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衛挺熱心:“我幫你們送過去吧, 幾號樓?”
葉汐說:“16號樓4單元603,謝謝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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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人於是一起進入小區,走了七八分鐘, 葉汐帶肖冷進了家門。熱心幫忙的門衛放下東西就要走,趙茉喊住他,給他塞了一包年貨, 祝他新年快樂。
然後在最初的二十分鐘裡, 葉樹岩和趙茉夫妻倆還是給了肖冷一點“當客人”的感覺, 待客該有的茶水、水果都給他上齊了,順便還尬聊了一會兒, 問他住得遠不遠,路上冷不冷。
葉樹岩甚至還掏出一盒軟中華問肖冷:“來一根?”
葉汐正奇怪爸爸為什麼會有煙的時候,聽到肖冷說:“不會……”
然後就見爸爸將煙一收:“太好了,我也不會。”
葉汐:“……”
所以為什麼要備煙!
等到“待客之道”的流程走完, 一家三口回歸了先前的忙碌,就很默契地都沒有放過肖冷。
“來來來,幫我貼一下春聯。”葉樹岩首先發布了任務, 正在喝茶的肖冷毫無防備,“哦”了一聲趕緊起身, 跟著葉樹岩走到門外。
很快,在屋裡冰箱的葉汐就聽到爸爸在外麵指點:“左邊高一點……過了過了, 低一點,哎對, 就這樣正好!”
貼完門外的對聯又貼屋裡的福字, 這回的福字是葉汐買的,爸爸媽媽的房間和客房、書房都是正兒八經的“福”,但她自己的房間, 她買了個“財”,倒著貼,叫“財到了”。
一心求財,是當代年輕人的自我修養。
肖冷邊被葉樹岩指點著一起貼福字邊隨手翻看手裡的這幾頁紙,看到“財”的那張,撲哧笑出聲。
“哈哈哈。”他毫不掩飾嘲笑地轉過頭問葉汐,“這是你的吧?”
“是啊!”葉汐理直氣壯,“笑什麼笑!多麼真摯的心願啊!”
“哈哈哈哈……”肖冷還在笑,葉樹岩直搖頭:“我閨女以前沒這麼財迷!我看是不是B市壓力太大了?”
說著就開始碎碎念:“要我說,在B市累死累活乾什麼啊?沒必要。不如回家來,考個公務員,錢是不多,但穩定。”
“……”葉汐沒吭氣,悶頭繼續擦桌子。
她不敢告訴父母,她現在已經算是個公務員了,而且不僅穩定還錢多。
唯一的一點點小瑕疵就是容易死。
肖冷一節節地在福字背後貼好雙麵貼,不緊不慢地跟葉樹岩說:“葉汐很優秀,不去大城市闖蕩就埋沒了。而且……”他頓了頓,“我們單位不能沒有她。”
“嘖嘖……”葉樹岩斜眼覷著他,什麼都沒說。
他也覺得自己的女兒很優秀,不過肖冷這話在他看來還是追求者的彩虹屁。
現在人才那麼多,哪個單位會離了一個人就不行呢?不可能嘛。
趙茉在廚房裡說:“哎,我看還是不要勸她回來考公啦!放在一起是考公好,但最近不是有那個什麼……那個什麼規則怪談。我表姐家的女兒就是公務員,出了事就讓他們去維持秩序、去戒嚴,都在那些事發地附近,多嚇人啊!表姐最近都想讓她辭職彆乾了。”
葉汐抿一抿唇,心虛得不敢接茬。
葉樹岩說:“不是說C市沒什麼怪談嗎?”
“說是這麼說,但有一次就讓人緊張一次啊!”趙茉搖頭,“而且我看這東西的次數是在增多的,前陣子南郊那邊不還出了一個?我聽說死了好多人。”
南郊,說的就是荒山花鳥市場規則怪談。葉汐死死低著頭,心覺自己上次這麼心虛好像還是上初中的時候有一次考砸了,於是模仿了媽媽的簽名的時候……
趙茉沒注意到女兒的神色躲閃,她一邊忙著活餃子餡,一邊注意著外麵,見肖冷把福字都貼好了,及時開口:“哎,小肖啊。”
“嗯?”肖冷走到廚房門口,趙茉堆笑:“你會擀餃子皮嗎?”
“會。”肖冷邊說邊脫下西服外套,隨手搭在餐廳的椅背上,接著挽起襯衫袖口。
趙茉笑意滿滿:“那你幫幫阿姨,阿姨前幾天手腕擰著了,有點使不上力氣。”
葉汐正豎著耳朵聽媽媽編謊話,爸爸湊到身邊低聲說:“不錯啊,餃子皮都會擀!沒想到沒想到!”
她抬頭看了爸爸一眼,反應了一秒才意識到爸爸是什麼意思——餃子皮都會擀,大多數家務應該都會做。
在爸爸眼裡,這男人能處!
葉汐抿了抿唇,想起肖冷之前給她送過的菜,小聲告訴爸爸:“他做飯還蠻好吃的。”
“哎呀,太好了!”爸爸十分滿意,這回沒再壓低聲音。
趙茉好奇地探頭:“什麼太好了?”
葉樹岩大剌剌地扭臉:“小汐說小肖做飯好吃。”
“呀,真的呀?”趙茉讚許地看了眼肖冷,肖冷側過首,視線探出廚房,落在葉汐繃得筆直的後背上:“你愛吃我做的那道菜?”
“……”葉汐滿臉通紅,甕聲甕氣,“都挺好吃的。”
“呀,那還是個大廚呀?”趙茉笑看肖冷,又跟女兒說,“喜歡吃你就跟人家學著做做。”
葉汐:“好……”
肖冷:“不用。”
他道:“我們住單位宿舍,現在是鄰居,我可以隨時做給她吃。”
“那多不好意思!”趙茉在這種事情上沒有瞎八卦瞎起哄,而是擺出了做母親的態度,為女兒擋了擋,“我們小汐不能這麼欠人情的。”
“沒有欠人情。”肖冷搖頭,“在工作上,她對我們所有人都很重要。”
“這樣啊……”趙茉點頭表示理解,葉樹岩倒聽得愣了一下。
這是肖冷第二次誇葉汐的工作能力,如果第一次被他視作完全的彩虹屁,第二次的這句評價聽上去到很真誠。
他不由看了葉汐兩眼,心裡想:原來我女兒比我想象中更優秀啊!
優秀好!在大城市裡打拚的年輕人,“優秀”兩個字就是底氣!女兒夠優秀就能少吃苦,他們當父母的就可以少點擔心了。
於是葉汐發現爸爸的心情好像突然變得特彆好,一邊拖地一邊哼起了歌。
肖冷的心情也很好。因為他發現來葉汐家過年,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樣。
從葉汐邀請他時說出的話裡,他意識到她的父母已經知道他父母雙亡了。所以他以為,他們會完完全全把他當“客人”照顧。
丁部長和徐教授就是那樣。他知道他們沒有惡意,隻是一方麵來講,他和他的父親都是丁部長的學生,他本來就是實實在在的“晚輩”,另一方麵,丁部長和徐教授作為看著他長大的人,也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的經曆,所以對他心懷悲憫。
因此他們將那種悲憫化作了無微不至地關照,倘若他去丁部長家過年,他們連一杯水都不會讓他自己倒。家裡的孩子會在除夕這天被使喚乾各種事情,比如大掃除、做年夜飯,而他被允許做的事情隻有兩件,就是打遊戲和吃東西。
他清楚丁部長和徐教授隻是在竭儘所能地讓他感受家的溫暖,可這種做法其實一直在無形中提醒他,他並不是那個家的一員,在提醒他,他沒有家。
但葉汐家……
幾乎是在他進門歇下來之後,他們就一直在喊他乾活,沒有人跟他客氣。他作為一個外人融入了這一家的忙碌,反倒因此感受到了一種……濃鬱的年味。
肖冷無聲地環顧四周。
她的家真的很好。
他的成長經曆讓他滿心負罪感,慢慢變得抗拒親密關係,哪怕是他自己想對一個人好,他也並不知該怎麼做。他怕自己說錯話讓她不開心,然後再一次的“失去”,跟她說每一句話的時候,他都在瞻前顧後。
但即便如此,他也感覺到自己對這個家庭產生了很強的羨慕和想往。
他才在這裡待了不到一個小時而已。
中午,一家三口連帶肖冷一起出去隨便下了個館子。回來後趙茉後知後覺地想起還沒給他介紹客房,便帶他進了屋,告訴他晚上睡在這裡,衣櫃裡有新的睡衣和浴巾,還準備了全套的洗漱用品。
“謝謝……太麻煩您了。”肖冷道了謝,若有所思地問,“阿姨,您家守歲守到幾點?”
葉樹岩“嗨”了一聲:“身體健康最重要,不用硬守!我們家都不太能熬夜,一般聽李穀一老師唱完《難忘今宵》就睡了!”
說著他頓了頓,又補充道:“但你要是喜歡熬通宵也可以!讓小汐陪你熬!”
“爸!!!”葉汐雙目圓睜,“你這是什麼死道友不死貧道的發言啊?!”
然後就見肖冷望著她問:“你玩遊戲嗎?”
“……”葉汐窒息,語無倫次,“你你你……真要通宵嗎?那個……遊戲……我不太會啊,吃雞啥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