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汐被他說出的事情搞懵了。
怪談就怪談, 怎麼還在夢裡隨便編排人家的死法呢?這禮貌嗎!
她吞了吞口水:“你看到我自殺的過程了?怎麼死的?”
肖冷搖頭。
在開始更深入的交談之前,他看向了周宇。周宇愣了下,很有自知之明地站起來:“我先去打飯。”說罷就走向打飯窗口。
支開唯一的外人, 肖冷開始回答葉汐剛才的問題:“我衝進客廳看到你死在客廳中央,胸口插了一把刀, 但我沒有看到過程。”
葉汐目露疑惑:“那你怎麼知道是自殺?”
肖冷沉了一下:“我分析了傷口。即便同樣是刺傷, 自殺和他殺留下的傷口也是不一樣的。”
“……”葉汐複雜地看著他。
氣氛變得有些微妙。楊歌乾咳一聲:“那你剛才說的複雜的愛恨糾葛又是什麼?”
肖冷說:“夢裡沒有直接展現那些場景, 但是我恍惚知道是有人擄走的葉汐。他的勢力也很大, 跟‘我們’勢均力敵,甚至力量更強。我們之間的爭端並不是因為葉汐而起, 已經持續了很多年了。但她被擄走,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這好像是個很複雜的故事。葉汐暗忖。
而且這很奇怪。一直以來他們都把副本分為兩大類,一類被稱為傳統副本, 即有成套的規則, 但沒有複雜的背景故事。參與者隻需要通過邏輯推理出規則漏洞,完成任務即可通關。另一類是有故事背景的,這類副本中雖然也有白紙黑字的規則,但實際上規則隻是線索的一部分,甚至是誤導因素,參與者首先要將故事背景探索清楚,才能完成解謎。
現在的服務區規則怪談看起來是並不存在故事背景的, 可肖冷的夢境又直接勾畫了一個完整的故事,讓原本已經足夠複雜的副本顯得更加撲朔迷離。
楊歌繼續追問:“兩大勢力之間存在爭端我能理解, 但‘他’為什麼要擄走葉汐?從你剛才的描述來看,‘葉汐’應該和你屬於同一勢力。”
“嗯。”肖冷沉默片刻,看著葉汐,乾笑, “我沒有不尊重你的意思,但從夢境角度來說,對方擄走你的原因很簡單——是因為垂涎美色。”
“……”葉汐表情扭曲。
一時很想吐槽這個設定的狗血惡俗,一時又很想說:垂涎美色?我也配叫美色嗎?!
她長得並不難看,但也屬於扔在人群裡完全不惹眼的那種。
如果說垂涎美色,她覺得對方看上肖冷才更合理……!
王心冉托著腮思索:“有這種夢,難道這個服務區規則怪談其實也有複雜背景,隻是不太明顯,需要慢慢挖掘?”
“我覺得不是。”任寧寧搖頭,“看起來更像是‘祂’在用這種夢境方式展現樓層設定的差異,也就是說這是線索之一,我們需要綜合這些情況解密樓層背景。”
“我也這樣想。”葉汐頷首,“而且昨天我們還遇到了一些插曲,就是規則裡提到的‘在客房樓層看到可疑人員’的事情。”
語畢,她把昨天和王心冉一起遇到可疑人員的經過認真講了一遍,大家剛開始都隻是在平靜傾聽。但聽到最後,張立平忍不住地拍大腿:“靠,不是吧!道歉禮都給你們一人500?我們進入副本,總共才拿到500啊!”
真是旱的旱死澇的澇死。
張立平感覺到了洶湧的階級差異。
……等等,階級差異?
張立平一陣恍然,又仔細想了想,望著大家說:“你們說……旅店的待遇差彆,象征的會不會是階級?樓層越高越富有,越低越貧窮。而且高樓層看似消費高,但其實賺錢也更容易。所以窮者愈窮,富者愈富。”
看起來的確是那麼回事兒,結合居住者的情緒就更是如此。
現實世界,富人們往往也情緒更穩定,舉手投足都透著美好。但那些美好是與優渥的生活相輔相成的,窮人的生活風雨飄搖,日日都要為下一頓飯、下一個月的房租發愁,在生活的重壓之下當然會更易怒。
——如果這個觀點早一天提出,葉汐都會覺得這不失為一種可能,現在她卻隻能遺憾搖頭:“我們昨天還有一些新發現。”
“什麼?”幾名隊友異口同聲。
葉汐道:“王心冉發現沃斯很有可能是‘Wrath’的音譯,也就是七宗罪之一的暴怒。其他地名很有可能也能跟七宗罪對應。”
“可是……”張立平皺起眉,“地圖上的地名可不止七個。”
“是的,我們知道。但我印象中,的確還有幾個名字是可以和七宗罪對應上的。我們先來翻譯一下,再按照這個思路破譯其他名字。”
周宇這時買完早餐回來了,走到離餐桌還有幾米的地方,猶豫著不知能不能過去。
王心冉想到接下來隻是分析地圖而已,友好地朝他招了下手:“坐。”
周宇這才鬆了口氣,坐回剛才的位置上。
作為一個抱大腿的人,他把自己的位置擺得很正,完全沒有因為自己被刻意支開而有什麼不快。坐下來之後,也隻是很期待地望著麵前的大佬們:“怎麼樣,有什麼進展嗎?”
“嗯。”肖冷平淡地應了一聲,手裡展開地圖。不及再說話,周宇一口咬下去的鮮肉包子散發出香味,吸引他的目光。
他扭頭看了周宇一眼:好香。
“……你們先吃飯吧。”葉汐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在場的她、王心冉、楊歌、任寧寧和周宇都是吃了早飯的,隻有肖冷和張立平什麼都沒吃。
再加上整夜折磨人的夢境,他們兩個現在的狀態一整個是饑困交迫。就這樣拉著他們一直分析副本,實在是不太人道。
肖冷和張立平於是也先去買了早餐,吃飽喝足之後,大家直接上了房車,在自己的地盤繼續商量。
一夜沒睡好的四個人都不太在狀態,葉汐英語不好,在這一環節上也隻能擺爛。反倒是周宇能幫得上王心冉的忙,兩個人各自拿著一張紙,在紙上寫寫畫畫,將地圖上的地名一個個抄錄分析,用了大約兩個小時時間,大致得出一個結果。
七宗罪中出現在地圖上的一共有4個,其中沃斯對應的是暴怒“Wrath”。格瑞德對應的是貪婪“Greed”。格朗特尼對應的是暴食“Gluttony”,還有洛斯特對應的是色.欲“Lust”。
但傲慢(Pride)、嫉妒(Envy)及懶惰(Sloth)在地圖上沒有出現。
“黑爾希”之類的地名,他們也依舊想不出對應的是什麼單詞。
“七宗罪明明是很完整的體係,為什麼會少了三個啊?”
大家麵臨這個結果,都很茫然。
黑爾希究竟是什麼……
葉汐擰著眉,緊盯著那個地名。
他們上次會出現在“黑爾希”門前,是因為誤入,是被“祂”的篡改騙了,實際上真正的黑爾西比沃斯離他們更遠一點。
但這並不妨礙黑爾希給他們提供了很重要的線索——正是因為那裡出現了墮天使,他們才會聯想到這個副本跟宗教有關,又因為想到宗教,他們分析出了七宗罪。
但現在反倒對於黑爾希本身,他並不知道這個名字背後意味著什麼。
葉汐陷入苦思,肖冷疲憊地坐在旁邊的空位上,忽而注意到她的神色,輕問:“在想什麼?”
葉汐回答:“在想黑爾希。”
肖冷緩了口氣,起身就要去駕駛位:“去看看就知道了。”
“等一下。”葉汐下意識地叫住他,想了想,懇切地看向周宇,“房車你會開嗎?”
“沒問題!”周宇滿口答應,說著就直接拉開車門,下了車廂,又打開前麵的門坐到駕駛位上。
葉汐迎上肖冷打量她的視線,認真道:“不要疲勞駕駛,你睡一會兒。”
“好。”肖冷眼底笑意漫開,楊歌略顯誇張的倒吸冷氣,抱住胳膊,正想diss他們膩歪,就聽葉汐很公正地道:“小火龍傑尼龜,你們也睡一會兒吧。”主打一個一碗水端平。
“吱!”剛剛發動車子的周宇一腳踩下刹車,輪胎與地麵摩擦發出尖銳短促的聲響。後車廂裡的幾人猛的一晃,警惕地環顧四周,以為遇到了什麼危險,然後就見周宇一臉複雜的扭過頭:“我聽其他人說你們是附近軍區出來的。”
“對啊。”楊歌毫無心虛地點頭。
“那——”周宇噎了噎,“小火龍、傑尼龜?還有剛才吃飯的時候,你們說妙蛙種子?”
“對啊。”楊·小火龍·歌一本正經地指指任寧寧和肖冷,“這是傑尼龜,這是妙蛙種子。”接著又指向葉汐王心冉張立平,依次報名,“皮卡丘、超夢、可達鴨。”
她理直氣壯,一副完全沒覺得這種叫法有損形象的樣子。
“……”周宇至少沉默了三秒,“以後請叫我伊布。”
周宇重新發動車子,先開到加油站加了油,然後開出服務區,駛向“黑爾希”。
和昨天一樣,加油站不止可以領取免費香煙,還送他們紀念幣。
路上葉汐一邊回想香煙的味道,一邊將紀念幣拿在手裡仔仔細細的端詳。
這個紀念幣好像是隨機的,每一枚幣上都有人物頭像,都是古希臘古羅馬的風格,但頭像略有不同。
他們幾個人兩天下來一共拿到了四種不同的頭像,她翻來覆去地把硬幣檢查了好幾遍,上麵沒有寫任何人名,無從知曉頭像的身份。
車子一直往前開著,路過一片又一片的山川河流,也在期間又坑了他們一次。
和昨天一樣,他們按照地圖行駛,拐進一條小岔路後,出現了已不陌生的灰白色牌樓。周宇十分嫻熟地將車子停在了牌樓前,下車看了一眼。卻見牌樓上寫的不是黑爾希,而是靈薄。
想到昨天在假冒沃斯的黑爾希外遇到的危險,周宇霎時臉色煞白,一行人以最快的速度回到車上,周宇用力踩下油門。
然而在車子發動的一刹,新的狀況還是出現了。他們麵前的道路兩側出現了無數身影,都穿著古希臘、古羅馬的那種經典白色衣袍。有的三兩成群坐在石頭上談天,有的獨自看書思考,有的隻是在發愣,還有的比較離譜……在路邊彈豎琴!
周宇僵住了,雙手緊緊握著方向盤,眼睛呆滯的望著窗外,理智讓他並不敢在這裡久留,但同時也不敢直接往前開。
安靜了幾秒,他緊張地轉頭問後麵的大佬們:“會不會我開過去他們就變成怪物?”
葉汐的神情異常冷靜:“那要開過去才知道。”
“……”周宇硬吞了口口水,想哭。
肖冷原本在閉目養神,聽到這兩句對話,睜開眼睛看了看四周,定氣道:“你不敢開的話,我來。”
他說罷就要起身,葉汐拉住他的衣袖:“不了吧?”
肖冷噙笑:“沒關係。”
說完她還是和周宇換了位置,正當他要掛檔的時候,一縷淡金色的光芒從左前方斜映下來,照亮前麵不遠處的道路。
道路一側正在撫弄豎琴的那位優雅女士望向這束光,臉上浮起一片美好的憧憬之色。然後在這束光中慢慢變得透明,直至消失無蹤。
緊接著,同樣被光束觸及的一個男人卻慘叫起來,他的皮膚好像被什麼看不見的東西灼燒,泛起紅光,燒出一塊一塊的疤痕。然後疤痕開始剝落,猶如紙屑一般散落在地。
男人發出痛苦的嘶叫,渾身痙攣地跪到地上。繼而砰的一聲,他整個人從內部爆裂,但不見血肉,直接爆成無數齏粉,在空氣中消散無蹤。
周圍的其他人顯然是看得到他們的,一時目光彙聚,交頭接耳、指指點點。但很快他們就又各乾各的了,談天的繼續談天,思考的繼續思考,發愣的繼續發愣,讀書的繼續讀書。
肖冷沉住氣,踩下油門,向前駛去。
不同於出現之後就瞄準他們攻擊的墮天使,這些“互相可見”的“古人們”仿佛看不到他們,任由他們的房車安然使出岔道,都沒人發起任何攻擊,甚至沒人看他們一眼。
他們就這樣直接駛出了路口,張立平驟然放鬆,語氣輕鬆地揶揄:“這次居然沒挨揍,這是隱藏款。”
葉汐看著肖冷:“你回來再睡一會兒?”
楊歌又開始吸著涼氣搓胳膊,肖冷扭頭,不客氣的問她:“你冷啊?”
“……不冷。”楊歌嘴角抽搐。
肖冷返回車廂,重新坐回剛才的位置上,打個哈欠,閉上眼睛。
葉汐東看西看:“要不要躺到床上睡?”
“不用。”肖冷矢口拒絕。
葉汐拖著腮:“躺到床上好好睡一會兒吧,今天恐怕還有很多事情要忙呢。”
“好吧。”肖冷聽話地站起來,走向位於車廂尾部的雙層床下鋪。他顯得十分困頓,走路都有些東倒西歪,走到床邊就直接躺下,一種疲憊到極致的樣子。
葉汐於是很自然地起身,打開櫃子,抱出一條被子給他送過去。
張立平,啞然看著他們,悻悻扭過頭。
——和肖冷同住一層的他,昨晚的夢境雖然沒有肖冷複雜,但是也並不輕鬆。現在看著肖冷這種疲憊不堪,他覺得他多少有點裝的成分。
但葉汐顯然沒有那麼想。
她之前從大家的隻言片語中知道肖冷是孤兒,又在先前的任務中,一次又一次的看到肖冷不畏死,甚至期待死亡。因此格外理解肖冷在昨晚那場夢後的心神不寧,無可遏製地生出一股心疼,隻想讓他好好休息,儘快恢複心力。
於是在看到肖冷躺下不久又要起來的時候,依舊在他床邊的她下意識的按了他一下,問他:“你乾什麼?”
肖冷說:“我去拿瓶水。”
葉汐抿唇:“你躺著吧,我去給你拿。”
說完她再度走向櫃子,打開櫃門,從櫃子的最下層取出一瓶瓶裝水,遞給肖冷。
任寧寧和楊歌相對而坐,佯作冷靜地用目光交流。
任寧寧:我覺得肖隊漸漸上道了!
楊歌一臉欣慰:終於啊終於!
車子繼續前行,再次看到指向黑爾西的路牌後,他們按照路牌前行幾百米,不出所料的又看到了一模一樣的岔路口。
拐進去再看到灰白色牌樓,上麵就真的寫著黑爾希了。