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剛才照著鏡子,幾乎忘乎所以。
與此同時,“張三小隊”抵達三樓。他們也並不是直接上來的,肖冷雖然覺得周迎的擔憂也有道理,但還是在二樓簡單轉了一圈,最終沒有在二樓消費的原因和楊歌差不多:東西太便宜,要買很多件才有用,不僅不好拿,還浪費時間。
到三樓後,肖冷也和楊歌一樣,首先判斷“男女裝”應該最不正常,於是帶隊進入了和烈如青蓮對門的“劍葉林”。
劍葉林裡都是男裝,不過在著裝的問題上,總是男性穿女裝容易顯得奇怪,女性穿男裝走個中性風經常還挺好看的。
是以葉汐在反複確認規則裡沒說不能試異性服裝之後就在店裡轉悠起來,很快,她看上一件T恤。
這件T恤走得是一種……嗯,有點難以理解的藝術風格,款式很長,葉汐比劃了一下,她163的身高穿上能差不多到膝蓋。底色是白色的,但做出了大片的潑墨效果,黃色、綠色、紫色,交織得五彩斑斕。
更重要的是,葉汐看上了它的價格:488!
如果放在平常,這麼一件材質普通的T恤賣488,葉汐會覺得誰買誰有病,但現在488這個價位實在是太可愛了,這個價格之前她在化妝品區花費的257塊,意味著她隻要再花不到二百多塊就能達成目標。
於是在反複確認這件衣服上沒有任何一抹藍色之後,葉汐像陣風一樣歡快地奔向了更衣間。
版型寬大的T恤試起來不能更方便。葉汐拉上簾子、直接套上衣服,然後拉開簾子,衝著導購說了聲:“不錯吧?”
沒等導購反應她就再度拉上簾子、脫衣服,接著又一次拉開簾子,“就它了,幫我裝一下,我付現金,謝謝!”
導購:“……”草。
在葉汐去款台付款的同時,周迎也示好衣服來到款台前。他和葉汐的思路差不多,隻買貴的不買對的,挑了一件平平無奇的純白色襯衫,掛牌標價688,比葉汐那件還智商稅。
周迎臉上,也掛著和葉汐如出一轍的喜悅,手裡的襯衫隨意地往款台上一撂:“結賬。”
“先生請稍等,我先為這位女士結賬。”收銀員和氣地告知了一聲,然後將葉汐的衣服掃碼消磁。葉汐遞過去500塊,收銀員狀似隨意地問她:“請問您有零錢嗎?”
葉汐看了看錢包。
剛才買的唇膏花費257,她支付了300塊後,找零43。便正好把那3塊交了過去,這樣應該正好能找零15。
然而收銀員抱歉道:“不好意思,還是找不開……要不您去2樓換一下零錢?他們是大賣場,零錢很多,比較好破開。”
正常的要求,閒話家常般的口吻,但——
基礎規則第7條:本商場隻收現金,所有門店、櫃台均備有足夠數量的零錢,店員不會拒絕為您找零。若ta提出讓您自行準備零錢的建議,請以合理的理由拒絕ta,或者直接告知本條規則。
身旁的周迎也在第一時間想到這條規則,掃了眼手裡的規則頁,確定自己的沒記錯,脫口就道:“你們……”
“咳!”葉汐及時地咳嗽
收銀員眼底劃過一抹凜光,懸在唇角的笑意倒沒有改變:“先生,您先說什麼?”
不能欲言又止。
葉汐從容不迫:“這位先生應該是想說,開店連零錢都不準備,還要顧客自己跑到樓下換,不太合適吧?”
收銀員依舊望著周迎:“先生?”
“啊……?”周迎茫然地看著葉汐,既想承認又不理解,忍不住地語調上揚。
但很快他就反應過來,決定無條件信任大佬:“啊對,我是想說這個。”說完還朝著葉汐尬笑了兩聲,“你怎麼知道我想說什麼!”
葉汐見欲言又止的問題已解決,沒再跟他搭話,不鹹不淡地睇視收銀員:“我也這樣覺得。而且我今天的鞋不太舒服,不想多走,如果實在不方便找零的話,就不買了吧。”
“彆彆彆……女士,我幫您解決。”收銀員立刻改口,走進後麵的員工休息間翻找一通,拿出足夠的零錢。
數步之外,剛走出更衣間的孫奇然停在牆邊的全身鏡前,認真地整理衣服。
他在試的是一件棕色的騎行服,版型很好,也很暖和。
“真不錯。”孫奇然對著鏡子鬼使神差地開口,越看越覺得這件衣服賞心悅目。
“是啊,真不錯。”鏡子裡的他附和道,但聲音很低,低到幾乎聽不見。
孫奇然忽略了這個聲音,半轉過身,仔細檢查身後的樣子。再轉回來的時候,鏡中映出的人影腦袋一側多了一隻眼睛。
他的注意力一時全在衣服上,過了好一會兒才注意到那隻眼睛,渾身一栗,下意識地抬手摸向自己腦側。
隻有正常的頭發,沒有眼睛。孫奇然無聲地安慰自己,但完全無法打消內心的驚悚。
“你多了一隻眼睛。”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來,離得那樣近,好像有人貼著他的脖子在說話。
孫奇然不受控製地縮了下脖子,緊閉眼睛搖頭。
再睜開眼睛的時候,鏡子裡多出的那隻眼睛已經消失無蹤。
可那個聲音還在:“嗯?又不見了?”低啞帶笑的氣音帶著幾分慶幸,好像在描摹他的情緒。
“這事可不能大意,得仔細看看。”聲音繞在他的耳際,越來越近,他幾乎能感覺到噴在頸間的氣息,可不知為什麼,沒有再覺得害怕。
“好好看一看吧,這裡正好有鏡子。”有人在勸他,勸得語重心長,猶如鬼魅勾魂。
對啊,看一看吧。
孫奇然恍惚地走近了一步,鏡中倒映出的一個人台極其輕微地轉了一下身體。
那是個全身潔白的人台,身上並沒有在展示衣服,一覽無餘的線條很像一位身姿曼妙的女士,隻不過關節都是拚裝結構,而且沒有五官。
孫奇然好似沒有注意到她,又好似用餘光掃到了那麼一眼,心裡漫不經心地在想:這人台還挺好看的。
他又走近了一步。
人台也又轉動了一下,交疊在胸前的雙臂緩緩張開。
肖冷拎著一件黑色短外套走出更衣間,抬頭就看到這一幕。
“孫奇然!”肖冷沉喝,孫奇然驀然回神,幾是同時一瞬間,人台雪白的手臂從鏡中伸出,一把將他擁住!
“啊!放開!”孫奇然驚恐掙紮。
人台的手臂冰冷而僵硬,死死箍著他,沒有五官的臉稍低下來,好像有一雙眼睛在目不轉睛地注視他。
剛結完賬的葉汐聽到肖冷的喝聲才回過頭,直接被這一幕嚇住。下一秒,她隻覺眼前黑影一晃,肖冷箭步衝向孫奇然。
孫奇然當前的狀態還是個正常人,如果能把他拽出來,未必沒有生機。
然而千鈞一發之際——
“哢——”
數把利刃從鏡中倏然刺出,將孫奇然的身體貫穿。肖冷瞳仁一顫,即刻閃避,還是因為距離過近被劃傷了胳膊。
他身上的風衣、襯衫俱被劃破,破損的衣衫下露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他顧不上傷勢,定睛看去,探出的利刃尚沒有收回,孫奇然的身體掛在上麵,整個人向後仰著,雙腳離地,四肢痛苦地張開,雙目大睜地望著天花板,已經斷氣。
冰冷的利刃刺穿他的身體,鮮血猶如紅漆一樣鍍在利刃表麵,豔麗到刺目的顏色沁在肖冷的瞳膜上。
在他殞命的那一瞬間,葉汐想叫,可喊聲卡在了喉嚨裡。
“啊——”旁邊的胡苗苗倒是叫了出來,尖銳的聲音響徹整個門店。
導購們見慣不怪,各忙各的,對孫奇然的慘死視若無睹。
好半晌內,所有玩家都在直勾勾地盯著孫奇然,被嚇到做不出任何反應。
終於,幾支利刃再度有了動靜,以很緩慢的速度開始漸漸收縮,連同孫奇然的身體一起沒入鏡麵裡。
一切都消失了。
屍體消失無蹤、人台恢複原來的角度,地上沒有留下絲毫血跡,就連空氣中的血腥氣都隨著屍體被吞沒不見蹤影。
“先生,請問您要結賬嗎?”收銀台後的導購忙完手裡的事情,抬頭望向肖冷。
他手裡還拎著走出更衣間時拿著的那件衣服,聽到收銀員發問,他用力抿了下唇,但隻過了一息,神情就已經恢複原來的平靜:“結。”他很隨意地將衣服搭在肩上,右手在肩前拎著一個角,闊步走向收銀台。
烈如青蓮的店麵內,楊歌和盧美華在更衣間試衣服,三個男的無所事事地待了一會兒,魏旭最先開了口:“要不,咱先去旁邊的男裝轉轉?”
“分開行動嗎?”王路還在表哥慘死的陰影裡,對這種建議十分抵觸。
“隻是去轉轉,當心點,彆違反規則就行了。”魏旭一派輕鬆,“如果能趕緊找到合適的衣服趕緊買單,大家都能早點離開這鬼地方。”
戴和忠眼睛一亮:“有道理。”
“對吧?”魏旭笑笑,又看王路。可王路神情萎靡地縮在椅子上坐著,像個打蔫的茄子,完全不為所動:“你們先去吧,我想自己待會兒。”
“可你自己待著……”魏旭正擺出不能單獨行動的規則勸他同行,餘光裡人影晃動,店麵頂端的更衣間門簾拉開。
盧美華邊往外走邊扭頭跟楊歌說:“雖然這地方,嗯……但你穿這件的確挺好看的!”
魏旭臉色微變,當即改口:“行吧,那我們倆去。”
言畢拽了下戴和忠就往外走,戴和忠有一瞬遲疑地想是不是該跟白鴿和盧美華打個招呼,可魏旭走得太急,他下意識地跟了幾步,就已經出門了。
由於店麵太大,楊歌直至走到收銀台前才發現隻有王路坐在那裡。她立刻環顧四周,沒找到另外兩個人的影子,頓覺不好:“魏旭戴和忠呢?!”她問王路。
王路勉強打起精神回應她:“這邊隻有女裝,他們說要去旁邊的男裝看看。”
靠!
楊歌整個人都麻了,一萬頭羊駝從腦海裡呼嘯而過。
作為17號的人,她進入規則之境就是為了儘可能地保護人民和財產的生命安全。在使命感的影響下,她並不介意隊友們是廢柴,甚至可以包容奇葩,但還是有兩類人讓她忍無可忍。
一類是腦子不夠還愛自作主張的,另一類就是會被輕易忽悠的。
楊歌內心暴躁起來,當收銀員讓她自己去換零錢的時候,她一下子炸毛:“換個鬼!沒看我們和朋友走散了嗎!這麼大一個購物中心走散很麻煩啊!你趕緊找錢,我們要去找人!彆跟我廢話我沒時間!”
“……”收銀員麵對這個十分成立的理由,隻能憋屈地進行找零。
店外走廊上,魏旭走過“烈如青蓮”、又經過與之相鄰的“神荼”,直奔“男女裝”。
“哎?”戴和忠拽了他一下,“白鴿剛才說這家店不對勁,我覺得有道理,咱換一家看吧。”
魏旭的視線蔑然地掃了他一眼,對他的謹慎嗤之以鼻:“隻是看看能出什麼事?規則之境,規則就是最重要的,我們不違反規則肯定沒關係。”
戴和忠:“但……”
魏旭不由分說地打斷他的話:“你看,每人要求消費1000塊,咱們男的都還沒買衣服呢,白鴿和盧美華在烈如青蓮也不一定能賣多少。但除了服裝區,就隻剩樓上的餐飲區了,吃飯才能花多少錢?”
“所以我看咱們接下來就去這家店最合適,這地方男女裝都有,大家一起逛,節省時間嘛!”
似乎也有道理……
戴和忠輕易地被說服,心裡也覺得如果隻是逛逛,連試都不試,應該沒有問題。
楊歌迅速結完賬拉著盧美華離開“烈如青蓮”的時候,正好看到戴和忠走進“男女裝”的背影。
“站住!”楊歌疾呼,但戴和忠沒有聽見。
他的耳邊響起肅穆的吟唱,乍一聽很神聖,某些音調又透著一點說不清楚的鬼魅,似魔似妖,撩撥人心。
戴和忠明明聽不懂唱詞卻越聽越投入,猶如久旱逢甘霖一樣貪婪品味著個中情緒,好像怎麼聽都聽不夠,不經意間,已經被這吟唱勾住了魂。
他想離這歌聲近一點、再近一點……
於是他沒有注意,這家“男女裝”雖然並不寬敞,縱深卻很深,深到了反常的程度。
他也沒有注意,竭力勸他進來的魏旭早已悄悄步入了側旁的一個通道,不再與他同行。店裡的導購很自然地拿了一些水和零食給魏旭送去,一派輕鬆的樣子,分明就是和魏旭熟識。
他隨著吟唱一步步往前走,越走麵前越黑,在黑到極致的時候,兩側的牆壁早已見不到購物中心裡該有的裝潢,取而代之的是古老的壁畫。那些壁畫已經有些殘破了,變得斑駁,色彩也不再鮮豔,透出一股難以言述的吊詭。
他腳下正踏過的地麵上也早已沒有瓷磚,成了凹凸不平的甬道石路。石路上平白浮起薄薄的霧氣,霧氣遮掩了大地不易察覺的輕微坡度,一點點地下探。
一步、兩步、三步……
五米、十米、二十米。
呼、呼——嗚——
這是狹窄過道裡特有的風聲,蕭蕭瑟瑟地刮著冰冷堅固的古老石壁。
吱……吱……噌噌……
這是蛇鼠蟲蟻發出的聲響,或是在叫,或是在穿梭,窸窸窣窣,伴著一直縈繞耳邊的遠古吟唱,隱匿在已經充斥四周的白霧中,看不到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