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昭坐到餐桌前的時候嘖嘖稱奇:“草,怪不得你總抱怨咱食堂吃得不好。我之前還心想咱食堂超越大多數機關食堂了,你小子裝得一逼,沒想到你自己是個隱藏大廚。行,那你有資格抱怨!”
肖冷笑笑,拿起一把銀色小茶匙去挖山藥豆沙糕。
他吃甜品的樣子總是很認真,修長的手指捏著茶匙從糕點一側切下去,一切到底,切得很齊,像是在小心對待一件藝術品。
糕點入口,綿軟的口感與清甜在唇齒間散開,肖冷心情好起來,滿意地去挖下一口。
……
這頓午飯吃了將近一小時的時間,六個人分四菜一湯並沒有剩下多少,清炒筍絲和西紅柿炒雞蛋各剩了一個底子,糖醋排骨吃完了,辣炒雞丁隻剩下一碟辣椒和零星幾塊雞丁。隻有冬瓜蝦仁湯還能撈出點像樣的東西,肖冷趁楊歌洗碗的時候拿漏勺撈了一下,有六七片煮到透明的冬瓜,還有兩個蝦仁。
“爸爸組”回去午睡了,肖冷正好將剩菜放進紅色小碗,發現早上放進去的剩飯已經消失,碗中的東西變成一小塊巧克力,肖冷將碗端去廚房給楊歌看。
楊歌一愣:“巧克力是你放的嗎?”
肖冷:“不是。”
“嘶……”楊歌吸氣,“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但有可能是‘爸爸’或者‘兒子’放的。”肖冷沉吟道,“不一定是憑空出現的。”
“我知道,但是也很瘮人。”楊歌咬緊後牙。
她本身也覺得並不是憑空出現的,但那就說明在這個家裡,不僅媽媽,爸爸、兒子也可能在往這個奇怪的小碗裡投放食物……大家麵對的究竟是什麼?沒有人知道原因。
之後的一個下午過得很平穩,組人員都睡了一覺,“媽媽”在午睡起床後繼續忙於家務,“兒子”身份的曹怡和崔哲在仔細檢查房間後找到了作業,適當地完成了一部分,但什麼都沒發生。
“爸爸”身份的張昭和陳登宇顯得有些無所事事,就跑去檢查了遍兒子的房間,尋找“千紙鶴”,但一無所獲。
22:00前後,大家陸續去衛生間簡單地洗漱,然後各自睡覺。肖冷和楊歌在睡前按照規則去佛龕前拜佛燒香,沒有出現任何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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間臥室裡除了“爸爸”所在的主臥外都是單人床,肖冷和崔哲就都自覺打了地鋪,把床留給了楊歌和曹怡。
樸素的單人床上,楊歌躺下不久疲憊感就席卷而至,她昏昏沉沉地入睡,身體軟綿綿地墜入一場夢。
夢裡沒有畫麵,隻有聲音和感覺,她聽到小孩子小聲地喊她“媽媽”,感覺到手指被拽住,孩子又說:“我也要吃冰激淩。”
肖冷睡眠很輕,睡在偏硬的地鋪上尤其如此。所以即便房門被推開時沒有任何聲音,拂過臉頰的那一點風也足以讓他睜開眼睛。
視線適應夜晚的黑暗之後,他注意到房門打開了一半,正要起身去關門,身側的呼吸聲讓他猛然僵住,屏住呼吸側頭看去。
房間裡沒有任何不該存在的東西,他地鋪的位置與楊歌的單人床相隔近一米,中間沒有放置任何東西。
可他就是覺得那裡存在什麼。
他剛才真切地聽到了兩聲呼吸,在他看過去的瞬間,呼吸聲輒止,可那呼吸聲的來源好像並沒有離開。
他甚至覺得,自己在跟它對視。在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它的同時,它也正靜靜望著他。
強烈的不適感令肖冷蹙起眉頭,下一秒他驀然起身,兩步走到門口,伸手摸向牆麵,按下吸頂燈開關。
原本伸手不見五指的房間頓時燈火通明,刺眼的白光透過眼皮擊中楊歌的瞳膜,楊歌一秒驚醒,眼睛卻隻能睜開一條縫:“你乾啥?!”
肖冷環顧屋內:“有東西。”
“……草?!”楊歌汗毛倒立地坐起來,“什麼東西?在哪兒?”
“剛才在你床邊,現在……”肖冷屏息感受了一下,但已找不到剛才那種強烈的感覺,“現在好像不見了。”
“……”未知的恐懼最為嚇人,麵對變態殺人犯都敢正麵剛的楊歌哆嗦著抱緊了被子。
後半夜楊歌一直不太睡得著,肖冷倒睡著了,但潛意識裡疑神疑鬼。
因為早餐要從6:00開始做,大家還約定了6:00開會碰線索,組成員默契地將鬨鐘定在了5:40,醒神起床走出房間基本都在5:45左右。
到客廳相互一看,楊歌頂著一雙明顯的黑眼圈,“爸爸組”和“兒子組”也都精神不好。
“太他媽嚇人了……”張昭一屁股坐到沙發上,崩潰地按揉眉心,“我們本來睡得好好的,結果洗衣機突然開始自己運作,嚇得我們又想關又不敢關。”
洗衣機在主臥隔壁的衛生間,放置在牆角,和主臥隻有一牆之隔。衛生間的另一邊緊連著“兒子”的臥室,不過兒子的床在窗邊,不太聽得到洗衣機的動靜。
楊歌和肖冷對視一眼,肖冷問:“那最後關了嗎?”
張昭搖頭:“沒敢動。多了大概四五十分在的樣子,自己停了。”
四五十分鐘,剛好是正常洗一波衣服的時常。
肖冷沉吟了一下,又看向曹怡和崔哲:“你們呢?”
曹怡張了張口:“昨晚……鬼壓床。”
“也是在我睡著之後,突然感覺身上很沉,沉到我沒力氣動……但是還能發出聲音,所以我喊了崔哲。”
“崔哲打開燈之後,那種感覺就慢慢緩解了。”
聽她也提到開燈,肖冷眼底一凜。
曹怡注意到這一點:“怎麼了?你們遇到什麼了?”
肖冷點頭:“昨天我們也感覺屋裡有東西,開燈之後,那種感覺消失了。”
張昭煩悶道:“草,見不得光的玩意兒,那是真鬨鬼啊!”
肖冷沒有理會這句吐槽,若有所思地看著張昭和陳登宇:“但你們沒有遇到這種怪事?”
張昭:“有啊,洗衣機……”
“洗衣機在你們隔壁的衛生間,不算。”肖冷排除掉這一項,“我指的是,你們沒感覺有東西進屋,接近你們的床?”
陳登宇吞了口口水:“你要是這麼問的話……可能有東西進屋。”
“就是洗衣機開始運作之後,房門打開了,但我當時以為是風吹的,沒當回事。”
肖冷:“沒去關門?”
“沒有。”陳登宇道,“當時我和張隊的注意力全在洗衣機上——你想想,更半夜,一牆之隔的洗衣機突然開始響,多嚇人啊?我倆就一直坐在床邊豎著耳朵聽那邊的動靜,沒注意彆的。”
“所以,在‘鬼’進屋的那個時段,你們沒在睡覺。”肖冷捕捉到這個信息點。
這或許就是鬼沒有離近他們的原因?
可這沒有邏輯。至少目前為止,他們沒找到其中的邏輯。
肖冷看了眼腕表:“我們先做飯,一會兒邊吃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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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的早餐吃得雖然沉默但還算輕鬆,第一天這頓就完全被沉重占據了。
夜裡每個人都經曆了不同程度的“靈異事件”,這會兒吃著早餐,大家也總覺得自己身後站了個看不見的人。
所以在草草吃了一個煎蛋之後,張昭就第一個放下了筷子:“我先說說我們組的情況吧。”
“昨天小陳想到一個問題是,這家人是如何招惹上的那個‘鬼’?為什麼要在陽台門口準備兩個碗給這個‘鬼’喂吃的?咱們在規則怪談裡遇到靈異事件正常,但這個設定作為故事背景出現,一定有原因。”
“有道理。”曹怡緩緩點頭,“我也覺得這個‘鬼’不是隨意出現的,我們這個‘兒子’角色,好像和它很熟,甚至知道它的愛好。”
她邊說邊將那張“你是兒子”的規則放到桌麵上,張昭一眼注意到的是有塗抹痕跡的最後一條。
——6.你想██了,██應該也很想你。生日當天,記得把日記本送給██作為生日禮物哦。
他很意外:“你這規則咋還有馬賽克呢?!”
肖冷敏銳地看向他:“你的規則裡沒有?”說完,他將“你是媽媽”的規則也放到桌上。
其中打碼的那一條是——3.█████是很重要的東西,保護好█████。
張昭一臉懵逼,在將兩份規則都讀完之後,注意到另一個問題:“草,你們母子兩個有事一起瞞著我啊?”
媽媽規則6裡提到“但是放食物和水的時候要避開爸爸”,兒子規則第4條是“放巧克力的時候,要避開爸爸”。
肖冷:“所以昨天將碗裡的食物倒掉的是‘爸爸’,後來放了巧克力的,是‘兒子’。”
“對。”曹怡和張昭先後點頭承認,張昭從口袋裡摸出自己的“爸爸規則”,一起展示給大家看。
陳登宇認真對比了一眼媽媽規則和爸爸規則的第9條,發現張昭之前的假設一語成讖,無語地扶額:“兩份規則還真的互相認為對方不正常……真是一家子倆精神病啊?”
爸爸規則9:媽媽最近不正常,甚至和爸爸動過手,警惕媽媽,警惕媽媽拜佛時供奉的東西。
媽媽規則9:爸爸最近不正常,警惕爸爸,警惕爸爸拜佛時供奉的東西。
肖冷掃了眼兩條規則,沒有做任何判斷,輕咳了一聲:“我總結一下,我們每個人有兩重身份。”
陳登宇大腦卡殼:“兩重身份?”
肖冷:“對,一重是‘一家口’的身份,另一重是來這裡租房的租客。”
陳登宇用力拍腦門:“靠,我都把這茬忘了!”
是“過場動畫”裡提到他們來這裡租房。
肖冷繼續說:“在租房過程中,中介還提到這套房原本屬於‘一家口’,後來他們為了孩子上學搬離了這裡,這個描述跟家裡有個兒子的設定對得上。”
“所以我初步認為,我們扮演的‘爸爸媽媽兒子’,就是原本的‘一家口’。他們已經離開了這裡,搬家的說法可能是真的,也可能隻是中介的說辭,總之他們原本招惹的鬼怪沒有離開。當新房客入住之後,在鬼怪眼裡,他們依舊是原本的‘一家口’,所以依舊要按一家口的方式來做事。”
這是一種常見的恐怖故事思路,很俗套的“循環”。房子裡有鬼怪,然後一波又一波住戶都在不停地重複原房主的故事。
“現在我最想知道的。”肖冷的目光再度掃過桌上平攤的份規則上,卻沒有在意大家都關注的兩個小碗,“‘兒子’房間裡,出現過千紙鶴麼?”
他想問千紙鶴,因為飯菜、巧克力是他們給鬼怪的,而千紙鶴很可能來源於鬼怪。
崔哲摸了下上衣的口袋:“……是今天早上出現在課桌上的。”
他一邊說,一邊將幾隻小小的紙鶴放在桌上。
那是幾隻紫粉色的紙鶴,用帶閃的千紙鶴專用紙疊成,在清晨斜映進屋的陽光映照下被照得流光溢彩。
陳登宇盯著那隻紙鶴思索半晌:“我有個推測……”說著他看了眼桌上的位隊長,看起來不太自信。
個人同時報以鼓勵的眼神,張昭更直接拍了下他的肩頭:“說說看,錯了也不要緊。”
“我覺得……”陳登宇飛速地措辭,“我覺得可能是因為‘媽媽’信奉了邪.教,漸漸走火入魔,引來了旁門左道的鬼怪,還和爸爸動了手,所以被爸爸認為不正常。”
“至於媽媽那邊也認為爸爸不正常,很好理解——在邪.教徒眼中,異.教.徒都是該死的。”
“爸爸對此沒有辦法,隻能一邊假意配合媽媽一起信奉邪.教,每天早起都拜佛燒香,一邊偷偷將媽媽攢起來的食物倒掉,試圖阻止媽媽繼續供奉邪靈。”
“但即便如此,邪靈還是找到了‘兒子’身上,贈送的千紙鶴可能是為了蠱惑兒子。所以他們慌了,經常去兒子屋子裡檢查,看到千紙鶴就及時收走。”
“可兒子自己年紀太小不懂事,覺得千紙鶴好看就想留下,因此會把千紙鶴‘好好藏起來’。”
他一口氣說完,緊張地看向位隊長:“……會是這樣嗎?”
“嗯……”曹怡尷尬地笑了下,抬眼看肖冷,肖冷朝張昭做了個“請”的手勢,示意作為陳登宇頂頭上司的他發言。
“哈哈……”張昭乾笑著拍拍陳登宇的肩頭,“小夥子分析得還不錯,就是,有那麼一點點小瑕疵哈。”
他說“小瑕疵”的時候抬手用拇指和食指比劃了一個很小的距離,陳登宇連忙謙虛求指教:“什麼瑕疵?”
張昭:“如果是媽媽先信奉的邪.教,而爸爸隻是‘假意配合’,為什麼是爸爸每天要焚燒符紙,而媽媽隻是普通的燒香拜佛?”
比起燒香拜佛,顯然焚燒符紙看起來更邪性吧?
“……”陳登宇卡殼了一下,立刻改換思路,“那也可能是爸爸在信奉邪.教,媽媽在假意配合?”
剛說完,他就自己把這個念頭否掉了:“也不對啊!媽媽才是每天會往碗裡放食物的那一個!”
說到這裡他已經完全認清了自己的邏輯bug,蔫了。
張昭眼露憐憫,雖然不忍心繼續打擊第一次加入任務的新外包,但本著負責的原則隻能繼續說下去:“還有,不管是那一方在認真信奉邪.教,這個人本身都不會認為自己有錯,錯的是彆人。”
“——既然是這樣。”張昭頓了一下,“那他們為什麼會一起阻礙兒子拿到千紙鶴?信教的那一方應該很高興自己的兒子和‘神’親近才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