了個彎,就找到地方停下來了。
車門打開,許知意衝下車。
車外空氣清涼,地麵穩當,毫不搖晃,感覺比全封閉的巴士好太多了。
寒商跟著下來,遞過來不知誰給的一個塑料袋。
塑料袋就像一個信號,許知意死命撐住的那根弦終於崩了,一陣狂吐。
一邊吐,一邊覺得丟臉到家。
車上所有人都在往車下張望,最可怕的是,寒商就站在她旁邊。
他偏著頭看著她吐,好像這是什麼有意思的稀奇事一樣。
明希學姐和裴長律也跟著下來了,學姐遞過來一遝紙巾和一瓶水。
他倆一來,寒商就把手從褲子口袋裡拿出來,搭在許知意的背上,象征性地有一搭沒一搭地拍著。
裴長律從小就知道許知意有時候不舒服了,會暈車,並不奇怪,隻對寒商說:“你女朋友暈車很厲害啊。”
寒商輕飄飄地吐出兩個簡潔的字:
“你滾。”
許知意吐得眼淚汪汪,把自己收拾好,垃圾全部丟進路邊的垃圾桶裡,重新上車。
立刻有坐在最前排座位的同學站起來,把座位讓給許知意。
這座位能看到車頭前的路,視野開闊,感覺好多了。
寒商並不往後走,一手扶著許知意座椅的椅背,一手抄在口袋裡,就站在過道上。
許知意小聲說:“你站在這兒乾嘛?”
寒商俯下身,淡定答:“我不是你男朋友麼?當然陪著你。”
許知意無話可說。
坐在旁邊靠窗座位的男生尷尬了,火速站起來,把位置讓給寒商。
寒商沒跟他謙讓,也沒進去,回座位把兩人的背包拿過來,往裡趕了趕許知意,自己在她旁邊靠過道的位置坐下。
車子重新發動,繼續往前。
許知意吐完了,神清氣爽,就開始想彆的。
她攥著明希學姐給的礦泉水瓶,一會兒喝一口,一會兒再喝一口,還是不太放心。
最後終於忍不住問寒商:“我身上是不是有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