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帶來了。”裴長律說。
什麼都帶來了?
許知意回過神,看見裴長律打開背包拉鏈,在往外拿書。
“是我用過的托福資料,全在這裡了。”
裴長律又說:“進實驗室的事,我還沒直接問,前兩天稍微探了探老板的口風,估計問題不大,要是你決定了,我就幫你說。”
他想了想,“就是以後上課之外的空閒時間,基本都要泡在實驗室裡,你可以麼?”
許知意意識到:“那就沒時間畫畫了?”
裴長律答:“估計是沒時間了。”
電鑽聲又響了,許知意把接粉塵的報紙挪了挪。
她再回過頭,看見寒商已經沒在亂畫了,手裡拿著一樣東西,翻來覆去地研究。
是幾根編在一起的黑色細皮繩,上麵穿著幾顆黑色的珠子。
許知意愣了一下,熱血上湧,臉都紅了,火速衝過去,想從寒商手裡搶回來。
“我隨便編著玩的,很醜,你不要看。”
桌麵上,她常用的數位板旁邊,放著個小塑料盒,裡麵還裝著幾根皮繩和其他形狀奇奇怪怪的配件。
寒商剛剛拿起來的皮繩,隻編了短短的一小截,編法十分複雜。
但是公正地說,手藝很不怎麼樣,編得歪七扭八,寒商濾鏡再厚,也誇不出來。
寒商抬眼看向許知意,目光落在她飛紅的臉頰上,又瞥了眼那邊正在幫工人遞工具的裴長律,鬆開手,任由她把皮繩拿走。
他隨口低聲說:“你緊張什麼?”
許知意也壓低聲音:“我沒有。”
許知意火速把小盒子蓋起來,挪到書桌一角,才算放心了。
裴長律轉頭叫她:“知意啊,這邊要不要也遮一下?”
鑽牆的灰隨著噪音往下掉,殃及的麵積比許知意以為的大多了。
許知意連忙過去,沒看見身後,寒商鬆開攥著的手。
他手心裡握著一顆紐扣般的配件,黑色圓形,表麵啞光,沒有花紋。
這顆圓扣原本放在小盒子裡,是盒子裡唯一的一顆,非常醒目。
在許知意過來之前,寒商就已經研究過了。
小圓扣暗藏機關,試探著轉幾圈,找準方向,就可以旋開。
裡麵放著一張小小的圓形紙片,紙片上,用金屬色的彩筆畫了一顆袖珍的心。
這顆心雖然小,顏色卻是漸變的,從陰影到高光,畫得十分認真。
畫它的彩筆還擱在桌子上,一共好幾支,它們的主人忘了扣上筆帽。
看樣子,她正在編什麼東西,上麵有個配件,配件裡藏著她的一顆心。
寒商表麵一絲特殊的神情都沒有,隻有他自己知道,從剛剛到現在,心臟一直在撲通撲通地狂跳。
她紅著臉衝過來的時候,說:很醜,你不要看。
隱含的意思非常明顯:她正在學著編繩,手藝還沒練好,現在還不到他看的時候。
寒商瞥一眼許知意,無聲無息地伸出手,用修長的手指輕輕一撥,隱蔽地挑開小盒子的盒蓋,把那顆暗藏玄機的小扣子安靜地還回盒子裡。
滿地都是鑽牆的灰,許知意的新空調運轉正常了,按下啟動,小房間裡吹起了清涼的風。
個人一起出去吃了一頓,裴長律和寒商才回學校了。
許知意自己回到出租房,拉過桌上的小盒子,拿出編繩,繼續當她的手工匠人。
她上次在圖書館看到一個男生手腕上戴著這樣一條黑色皮繩手鏈,想起明希學姐的建議,打算送一條給寒商。
寒商的腕骨分明,戴這個一定比彆人都好看。
可是不年不節,完全沒有理由。
反正先編了再說。
編繩的教程看上去很容易,一上手卻全不是那麼回事,許知意練了很久,編出來還是歪歪扭扭。
今天上午,編得頭疼時,許知意索性放下,畫了一顆小小的心,藏在圓扣裡。
不知要多久,寒商才能發現扣子暗藏機關。
如果他發現了……
那就讓他發現吧。
結果今天真的被寒商看到手繩了,還是完全不能入眼的亂七八糟版。
許知意歎了口氣,繼續努力。
從裝空調的那天起,寒商就在等著許知意來送用皮繩編成的小東西。
寒商並不知道是什麼,看樣子,也許是手鏈?
有一個牌子的皮繩手鏈,就是這種風格。
每當想到這件事,他心底的一塊地方就感覺不太一樣,輕而暖,又不安分,像窩著一隻毛茸茸的小貓。
也許她還是覺得他隻是件漂亮衣服。
那又怎樣,反正彆的男生在她心中的地位也未必能好到哪去。
無論如何,她這次好像真的打算出手,跟他這件衣服表白,然後把他買回家了。
--
悉市。
許知意答應了寒商的邀約,為了給第二天騰出充足的時間,晚上熬了個大夜,四點才睡,早晨七點又爬起來,足足畫了一上午。
畫稿的工作量差不多完成了,還要做動畫課的作業。
中午的時候,寒商拎著外賣過來敲門。
許知意過去開門。
寒商剛洗過澡,頭發沒有完全吹乾,身上帶著沐浴露的琥珀香氣。
他手裡拿著兩張嶄新的十刀鈔票。
許知意:“……”
十刀“張望”費,十刀進門費,水族館又賣出一張門票。
他把錢放進門口行李箱上的小盒子裡——
老顧客還給自己專門找了個投幣的地方。
“我買了我們兩個的午飯,能快一點。我們大概什麼時候走?”寒商放下外賣盒子。
“等我把這個畫完。”
寒商看看她屏幕上草圖一樣一格一格的東西,“這是什麼?”
“Storyboard。”許知意說,“我們這學期有門課最後要交一個動畫短片,幾個人結組的話,時長要長一點,如果自己一個人做,時長會短一點,我的工作時間比較奇葩,和彆人不好配合,所以打算自己做。這是下周要交的部分,你等一會兒,馬上就好。”
還不到說好的一點鐘。
許知意重新坐下,飛快地在屏幕上勾出草圖。
寒商放下外賣出去了,沒多久就又回來,手裡拎著一把餐椅。
他又投了二十刀的門票錢。
海獅分鐘前剛收過一次門票,良心發現,“也不用每次進來都買票吧?”
“規定是這樣。”寒商說。
說得理所當然,仿佛這奇葩條例不是他自己定的一樣。
樂燃上次用話擠兌寒商,讓他不能隨便取消條例,許知意現在覺得,樂燃高瞻遠矚,做得很好。
寒商拎著餐椅走過來。
他手腕一擰,那把餐椅像玩具一樣,在他手裡輕巧地轉了半圈,戳在許知意的座位旁邊。
他把椅子反放,人大馬金刀地跨上去,伏在椅背上。
一副無所事事地等人的姿態。
許知意多少有點不自在。
當初在出租屋裡,兩個人也經常一起坐在書桌前,但寒商每次都在做自己的事,低頭專心用功,並不像現在這樣,一心一意地看她在做什麼。
許知意的餘光裡,能看見他下巴抵在小臂上,彎而長的睫毛像黑色的蝶翼。
“你不專心。”他忽然說。
許知意:“嗯?”
“你的筆停在那兒很久了。”
許知意:“我又不是流水線上的機械臂要一直動。我在思考。”
寒商偏了偏頭,“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